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逐渐铺满世界,渡鸦号的甲板上,一个小男孩挥动着几乎等身长的木刀。
“......七十五、呼......八十......”汉特本来都忘了有锻炼这回事,但是震惊的时间过了以后,巴纳倒是先想起来这茬了,于是汉特刚刚得到一天休息的手臂又开始发麻。
汉特锻炼的时候,剩下来的两个人就在旁边观看。老头上船以后变得很老实,一直坐在旁边,时不时看看海面,更多的时候会把注意放在汉特身上。几次看到汉特累得直喘气又咬牙继续的样子,老头终于忍不住说了点什么。
“是不是太过头了?他才10岁,不用这么严厉吧?”
“才10岁?”和老头一样坐在旁边、不时指正动作的巴纳一脸惊疑,“10岁已经很大了好吧——手抬高,对。”
“海贼还真是残酷。”
“呵,为了自己的愿望,对自己残酷不正是人的天性?你以为不用努力,不用发狠,老天爷就会给你白占便宜?”巴纳这话不只是说给老头听,也是在点醒汉特。想要变强,想要保护别人,只靠说说是没用的。没有人会想听没用的人说话,汉特想要拥有和敌人对话的力量就只能发狠。
他自己没办法对自己发狠的时候,巴纳也会变得很残忍,也无怪老头会说出‘海贼真是残酷’这样的话。生存竞争,愿望冲突,如果说海贼是一群挣脱了束缚的妖魔鬼怪,这个妖魔横行的时代也的确是残酷的。
“是挺残酷的。”巴纳闭上眼睛,沉浸在‘武道’的世界里。不管是汉特,还是巴纳,对保护拥有强烈的感情和执念的人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也在锐意精进,巴纳的肌肉已经很难再往上增强,‘巧’就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课。
冥想。巴纳进行冥想的原因很简单,沟通‘气’,构建一个战斗的场景,在脑海中进行演练。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意淫,对于巴纳来说却不是那样。到达南海以后,和罗伯斯的战斗,和修斯的战斗以及唐氏姐妹的战斗,战斗回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宝贵的财富。因为每个人的‘技巧’都会在战斗回忆中被重现,有心人从中分析以后通过破招、学式也就衍生出新的东西。
巴纳遇到的人当中最强的无疑就是唐婧她们,而最难缠的或许要数罗伯斯。仿佛摁下循环的按钮,他的脑海中,罗伯斯和自己战斗的场景一刻不停地放送,他也一刻不停地关注着罗伯斯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攻击间隔、能力发动时间,每一个细微的方面都在重复了上千遍以后变成新的记忆。
——这是应对罗伯斯必不可少的修行。罗伯斯并不比巴纳差上多少,他足以把巴纳拖进泥潭当中,如果只是单对单巴纳并不在意,加上了一老一小以后,他就不得不考虑罗伯斯手底下那一群虎狼了。他可不认为通过这里的时候罗伯斯的情报网会毫无反应,他所能做的只有找到最快击败罗伯斯的办法,最好在对方报上名字的一瞬间完成瞬杀。
虽说是这么想的,脑海中的巴纳依然没有那样强势。巴纳睁开眼,结束冥想过程,心里有些不满意。
“停吧,汉特。”在汉特快接近极限的时候,巴纳及时喊停。第一天是了解极限,锻炼强度太大对身体的损伤是无可修复的,这点巴纳是知道的。汉特的锻炼也需要慢慢来,他自己的修炼也需要慢慢来,但是时间......似乎没有那么余裕了。
远远地看到一个黑点快速接近,巴纳走到船头,让身体和红刺保持随时出鞘的状态,穿过整艘船的气流都在这里被他的势斩断。武士想要认真起来的时候,好战的声音不消他吐露就已经从剑拔弩张的肌肉活动里发出。
“汉特,你们留在船上。老头,你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巴纳把小船放下,轻松推浆,船身荡出,同时回身警告老头。
“汉特出了事情,我杀你全家。”一字一句,凶悍的海贼放下的狠话弥漫着肃杀的气息,谁也不会怀疑这个人只是在虚张声势。对方的船已经可以看得真切,数层楼高的船只挺进视野当中,迎风飘扬的旗帜被风扯直。巴纳乘小船迎着对方的前冲势头荡出,隐隐有蚍蜉撼树的画面感。
“这真是......老朽已经没有可以杀的家人了啊。”老头看了一眼站在船头不肯休息的汉特,默默地拿起了木刀。枯瘦的手掌握着圆润的刀柄,看上去像两段骨头相连,老头站到专注看望巴纳的孩子身后,举起了长而坚实的刀。
“——所以老朽这条命啊,不值钱。”
对此完全不知的巴纳没有意识到自己决策的失误,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老头的决心存在很大的误解,把汉特留在船上实在是不得已的举措。船舰已经近在眼前,巴纳看着这艘船从破浪的高速到最终停止,离他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浪花打到他脸上。他推着浆,把小船慢慢荡过去。
船头站着的那个人目光一刻不离这艘船,这也是为什么他要选择离船到对方的地盘上的原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跟这个家伙动真格地交手不适合在自家船上。于是巴纳打定主意去祸害对面。
小船停在战舰的下面,巴纳小心翼翼地轻踩船身,从小船跳到了这艘船舰上。等着他的人并不是一群肌肉结实的军人,只一个披着正义披风的军官正面对他,熟悉的老面孔。
“骷髅大汉,罗伯斯。”巴纳拍了拍自己肩膀,扭着脖子,很普通地做起了战前准备运动。罗伯斯双手抱在胸前,没有阻止他的意思。罗伯斯随时都处在战斗准备当中,也就没有战斗准备的说法。
“哟,装逼如风。”巴纳贱贱一笑:“我说你真是阴魂不散,政府的看门狗。西西里的骚乱你不去管,来这里管什么闲事?”
“不归我管。”对方惜字如金,不愿意跟巴纳继续放垃圾话。巴纳一个人也不觉得尴尬,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要说,虽然他自己也清楚反派死于话多,始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管这边的事,你总有一天要死。”
“你还杀不了我。”就这一点上,巴纳和罗伯斯还是意见一致的,巴纳的确也杀不死这个硬骨头。骨骼果实、不,大概叫骷髅果实比较好,这位大佐是吞食了骷髅果实的骷髅人,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跟这个浑身只剩下骨头的家伙一样,看起来除了有点恐怖以外感觉并没有什么威胁。
这些都只是‘看上去’、‘听上去’而已,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也会出现例外,罗伯斯就是例外中的一个异类。至于为什么是异类......巴纳抚刀,做出标准的拔刀术起手动作。已经不是在小船上,他也就没必要轻手轻脚。
“来场光明正大的决斗吧。”
黑色的靴子重重踩在金属地面上,相距三十步,刀鞘开刃,奔行的轨迹快如鬼魅,骷髅双手还抱在胸前,红刺已经重重砍在那双说不出是干瘦还是粗壮的手臂上,而巴纳人在半空露出了笑容。
——‘噹’!
空气中响起的不是切瓜砍菜一样的声音,而是金属撞击的高音。巴纳在这一声巨响中借着反震的力量落到后面。速战速决果然还是失败了,巴纳咂咂嘴,做了这么多挑衅的动作,罗伯斯也没有一点被激怒的意思,也就没有可乘之机。
罗伯斯被震退了几步,对巴纳的卑鄙无耻也有所了解了,光明正大什么的只有别人进攻的时候巴纳会喊一喊,他自己肯定是百无禁忌的。这位大佐手臂上出现一道浅浅的白痕,比起被刀砍中以后的裂口,这不如说是被打砸后留下的痕迹。在这个痕迹的周围,一块黑斑一样的东西正在缓慢收缩,在光下呈现出金属的光泽。
“你这把老骨头......”巴纳脸上挂着三分的笑容,剩余七分全是严肃。奇袭不成功的话,战斗就会被拖进膀胱积水的时间,这恰恰不是巴纳擅长的领域。红刺的刃被来回刮擦的气势磨利,气势汹汹的武士单脚站着,另一只脚脚尖点地。
“——能挡我几刀?”清亮的刀刃之上,同样的一块金属色泽的黑斑悄然扩张,如同锈蚀一样逐渐占据刃口。手腕稍微转动使刀尖上挑,巴纳一刻也没有停止对罗伯斯的挑衅,就如他所知的,罗伯斯进入战斗以后会逐渐变成狂暴的战士,不顾一切地战斗直到终结。巴纳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狂战士被释放出来,让他不愿见到的不是一个狂战士罗伯斯,而是平静到几乎没有感情的骷髅。
“好。”让他意外的是,罗伯斯这一次很快松了口。蓄风从口中吹出,骷髅大汉的声音让整艘船都震动不已——
“战!”面对巴纳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具干枯的身体里呼之欲出,暴烈如酒,又充满悲壮。连巴纳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个慢热的男人竟然会这么快进入狂暴状态,他看得出对方藏着事,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方是什么忠臣良将,又遇到什么奸佞小人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对方赏脸,他也只有将其砍杀,他最缺乏的,海贼最缺乏的——
是泛滥的好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