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MCA药剂
诺·威尔脱下白色的丝质手套，指尖抚过桌子上摆放着的纯银打造的盒子。盒子的侧面上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可细细一看又会发现符号间的组合构成了一些美丽的图案。他感受着盒身上接近冰点的寒气，空气中的水分在盒身上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运用了浮雕工艺的“MCA”三个字母浮在盒面上，标志着这个方方正正的纯银盒子中装着的，是最新研制的MCA（MentalControlAgentia）精神控制药剂，一种幻觉类药剂。
“这种药剂要在低温环境下才能保持活性，因此注射时要把注射口选在颈动脉，这样药剂能够最快到达脑部，令受体产生幻觉从而达到控制目的，否则，在到达脑部前，药剂可能就在人体血管里失活了。”默·纳德在一旁把医用橡胶手套套在手上，仔细布置着现场，他的喉咙处有一大块烧伤疤痕，疮痕一直延伸到耳根，皱起的皮肤凌厉可怖。他在周围布置了心电仪，脑波仪等等一系列检测仪器，为防止受体在试验中出现致死反应，他甚至把换血透析仪都搬了过来，如果受体的身体出现不可控的过激反应，则需要在必要时刻换去受体全身血液，强行排出体内的MCA药剂。
他已然把这次MCA的启用作为首次人体试验看待，高度重视起来。如果受体在这次试验中死亡，那么他和诺·威尔都得完蛋。
“这样不利于信息的获取，为什么不做成常温下保持活性？”诺·威尔不解地看了看默·纳德。
“这也就是我所说的需要配方改进的地方，这种新型病毒还没有变种，因此我们需要通过杂交技术促使其变异，以适应常温环境。”
默·纳德控制着计算机，将高台慢慢降下，关闭了伊斯蒂雅周围的激光牢笼。
“所以，现在启用MCA进行人体试验真的很不明智，诺·威尔上校。”默·纳德转过头看着诺·威尔，眼神中渴望着诺·威尔脸上哪怕是一点点的犹豫。
“继续。”诺·威尔摆摆手，示意默·纳德继续布置现场。
“…………”
默·纳德走到伊斯蒂雅身旁，把各种仪器的电极贴在伊斯蒂雅的头上和手臂上。伊斯蒂雅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默·纳德的摆布，她已经精疲力竭了，手脚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牵动链条发出清脆的碰撞音。
“药剂刚注入时，受体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躯干和四肢会无意识地抽搐，请不要过于担心。其他可能出现的情况，只能在试验中再慢慢观察了。”
默·纳德把诺·威尔面前的银色箱子移到自己面前，打开了箱子上的卡扣，翻起箱盖，露出了箱子里保存着的笼罩于寒气中的MCA药剂和一把精致的注射器。
“手枪？”诺·威尔疑惑地看了看默·纳德。
“是枪形注射器。用这种注射器能够增大MCA注入时的初始速度，使得药水更快到达脑部。”默·纳德没有回应诺·威尔疑惑的目光，自顾自地解释着。他从凹槽中取出注射器，开始调节注射器上的各个旋钮。
“但是注入速度不能过快，同时，注入的流量不能太大，否则，接近冰点的MCA会冻伤受体的中枢神经，导致受体死亡。针头口径0.25毫米应该够了，看来扳机反馈力还得调大一些，5牛太软了，流量太大。”默·纳德用食指扣了扣扳机，试试扳机的硬度，又调了调旋钮。
“注射器还需要加一点循环冷冻液，温升太快了。”
“注射器与计算机通讯正常，响应速度0.2毫秒。”
“绘图板卡工作正常，栅格细化……唔，用在人体上要不要再细化一个单位呢……可是再细化一个单位又会降低响应速度。”
诺·威尔知道默·纳德的老毛病又犯了，做起研究来就开始自言自语，说着一大堆术语和理论。他完全不明白默·纳德说的那些东西，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默·纳德调试注射器，尽量不去打扰他。
“诺·威尔上校，请你把受体的头抬起来，我需要在受体脖子上标记注射点。”
“嗯。”
诺·威尔走到伊斯蒂雅跟前，蹲下身子，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伊斯蒂雅的容颜在此刻展露无遗，瓷娃娃一样光洁白皙的皮肤，水蓝色的双眼，长而细密的眼睑，娇小的鼻子，像樱桃一样水润的嘴唇半开着，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只是，经历了电击折磨的伊斯蒂雅太过憔悴，原本水盈盈的双眼失去了光泽，暗淡无光，瞳孔似散非散，嘴唇也被咬破了，牙齿上染上了殷红的血迹，暗金色的发丝粘在了她的脸上，被汗水浸湿了。
“默·纳德，受体的精神状况太差劲了，到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岂不是功亏一篑？”诺·威尔略带担心地问道，他担心的是能不能获取到重要的军事信息，而不是伊斯蒂雅的死活。
“MCA本就是幻觉类药剂，含有大量大脑活性因子，能够活化受体的大脑皮层，这一点，上校可以不用担心。”默·纳德的手指在伊斯蒂雅满是汗水的脖子上来回寻找颈动脉的位置，最终选定了一个地方，用沾了酒精的棉花球擦去上面的汗水，又用沾了碘酒的棉签做下标记。
默·纳德把一支装满了绿色液体的试管嵌入注射器，对准标记点针头朝上一针扎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试管里的液体一点点少了下去。
“上校，请从现在开始，不断询问同一个问题，直到受体做出合理的回答再更换问题。”
“嗯。”
一股冰冷得就像是凝结着千万年冰雪的液体顺着伊斯蒂雅的脖子，冲向了她的头颅，仿佛要冻结血液一般。之前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麻痹的四肢也似乎恢复了力量，不可控地抽搐了起来。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伊斯蒂雅认得出，这是“Blaze”先锋部队队长菲尔的声音，她转过身，看见菲尔正和大量敌军正面交战。她的盔甲早已破烂不堪，手臂上受了很重的伤，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她面前的空气似乎硬化成了一道空气墙，远处飞来的那些五彩斑斓的能量弹砸在空气墙上纷纷爆炸，升腾起一团团光晕，空气墙的存在为身后的部队争取撤退的时间。
伊斯蒂雅记起来了，她带领的队伍在1号隐蔽点“洛基峡谷”被诺·威尔的军队突袭了，有人出卖了组织，将隐蔽点告诉了诺·威尔。
她环顾四周，尸横遍野，地上到处都是压缩型能量弹轰出的弹坑，菲尔带领着先锋部队硬抗着敌军所有的火力，掩护着后方部队的撤退。可是，很明显，在敌军毁灭性的火力下，先锋部队节节败退，撑不了多久了。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菲尔转过头，对她嘶吼着，脸上沾满了鲜血。
是啊，再不干脆利落地决定撤军点撤退的话，恐怕就要全军覆灭了，伊斯蒂雅脑袋里像是无数互相啮合的齿轮在飞速地转动着。
“全员听令，全军撤退，撤军点……”
就在伊斯蒂雅要对着手中的步话机大声说出撤军点时，菲尔全身插满了能量箭，浑身鲜血跪在地上死去的画面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脸上带着至死不渝的荣耀。她诧异地看了一眼前方仍在浴血奋战的菲尔，她依旧大声地询问着撤军点。
伊斯蒂雅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一下子全想起来了，菲尔早就已经牺牲了。漫天箭雨中，菲尔的空气墙出现了裂缝，很快，裂缝像爬山虎一样蔓延，撕裂了整面空气墙，能量箭扎入了她的身体。而自己则为了保护后方部队的撤离，与敌军交火，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被诺·威尔俘虏了，自己现在应该在诺·威尔的监狱里，他千方百计地想要从自己口中得到驻军地点。
眼前的景象是幻境，伊斯蒂雅清楚地认识到，可却真实得让人心惊胆寒，人性深处的恐惧被唤醒。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眼前的菲尔撕心裂肺地向她吼叫着，墙崩溃了，能量箭一支一支插入了菲尔的身体。可她依旧满怀希冀地望着伊斯蒂雅，询问撤军点。
后方部队没有得到明确的撤军点，阵型被敌军打成了一盘散沙，四处逃窜。伊斯蒂雅拼命紧闭双唇，抗拒着说出撤军点的冲动，忍受着头颅像被锯开一样的痛苦，可最痛苦的却不是这些生理上的疼痛。她眼睁睁地看着菲尔身上插着满身箭矢跪在了地上，双手无力地垂着，飞扬的泥沙沾在她的伤口上，把她覆盖成一具泥巴雕像。黑客师贝拉倒下了，副指挥官柏妮丝倒下了，周围熟悉的战友像是一尊尊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雕像，到处都是残缺的肢体，殷红的血染红了脚下的黄土，注满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弹坑。
这对于伊斯蒂雅来说，才是最痛的，她早已泪流满面，可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能说。
可是，我又能支撑多久呢？伊斯蒂雅痛苦地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这些景象，可战友们的哀号声却深深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感觉战友们的鲜血溢到了她的鞋底，即使隔着厚厚的鞋底，她也能感受到血液上的温度，以及血液中蕴含着的不甘与怨恨。
“全员听令，全军撤退，撤军点……全军撤退，撤军点……撤军点，撒军点……”伊斯蒂雅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蓝宝石般的双眼溢出了眼泪，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她在抗拒，人和动物果然不一样。”默·纳德拔出注射枪，对着脑波仪屏幕上剧烈波动的图线说道。
“现在怎么办？”
“继续问同样的问题，药效快要过了。现在对于受体来说，说出答案就像毒瘾，没有谁耐得住毒瘾的诱惑。”
伊斯蒂雅的表情狰狞了起来，她的头死死地抵在了地面上，和受到电击时一样。不同的是，她的头不停地磕着地面，头破血流，手腕被金属材料制成的手铐磨出了血，顺着手臂流到了胳肢窝。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诺·威尔大声询问着。
“全员听令，全军撤退，撤军点……”伊斯蒂雅拼命磕着地面，鲜血染红了前额的刘海，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比那些让人丧失尊严、饱尝痛苦、泯灭人性的审讯手段要恶毒千倍万倍，仿佛一根钢针直直地插进那块你内心感到最惶恐、最恐惧被触碰到的软肋。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
“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
“全军撤退，撤军点……”
“撤军点……”
“撤军点……”
伊斯蒂雅的前额重重地锤着地面，链节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咬紧了牙齿，全身剧烈地颤抖，反抗着来自MCA药剂的蛊惑。死去战友们的声音像是孤魂野鬼的哀号一般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反复问着一句话“伊斯蒂雅，撤军点在哪里”。
“幻之谷！”伊斯蒂雅头抵着地面怒吼道。
幻象和痛楚瞬间退去，仿佛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她剧烈地喘息着，那条被冻伤而紫到发黑的颈动脉，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显得尤为突出。
“药效时间刚好。”默·纳德拍拍手表示试验成功的祝贺。
“早点说不就好了吗？”诺·威尔抚摸着伊斯蒂雅的头发，露出了笑容，脸上的刀疤和皱纹拧到了一块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是绝佳的撤军点。”
“拜您所赐，我也获得了珍贵的试验数据。”默·纳德从伊斯蒂雅身上拔下电极，整理试验仪器。
“接下来，可又是繁琐的数据分析了。”他操作计算机，重新升起了高台，开启了激光牢笼。
“默·纳德，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集结部队，剿灭Blaze余党。”
诺·威尔走出了监禁室，皮鞋踏在钢板上的沉闷声音渐渐远去。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啊。”默·纳德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高台上奄奄一息的伊斯蒂雅。他把MCA试管和注射器重新放回箱子中，扣上了卡扣，推着试验仪器走出了监禁室。
监禁室的门自动关上，大部分灯光都熄灭了，除了直接照射在高台上的灯光。
正对着高台的两台监视器依旧孜孜不倦地正常工作着，红色的LED指示灯一闪一灭，却不是以恒定的频率。
伊斯蒂雅勉强侧过头，看着红色的LED指示灯时而快时而慢地闪烁着，疲倦的神情中露出了些许笑意。
“你们终于进来了。”伊斯蒂雅对着监视器用唇语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