舞袖,再来一次。
黎竹芠小跑的步伐迟疑了一下,她望着张开双臂,毫无遮挡,将弱点全部暴露的林邵,心中万分诧异,他没在开玩笑吧,用这种姿势接下舞袖,他不要命了吗?
她看向林邵的脸,想看看他是带着怎样的表情提出这种荒谬条件,她看到林邵只是专注着,没有任何玩笑也没有任何紧张,他的眼神充满坚定,他真的想要用这种姿势接下能够切碎大地的舞袖。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道,比起林邵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她在告诉自己,不要留手,全力以赴,这是方才与林邵视线刹那的交织中,林邵对她的拜托。
黎竹芠双脚猛地向地面踏去,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向着林邵冲去,而被她踏过的地面则出现深深的凹陷,在如此惊人的速度下,她挥剑了,手中的白色长剑扭曲起来,如同宫廷女子舞蹈时挥起的衣袖,这些长长的袖子在空中交织盘旋,这是连最出色的宫廷女子也舞不出的景象,这是天底下最气派的舞袖。
但这些白光可不是袖子,它们全部都是剑光,是黎竹芠调动全身百分百灵力,全力挥出的剑光,这里每道剑光都能轻松分割大地,而现在成百上千道剑光汇聚起来,向着林邵冲过去,从四面八方冲过去,看上去就要将他斩成粉末。
面对汹涌而来的剑光,林邵仍保持双手高举的样子,他的身体表面没有一丝灵力,肌肉没有一点紧绷,他面对着千百道能够夺他性命的剑光没有一点反抗。
剑光来了,最近的剑光距离林邵的鼻子只有五公分,但他仍目光下沉,看都没看迎面而来的剑光,像是吓傻了,也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就在他一动不动期间,剑光又前进了几公分,最顶端已经与他的鼻尖接触。
也就在这个瞬间,林邵的瞳孔猛然缩小,他看到了自己在这白色剑光中四分五裂的样子,身体化作整齐的肉块,带着温度的血液从块与块飞溅而出,在这紧要关头,他看到了死亡的画面,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他竟然还没有行动,哪怕剑光已经接触到他的鼻尖他也没有行动,这不是身体反应不过来,而是他将本能的反应给压制了下去,这正是他本次的目的。
正如一个人面对直冲而来的拳头,哪怕提前得知拳头会在打中他前停下,在拳头到来时仍会闭眼躲闪,这是生物对危险的本能,只有经过锻炼的人才能够克服这种本能,能紧紧盯着直冲而来的拳头,看穿它的动作与轨迹,从而展开反击。
但就算是能够克服危险本能,饱经磨练之人,在死亡面前也会控制不住身体,因为死亡可是最强的危险,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是生灵万物原始的排斥,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刀剑,躲闪是不必多言的行为。
但林邵此刻就是要克服这身体最深处的本能,作为一名剑客,他的剑只能受他的控制,只能随他的意念而动,任何外界事物,哪怕是死亡的威胁,都不能改变他挥动的剑,能做到这些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剑客!
舞袖的剑光已经陷入他的鼻尖,在这能将他一分为二的剑光面前,他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屹立不动,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也克服了死亡的本能。
唰!
剑光切入林邵的鼻子,完全陷了进去,就像切豆腐一样毫不费力地横切而过,从头后面出来。可林邵的脑袋并没有分成两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是残影,剑光切过的只是残影,是林邵高速移动上半身留下的残影。
舞袖的连绵不绝的剑光如层叠不穷的海浪迎面扑来,林邵单薄的身躯就像是小舟,在这剑光组成的大海中起伏不停,可无论剑光海浪多么汹涌,都无法将这小舟给掀翻,林邵每一步都格外微小,每道剑光都仿佛要击中他,却在击中他的前刻贴身而过。
哗!黎竹芠横向斩出最后一道剑光,接着扭动手腕收剑入鞘,她额头上布满细小的汗珠,忘记擦拭,她抿着嘴唇轻微眯眼,小小的表情代表着复杂的心情,她感慨道:“当真是疯狂。”
从她的角度看,在方才的舞袖中林邵至少有十次陷入极度危险的地步,虽然最后林邵都凭借着精妙的技巧规避,但对当时的她来说,稍有不慎就会死亡的林邵,每次都让她想要停下手中动作。
可她还是坚持将舞袖施展完毕,因为她相信林邵,相信就算架在脖子上,他也有办法反抗,这份相信来源于先前那一瞬的对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她在那一瞬中读出了许多。
明明相识才不过三天,黎竹芠却觉得她认识林邵许久一般,而这感觉只是来自两次对视,一次林邵向她讲述过去后的对视,一次方才训练将生命交付予她的对视,这两次自灵魂的对视,让她与林邵的距离拉近许多许多。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真的很奇妙。
腾空而起避开最后一道剑光的林邵两脚落地,他用手指擦拭下鼻尖,没有一滴鲜血,见此他微微一笑,本以为第一道剑光定会在身上留下伤口,结果并没有,看来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疏,想恢复成当年的状态多半不难。
这时他感到右肩附近黏黏糊糊,原来随着他紧绷的肌肉放松,右肩上的伤口再度崩开,鲜血顺着胳膊流下,黎竹芠那剑大概陷进半公分,没有伤到深处,血虽滴滴答答流个不停,但并无大碍。
“我来给你包扎。”黎竹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右肩,从空间灵器中取出膏药和绷带,示意林邵脱下上衣,伸直手臂。
“这点小伤用不着包扎,涂点唾沫成了。”林邵嫌麻烦道。
“你是哪个部落的野人吗?”黎竹芠认真道,“快点把上衣脱掉,不然我只能把你右边袖子给剪下来。”
见黎竹芠这么坚持,林邵只得老老实实脱掉上衣,他微微曲腿,伸直手臂,方便黎竹芠包扎。黎竹芠先用小溪清水打湿手巾,将伤口附近擦拭干净,然后用棉签粘了少许翠绿色的膏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最后用品质上好的绷带层层缠绕,打了个小小的结作为固定。
“感觉凉飕飕的。”林邵活动下肩膀,发现绷带虽缠得厚实,但丝毫不影响活动,也不知是因为黎竹芠包扎技术好还是绷带自身品质好,更可能是两者都有。
黎竹芠将物品全部收起来后,道:“半天就能康复,期间不要做太大幅度的动作。”
不要做太大幅度的动作,这个意思是练剑是没问题的?说到剑,林邵拔出腰间竹剑,看向黎竹芠:“你要不要尝试下克服对死亡的本能?”
未等黎竹芠回答,他已经动手,竹剑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是在黎竹芠的眼前,剑尖点着她的鼻子。林邵历经拔剑,突刺,停下三个动作,期间黎竹芠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
“好厉害,原来你已经克服对死亡的本能。”林邵边收剑边感慨。
黎竹芠动也不动,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太快了......”
“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林邵不解问道。
“我说你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黎竹芠脸颊微红,忍着拔剑砍人的冲动,咬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