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挺拔的身影岳峙渊渟,天边飘过一朵白云,给炽热的太阳遮了一层白纱。云的影子于是遮住了这两个人,而他们没有动手,不像是休息,因为他们的眼睛细微的转动,留意着对手的细微变化——细微到毛孔的缩放。
战斗的停滞是突然的随意的,那么开战也是毫无预兆的。或者说这个预兆小到只有两个对战者才能发现。长而尖锐的骨矛二十四根,包裹着坚硬如铁的黑色外皮,如同铁棘森林封闭空间,而武士在其中穿行。手中的长刀砍在对方的骨骼上,十分清脆的响声,想来会是嘎嘣脆的。唯一的一分笑容让他还能从容想一想闲事,思维都沉浸在自己的感知当中,不太刻意去想,水到渠成的避开骨矛,又平稳地递出乌黑的刀锋。夺目的红闪耀着,穿梭着。
有迹可循,这么说似乎并不足以描述这种感觉,应该说顺理成章才对。随着他的每一次挥动,稳重的刀刃推出,没有半点违和感,让人觉得这把刀就该出现在这个节点上,就该砍在硬实的骨头上发出声响,震耳欲聋,风潮迭起。中间还会闯入一个手持巨锤的大家伙,刀刃和用以攻城的巨型战锤正面交锋互有胜负,他也倒退罗伯斯也倒退,坚实的骨骼撑开一个巨大的牢笼,随着罗伯斯的前进和后退牢笼不断改变形状。他也好罗伯斯也好,都是困兽。
无法逃避,无意逃避。刀如雪片,上半身赤裸的男人不知何时甩脱了自己一双完好的鞋子,赤着脚踩在灼热的铁皮上,他觉得自己过分冷静了,在这种玄妙的情境中过分地冷静下来——这就不像是他了,仿佛有看不见的黑色幽灵握着他的手臂,支使他的动作。他停下来,黑色的刀刃被他当做拐棍,一下一下敲击着类金属的柱体,梆梆梆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很好。”
很好。他确认了,执刀的确实是他巴纳,而不是不知姓名的幽灵,那就说明了他的确有一点进步了,只是不习惯这种超越自己的力量。赤脚的武士平静地起步,平稳地加速,笑容慢慢延展开。平静的心脏重新开始快速起搏,野兽的灵魂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如果说之前还不习惯那种更进一步的变化的话,他就需要更多的习惯,让这种变化适应他本身,而不是他去适应变化。这是捡起獠牙的第一步。
“我来击溃你了。”巴纳的笑容全满,长如匹练的乌光横断牢笼,粗大的柱子一半钉在船上,另一半被收了回去。对手也做好了迎击的准备,罗伯斯的样子变得十分畸形,左手变得和蜕掉的蛇皮一般细小,而右手成了正常的大小。这里说正常并不是指罗伯斯自己的标准,而是正常人的那个‘正常大小’。从肩膀到拳面变成了深黑色,手臂持续地颤动着,肌肉和骨骼相互挤压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不用谁来说,两个人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时候,必然是有大放大的节奏。巴纳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对方却未必会这么容易认输,更何况巴纳这个神经病其实在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的。咯吱声最终停了下来,颤动停止的一瞬间,罗伯斯重重踩踏地面,人形炮弹出膛一样的高速撕裂空气。
看到这一幕,巴纳将手掌放在刀背上,用力将红刺‘弹’出,砍在罗伯斯的拳面上。刺耳的气场对撞的声音,就算是坚固的军舰似乎也没办法承受这种冲击,裂痕从脚底扩张,延伸,在这个瞬间,刀刃拳头在空中短暂接触分开,火花爆裂,激烈地溅射又倏忽消逝,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
只有两个人证明战斗还在不断升级。数着刀数,巴纳一边注视着高度凝聚而成的手臂,他知道对方在寻找着机会,突破自己的攻击网将凝聚到一起的力量轰在他身上。所以他在数,数自己的刀数。巴纳是人,罗伯斯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改变自己的习惯。
他赌罗伯斯比自己更难改变。刀势和拳势不断变动,他就必须数着自己的刀数,他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会被自己诱导。罗伯斯一心一意地进攻,单手的拳击比起双手进攻更滴水不漏,每一击都平衡而均匀地施加力量,只有手臂稍微从内侧扫出的时候会出现细微的失误。
他会发现吗?巴纳相信罗伯斯自己是知道的,他也相信对方是来不及改变的。罗伯斯能做的,无非是在疏漏出现的一瞬间......巴纳的刀数累积到253的时候,罗伯斯的右臂从内侧扫出。和计算的一样,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罗伯斯也做出了反应......凝聚着全身的骨质的右拳突然放松了束缚,巨大的拳骨在短短的十拳距离中突然发力,爆炸性的轰击占满视线。
“缺陷是能够弥补的。”罗伯斯张了张口,直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最终会赢得胜利。但,巴纳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红刺随着手腕转动,巴纳扣住刀背,做了拔刀术的准备。
罗伯斯用迎面而来的狂乱气势企图掩盖住自己的缺陷,巴纳却看得到,骨节分明的拳头中不够稳定的地方。
“弹。”挟着火的刀锋从手中挣脱,避过企图阻挡的错枝乱节,如同致命的子弹嵌入罗伯斯的手臂。狂乱的气势再没了后续,罗伯斯浑身发抖,强行凝聚在右手的力量以粗暴的方式返还给他自己,浑身上下的关节爆响,掺杂着可怖的骨裂声。
巴纳收了刀,红刺悄无声息滑入刀鞘,只在最后刻意地磕了一下,显示胜者的骄傲。
“你输了,罗伯斯。”事已至此,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