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这艘船的时候,就算是见识过腥风血雨的巴纳也觉得画面有些残忍,人贩子集团被集体残杀,开膛破腹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被人恶意地组合成了扭曲的图案,可以想象那位艺术家嘴角噙着的冷笑。有的人被掀了头皮露出白森森的、连着血肉的头盖骨,也有的胸腹开了一个窟窿,只剩下相连的骨皮。但这样巨大的痛苦下他们竟然还保持着谈笑风生的姿态死去,大概一瞬间的突然死亡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
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巴纳心中一凉,这种人以杀戮为快,对小孩子不可能会存有怜悯之心。勉强同意带他到这里之后,唐苑她们就撇下了这个走路都不稳的男人到处寻找。他们最终来到地下室的门口,门开着,汉特躺着不动,门口是尸山血海,而门内却干干净净。
这时候凶手是谁已经是次要的了,看到孩子平安无事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当唐氏姐妹看到唐澈脸上的伤痕的时候,忍不住怒气勃发挥剑斩开了直通甲板的裂口。
唐澈被带走了,她们离开的时候汉特清楚的听到有人在说话,唐苑用这里的人都能听得清的音量说的话。
“废物。”这只是出于母亲对孩子的关心,所以迁怒了另一个孩子,而这样的话汉特无从反驳。在救援的人到来的时候,汉特一动不动,弱小的武士结果在这场横祸中什么都没有做到。巴纳支着红刺盘腿坐在他旁边,汉特俯卧在冰凉的地面上,小小的武士分明没有表现得悲伤,却像丧家犬一样不自觉地散发出这样悲哀的味道。
唐澈理所当然地投入家人的怀抱,大团圆的结局,脸上带着笑容,汉特觉得不能扫兴,于是他很想笑。他抓着巴纳的手指,用力地龇牙,浑身在颤抖。
恐惧,无力,不甘。他想要给人期待也想回应别人的期待,但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巴纳,他说到底只是一个空有决心的、无力的人,做不到像巴纳那样破除黑暗的强大,靠着别人的自我牺牲一路活着。汉特在哭过或者笑过之后都会下定某种决心的,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渴望着变强,因为有着‘想要保护别人’的念头,因为经历过无法保护的耻辱和不甘心,愿望才越发清晰地呈现。
巴纳什么也不会说,他不会去安慰汉特,如果汉特没有忘记的话,‘跌倒了自己爬起来’也是巴纳教授给汉特的重要的生存法则。作为海贼、作为最亲近的人而言,即使痛苦,他也必须看着汉特蹒跚地走着,他只会拉住汉特不掉进深渊,其余的都交给男子汉解决——对一个渴望变强的男子汉指手画脚是很愚蠢的。
他顶多,就是为汉特遮挡其他人的视线而已。巴纳双手撑住膝盖,无巧不巧地遮住了另外一个人的注视。她和他一样,注视着这名小男孩挣扎的过程,只是出发点有些不同。曾经化身为月鬼的、唐澈的另一位母亲叹了口气,对着巴纳的背影说:
“真是位残忍的客人。”
“有什么不好的?”巴纳浴血的身姿每一根线条都刚硬无比,他露出了招牌一样的笑容,“这是男子汉的时间。”
等到汉特放松下来,困意如同洪水一样涌上来。他睡着之后做了什么梦巴纳并不知情,背着汉特的时候他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听到巴纳用古怪的调子唱起了摇篮曲才慢慢放了手,在颠簸中完全沉入睡梦。
真是的,小家伙......巴纳默默想:没有保护好你的、应该羞愧地跪下痛哭流涕的应该是我自己才对,你只要昂首挺胸为自己的勇敢和决心自豪就好了。
“我也会拼上性命保护你的。”或许是听到了巴纳的嘀咕,汉特脸上露出了和巴纳如出一辙的笑容。所谓武士,大概都是这样一群默默承受和支撑着别人的存在吧。目睹汉特和巴纳往前走过的唐婧不由得这么想了,虽然还是很讨厌男人,但是武士,似乎她并不讨厌。
所以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决定了啊,即便唐苑反对她也不得不为唐澈做点什么,替她实现小小的愿望——那个想必妹妹也意识到了却一直没有承认的,女儿的真正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