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的生活,欢声也有,寂寞也有。到了晚上,两个人的船只始终还是会静下来,换了大一点的海贼团这个时候可能会围着餐桌开宴会,大声欢笑,争抢食物。汉特也说不上有多羡慕,只是有一点,觉得有一点寂寞了。
本来还想守着自己睡觉的巴纳不小心睡着了,汉特就一个人偷偷溜到上一层吹海风。双手还是不太能使力,所以爬上来的时候花了不少功夫。汉特喘着气趴在船沿,看黑色的海面融进夜幕,四面看不到船只和灯光,好像无边无际的天和海只有孤零零的一艘船一样。真的就和唐澈说的,这片海域也好,他们即将前往的海域也好,船只和人类的存在太渺小了,一不留神他们就没了。
夜晚的温度变得很低,张口闭口,呼出白雾又吸进了冷空气。
汉特觉得空气里面弥漫着说不出口的沉闷。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也只能问自己,问摇晃的灯光、沉默的天空都不会有谁会回答他。
“她现在怎么样?”他说不出口。她吃得好吗?会伤心吗?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看着不知是天还是海的远处?天上黑云裂开一块星空,她注意到了吗?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女孩过得怎样,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天和海并没有任何情绪表示,他曾经在里面看出天和海的宽容,现在,他又觉得天和海辽阔得让人十分地......无力,让他有点垂头丧气。人总是会挑着符合自己心情的解释去强说环境,从以前到现在。而改变的从来都是人类,不变的也是人类。
胡言乱语,真是胡言乱语。汉特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用悲哀的方式思考,人不欺骗自己是没办法生存的,关于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偏偏就喜欢戳穿谎话,和巴纳一样喜欢说一些垃圾话惹人不快。说到巴纳,这家伙给自己的训练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效果,如果能变成巴纳那样的话......他也应该能稍微地可靠一点了吧?但总觉得有点不想变成巴纳这样。汉特试着想象了一下,但是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这般的模样:胡子拉碴、袖子时有时无,衣服上的破洞没人缝补只能到处找还能穿的......各种意义上已经是一个没用的中年人了,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晋升没用的老年人。往巴纳的路线发展下去,这将是汉特未来的面貌。
汉特并不想变成这样,所以时不时会拉出巴纳的模样来鞭尸,用以泄愤和警戒。
未来,未来,未来对于小孩子来说一点都不远,十岁的小孩子也会考虑自己的人生的,巴纳自己也曾说过小时候立誓要当一名顶天立地的正义伙伴。结果巴纳成了人们口中凶恶的海贼,还是不太出名的那种海贼,不上不下的和顶天立地好像也毫不沾边。
长大了就会变吗?汉特有点迷茫,没经历过成长,未知的总是让人恐惧的。
......感觉自己考虑这种东西被巴纳知道了的话,又要说他是‘大叔心’了。而且还会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童年也只有一次,如果不能作为小孩子享受童年,长大了会自己埋怨自己的。说的时候还很感同身受的样子,汉特知道他其实只是在想小时候为什么没有培养起一个青梅竹马。
这些是航海日志里面写的明明白白的,巴纳估计连自己无意识把心声写了出来都不知道,白白让汉特看了去。当然,全部用以鞭尸。
“呼”汉特长出了一口气,手指的感觉还没有麻痹,感觉冻得受不了,又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动。身体是诚实的,思维却一点都不老实。
和巴纳呆在一起久了以后,感觉什么愁怨都能莫名其妙地丢掉,半道被掉包成奇奇怪怪的东西。其实这样也不错,汉特这种阴郁的家伙被调教了几天就学会了说一些垃圾话,总是利大于弊的吧?汉特已经做好哪天因此遭殃就直接鞭尸的准备,所以姑且认定这是好的吧。
风渐渐大了起来,一件单衣没办法阻止体温发散,汉特冷得不行只好往回走。转过头的瞬间,他眯着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可疑的光源。仔细看的时候,海面上远远的地方,的确有一点光芒在靠近。汉特的身体顿时僵住。
人?经过了上一次的事件以后他对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敬而远之,一不小心又是人贩子——在这个曾经人口买卖猖獗的地方似乎并不奇怪。
光芒渐渐靠近了,从黑暗的海洋彼端漂到汉特的眼皮子底下。水波比对方更早一步荡到船舷处,和汉特的心跳几乎是同频率的、也不对,不如说是汉特的心跳下意识地附和这个频率。他倒是没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对方泛舟的水声比心跳声大得多,海面哗哗哗激起水花,一切笼罩在幽绿的恐怖气氛当中。
来的是一艘三米长短的小船,干枯的手掌提着的灯笼里,幽绿色的鬼火左忽右闪,顺着手掌,到手臂,再到肩、脖以上,满是皱纹的老脸对着这边观望——一个像核桃一样的老态龙钟的干瘦老头站在小舟上。
......
汉特很希望这是一个梦,虽然很恐怖但是掐自己就会醒。然而不是,他酸疼的手臂硬是用力掐了自己好多次,没有回魂的拉扯感,当然也没有嗖的一声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干瘦的老头脸上的褶纹兜着绿光,汉特一时之间产生了错觉,他觉得老头笑了,皱巴巴的核桃裂开口,似乎还伴随着啪嚓的音效。
最该巴纳精神发挥的时候,汉特却缩了回去,胡扯瞎扯也是要看气氛和对象的。他和这个‘游魂野鬼’扯点什么?朋友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吗?
冷、冷静......总而言之先冷静。老头裂开和核桃裂开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灯光效果。
没办法骗自己是梦的话,汉特开始欺骗自己说对方其实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老头一定是被人误以为死了才放到小船上漂过来的,老头这个样子谁都会误认为是尸体的。自己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也、也是这样子的嘛,错觉,都是错觉。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的嘛,哈、哈哈。汉特突然愣住了。“呵呵~呵呵呵~”如同鬼哭一般的声音从老头没有血色的嘴唇里飘出来,彻底打碎了汉特的自我催眠。汉特终于忍受不了压抑恐怖的气氛,下意识地咧着嘴呵呵笑。谁知道这个鬼气森森的老头子会不会突然头部裂开吃掉他,然后在‘呵呵呵’的欢声笑语中打出GG。既然思考让人恐惧,干脆就放弃思考。
丢掉大脑的人是无畏的,如果说下面的‘那个’上船的话,极有可能出现汉特和它手牵手、以笑代唱今夜无眠的场面。
冷笑中谁都没说话,老头那找不着的眼睛已经细成一条缝,眼珠子只剩眼白的部分被染成绿色,这双眼睛盯着汉特的时候汉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当然,这里应该注明,站在这里的是【坏掉】的汉特,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应该是肝胆俱裂痛哭流涕,而一个被玩坏的家伙从不惧于自我毁灭。瞪他?那他一定会瞪回去。
汉特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冷静地看老头绕着船一圈一圈漂......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追了一路就为了瞪回去。等到他反应过来害怕的时候,幽灵船载着核桃老头打着水花逐渐消失不见,剩下魔性的笑声余音绕耳。
如果要说幽灵留下了什么的话,大概除了恐怖以外,还有汉特没注意到的角落......‘西西里155’这几个意义不明的字样吧?腿都有点吓得走不动的汉特无从注意这种细节,他唯一的想法是赶快回去睡觉,做一个梦,然后把这个梦给忘掉。
“都是梦,都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