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离微微一怔，随后连忙否认：“庄经理，你误会我了，其实我……”
“别打岔！”
然而，这回，庄言希却制止了他。
她呵斥了他一句之后，语气放缓，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其实不是讨厌跟我在一起，而是，不好意思跟我在一起？呵……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吗？你觉得，我有那么好骗吗？"
“……”
陆离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要是还说，“我真的不讨厌跟你在一起”之类的话，还有意义吗？
而且，他那么说，也有暗中讽刺，“你真的很好骗”的嫌疑。
那么，他要承认他讨厌跟她在一起吗？
那种事，当然更加不可能……
总之，他什么都不能说。
不过好在，庄言希似乎也没有故意刁难他的意思，她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之后，便自顾自地说道：“你真的不怎么会演戏……又或者说，你是故意这样给我看的？呵……你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皱眉十三次、视线游移二十一次、而与之相对的，在这段时间，你直视我的眼睛的次数，为零。就这……你还想说，你不是讨厌跟我在一起吗？"
闻言，陆离心中不禁一阵惊悚，他不知道，庄言希说的那几个数字，是真的观察得来的呢，还是随便说的——反正，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皱眉多少次，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辨别真假。
如果，她真的是观察得来的……那也太可怕了些！
“……说说吧。”
在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庄言希终于移开视线，微微后仰，坐直了身体，轻声问道：“说说……你讨厌跟我在一起的理由。”
“……”
迟疑了一下之后，陆离决定说实话。
他大着胆子，直视她的眼睛，说道：“其实，我真的不是讨厌跟您在一起……庄经理，请先不要生气！你先听我说完……我不是讨厌跟您在一起，但是，也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希望与您在一起，我是……害怕。”
“害怕？”
她微微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没有。
“对。”
他点了点头，决定把事情说穿：“庄经理，我毕竟……是个有家庭的人，而您，又是这样的美丽动人，正常男性，为了避嫌，都会尽量与您保持距离的吧？更不用说，我们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
“另一层关系？”
庄言希的表情，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对。”
他不去管她的眼睛，继续说下去：“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对吧？我不知道，您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可能在您的眼中，那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所谓的贞操，只是社会对于女性的束缚。但……我其实是个很传统的男性，对于那种事，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持距离？尽量避免一错再错？”
他真诚地看着她，企图得到她的理解。
而庄言希听完以后，果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避嫌……你是这样想的吗？那这样看来，你果然是一个好丈夫啊……”
她有些感慨，又似乎……有些嘲讽。
“你想着避嫌，很正常，我可以理解……而且，关于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我的看法，与你的猜测，也没有太大区别……诚然，我不可能开放到，觉得性、交那种事情不足挂齿，没什么好在意的，但，也不至于像传统女性一样，因为那种事，要死要活的……总之，我也赞同，我们应该避嫌。”
闻言，陆离心中好好松了一口气，但是，也不好表现出现，依旧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庄经理能够理解我的意思，那……”
那，我们今后，是不是可以保持距离？
其实，他现在就想走的，但……这种事情毕竟有点没礼貌，因此，他们还是先好好吃过这顿饭，之后，再尽量避嫌比较好。
庄言希闻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可以啊，如果你想与我保持距离，没什么不可以的。”
闻言，陆离心中一喜，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平静：“那……真是太好了。”
“……”
听完以后，庄言希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就在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你不想说些什么了吗？”
“说……什么？”
他不明白。
“说什么？”
庄言希复读了一遍他的话，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还是不明白，但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妙了。
“你果然不记得了呀……那就由我来说吧。”
庄言希的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说，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我们要保持距离，那么，有一件事情，我是不该做的，那就是让你尝试摄影师的工作。”
陆离心中一凉，已经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她接着说道：“但是，那件事情，我已经做了……而你，也没有拒绝。现如今，如果你说，我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那么，这件事，要怎么算？”
“……”
他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按照你的意思，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还是说……因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因此，可以既往不咎，我们只要以后保持距离就可以了。”
她的神情越发微妙起来，似乎有些……嘲讽。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心理暗示。
人家根本就没有在嘲讽他——他根本就不值得人家嘲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后者。”
他小心翼翼地说。
“……”
庄言希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会做出这种选择，在我的意料之内，但……你果然，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我……又忘记什么了？”
他简直了，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么多事？
“……你还记得记得，当初，我让你尝试一下摄影师的工作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问。
“……”
他有些想起来了：“你说，是因为……有趣？”
“对。”
她笑着点了点头，鼓掌道：“看来，你还没有把一切都忘光……那个时候，我之所以给你那个机会，是因为有趣。而如今，我之所以接近你，是因为，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而在这个时候，你却突然说，我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
陆离自知理亏，“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我”出什么来。
“呵……”
庄言希冷笑一声，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冷不淡地说道：“我也不会强迫你，如果你想跟我保持距离，可以。那么，我们就保持距离保持得更彻底一些。那份工作，就此作罢！你还是回去搞版面设计吧。……当然，你可能会想着，现如今，以你的摄影水平，即便到了别的公司，也能够出人头地的。但……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你的合同可还在我手里呢。受到我的提携之后，快速跳槽到别的公司……可没有那么容易！”
“……”
他不说话。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博弈。
首先，是他要不要这份工作的问题。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大声说，你怕她作甚？不就是工作吗？不要就不要了！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看扁了你！
但……那份工作的底薪可是三万，另一个声音弱弱地说。
三万……三万又怎么了？ 三万……
那个声音，逐渐地消失了。
老实说，对他来说，三万……真的很多。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天底下并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你觉得一份午餐是免费的，那么，它大概率需要你在暗中付出更多价格。
而第二件事是，资本对人的异化，究竟有多么可怕。
之前，他工作八千的时候，可以忍受工资八千的生活，现如今，他底薪三万，再想去忍受工作八千的生活，就很难了。
而且，这个时候，庄言希突然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之后，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意识到了第三件事，那就是，资本家是无情的……
当她在你身上投资的时候，一定是在期待某种回报，而如果，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回报，那么，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毁了他。
她刚才的话，她此刻的眼神，都在说着这个道理。
“……”
看了他一会儿，庄言希也逐渐软化了下来——当然，在这个时候的陆离眼中，是虚伪了下来。
“其实我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对不对？截至目前，我觉得，我应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没有理由恨我……你给了你一个工作的机会，而我要的，仅仅只是，在我的兴致来了之后，你能够给我一个观察你的机会……这不过分吧？……当然，你的考虑，也有道理，你想要与我避嫌，可以。其实，我也不想让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因此，我们以后，在公共场合，可以装作不认识，但是，在一些私人场合。我们见一下面，随便地聊几句，你也不应该拒绝……可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