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冷清至极的声音在宋词的耳畔响起，夹杂着女性独有的芬芳。
宋词看向那只搭在自己肩的素手，又抬头看了眼上司那皱纹紧致的面容。
那是一只纤细皎洁的手，都说最衬男性魅力的不是手腕上的名表，而是挽在他手腕上的另一只手，
可这只素手的主人却不是预想之中的妙龄少女，而是一个皱纹紧致的妇人。
“好的，苏姐。”宋词不动声色地挪开肩膀，却不慎对上了对方的双眼。
四目相对，他一瞬间都有些慌神。
“怎么了?”
冷清至极的女声，像是上位者不满下属的冒犯。
但苏鄢语本来就是上位者，宋词也确实是她的下属。
整个公司没有人敢和她顶嘴，宋词是个例外
倒不是说宋词不怕她，整个公司没有谁不怕苏鄢语这位大老板的。
只是一直以来，苏鄢语对宋词这名半途辍学的少年都算照顾有加，甚至时常言语调笑，久而久之，宋词也就习惯了苏姐的风格。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公私分明，对外人一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嘴脸，在面对宋词时却也时常开一些小玩笑。
起初刚进公司，还闹了不少笑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苏姐你的眼睛很漂亮。”宋词顿了顿，却见对方继续凝视着自己，仿佛在等待下文。
“这种话也就只能在学校骗骗那些小女孩子，在我这可行不通的哦。”
“只是觉得，您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沉默良久，宋词给出一个评价。
“合着就是嫌你苏姐我人老珠黄呗，枉我在你孤苦无依的时候收你进了公司～”
“……”宋词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按理说年轻人在聊天玩梗这方面是有优势的，可在调侃这方面，他却一直敌不过苏鄢语。
身材、嗓音、肤色、口才、甚至若有若无的体香……如果不是那张皱纹紧皱的脸，宋词都觉得自己这个上司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开玩笑啦，我先回自己办公室，工作加油!”苏鄢语拍了拍宋词的肩膀，转身离开办公室，踏入电梯。
电梯的自动门缓缓合拢，将宋词俯身在办公桌上的身影匿去。
最终电梯在顶楼停下，开门是一片飘渺的夜空。
苏鄢语并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楼顶，熹微的风撩动她漆黑的发，还有身边披散的西装衣摆。
像是突然卸下了伪装与盔甲，苏鄢语整个人松弛下去，她缓缓伸出手抚摸脸颊，一整天的时间过去，苍老的妆也渐渐化开，紧皱的纹理被轻松抹去，露出一副欺霜赛雪的绝美芳颜，
她缓缓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生涩地点燃，唇齿轻抿，一时间呛得咳嗽不止
对成年人拙劣的模仿，是孩童最后的倔强。
至少在宋词面前，她比任何人都像一个可靠的成年人。
……
倾长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不住跃动，伴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下班的点终于到来。
宋词随手收起笔记本，离开办公室。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无论是办公室还是笔记本都是不可能拥有的。
或许是相性极佳的缘故，也可能只是恻隐之心，宋词稀里糊涂地进了这家公司，从一个在校高中生成为了社畜，日常写着一些除了繁琐毫无技术含量的文档。
好在宋词在这一方面很上道，无论是码字还是写方案整理文档，他学起来都非常快。
本来，他这双手，不是用来敲键盘的。
……
……
踏入电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进公司的第一天，那时候自己连人事部在哪都不清楚，稀里糊涂地乘电梯抵达了顶楼，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那个笼罩在月色与夜色之间的少女
倾长、纤细、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支细烟，夜色遮蔽了烟雾，却未能遮蔽那刺鼻的烟味，与女性独有的馨香
月华洒落，将少女的脸颊渡上一层银白，她侧着头，对着宋词的那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静谧如野兽，庄严似神祇，单薄的肩膀却又似能撑起整片夜幕。
公司流传着一则人尽皆知的都市传说——月夜之女！
“周身被月色与夜色分割开的女子会随机出现在天台上，对目睹者发起袭击亦或是诅咒，凡是见到月夜之女真面目的人，都无法安然离开。”
都市传说毕竟只是都市传说，宋词当时也并不知道这个都市传说的存在，他只是愣愣地问了句——请问苏姐的办公室了哪?
那纤细的人影错愕了一会儿，像是没想到会被宋词撞见。
“1404”那是他与月夜之女，唯一的对话。
……
……
十四楼四号办公室。
宋词轻轻地敲了敲门扉，里面传来苏鄢语的声音，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进来。”
他熟练地推门进入，却发现苏姐蹙着眉盯着自己。
整个公司都怕她，自然也包括宋词。
虽然她的视线，更多的是审视。
“你……以前是天中的学生吧?”
“!!”宋词瞳孔陡然伸缩，那被自己遗弃的历史重新浮现脑海。
天中，天音中高中，别号天门市第一音乐高级中学，是整个天门市所有音乐才子心中梦寐以求的象牙塔。
艺术类考试比寻常高考更有优势，而从天中走出来的学生，哪怕再不济，也能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一所声名显赫的一流大学。
“很抱歉私自查验你的个人信息，不过作为一个老板，我必须得确认自己的员工是否值得信任。”
“……所以，您是准备开除我吗？”宋词生涩地开口，苏鄢语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对方开除自己，他也没什么怨言。
“开除?”苏鄢语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应该……很精通乐理吧?”虽是疑问句，却是笃定的口气。
天中的录取分数线并不高，可分数却分为艺术分与正常学习成绩两种，后者较为宽松，前者，却是严苛如登天。
除了走关系靠后门进入其中的学生，其他凭借自身势力考入其中的，都足以被称之为音乐天才。
宋词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走后门的“贵人”，如此看来，他乐理基础应该是极好。
“我家那个拖油瓶今年准备考天中，就是艺术分这块问题很大，想找个辅导老师却……”
“我不会再接触音乐了!”苏鄢语的话语被强行打断，她错愕地看向宋词，却仿佛从少年眼中看见了寒光熠熠的坚冰。
苏鄢语愣愣愣，轻咬下唇，她理解这种眼神，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容她人涉足的领土，任何侵犯者都会被打上不死不休的烙印
“这是我家的钥匙。”苏鄢语将钥匙递给宋词。
“诶?!”
严峻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宋词深深地错愕与不解。
“苏姐……这是……”
“我就是想拜托你去接一下我家那拖油瓶放学，她辅导老师最近离职了，我有没空去接她。”
“您是指……您的女儿?”
苏姐这个年龄，有女儿也是很正常的情况了。
不过用拖油瓶形容自己的女儿，还真是她的风格。
“不是女儿，是拖油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