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刘语馨

“与伊斯蒂雅取得联系了！？她…………”刘语馨推开天台的铁门，与坐在铁门边的楚墨轩对视了一眼，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也迅速恢复了平静。

显然，她不愿意被楚墨轩听到谈话内容，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

刘语馨从楚墨轩身旁走过，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接听着电话，笔直顺滑的长发随风飘动，百褶短裙时不时地随风翻飞着，被黑色透肉丝袜包裹着的大腿根部若隐若现，修长匀称的双腿一览无遗。

即使面对着这样曼妙惹火的背影，楚墨轩也只是象征性地看了几眼便把头撇到一边，没有多看。他自顾自地坐在锈迹斑斑的铁门边，后脑勺抵在残破的墙上，惬意地喝着罐装的碳酸饮料，感叹暑假最后几天过得实在太快，转眼又开学了。铁门打开着，风吹动老旧的铁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空调外机嗡嗡地运转着，给燥热的天气又添了一份烦躁。

刘语馨摁下了红色的挂断键，合上手机结束了通话。她似乎有点跟不上时代的潮流，在这个大屏触控手机盛行的年代，她用的居然还是十多年前盛行的小巧型按键翻盖手机，这一点倒是让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楚墨轩觉得非常意外。

刘语馨把小巧的手机放进百褶短裙的口袋里，转过身径直向铁门走去。

楚墨轩看着刘语馨越走越近，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鹅蛋形的脸庞，精致圆润的鼻头，姣好的身材，还有最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眼神，散发出来的气场就像寒冰一样让人难以接近。

她径直从楚墨轩身旁走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下了楼梯，脚步声越来越远。

表情比刚上天台时阴沉了许多，大概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吧，楚墨轩嗅着刘语馨走过时留下的淡淡的香味，心里暗想着。

那么，她口中提到的伊斯蒂雅是谁呢？楚墨轩将罐中的碳酸饮料一饮而尽，把手中的空罐向不远处的垃圾桶抛去，不偏不倚。

“和我又没有关系。”楚墨轩站起身，拍拍裤子上沾上的灰，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点差不多要下课了，已经翘了一节课的他必须要回去上下一节课。

楚墨轩踩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往刘语馨的座位看了一眼，和往常一样，孤零零一人，没有人和她搭话。

“胆子不小啊墨水，老雷的课都敢翘。”座位在楚墨轩右边的夏禹宸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地说道。

老雷是楚墨轩所在的班级高三（6）班的班主任，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姓雷，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发起脾气来嗓门大得和打雷一样，班里的同学便给他取了个外号，暗地里偷偷叫他老雷。

“实在是不想上。”楚墨轩懒洋洋地从笔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一手支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把玩着圆珠笔。

“不巧的很，老雷今天心情不好。”

听到这话的楚墨轩全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上把玩着的圆珠笔突然脱手“啪”的一声滑落在了地上。

“不会要那个吧………”

“bingo！下午放学后。”夏禹宸捡起地上的圆珠笔还给楚墨轩，对他打了个响指，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我放学可就不等你喽。”夏禹宸对着楚墨轩竖起一根手指，闭上一只眼睛笑着对他说道。

数学老师“地中海”开始在讲台上对着PPT龙飞凤舞地演算着解析几何数学题，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一类题型的解法和思路，谢了顶的油亮脑袋映着投影仪投出的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楚墨轩是一点都听不进去，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呆，脑袋里满满的都是老雷在办公室里对自己破口大骂的场景。他见过好几次老雷叫来了学生的家长，连带着家长一起开涮的场面，用惨烈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家长啊………”楚墨轩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楚墨轩。”

“楚墨轩！！”地中海大声喝道。

“墨水！”夏禹宸用手指扣了扣楚墨轩的桌面，随手把一张便利贴留在了他的桌上。

楚墨轩回过神来，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习惯性地站起身。

“地中海喊你上黑板做题呢！带上桌上的小抄！”夏禹宸压低了嗓子，指了指自己留在桌子上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鹅黄色便利贴。

楚墨轩面不改色，拿起自己桌上的摊着的笔记本把小抄贴在上面坦荡荡地走上讲台，拿起一根白色粉笔，偷偷照着夏禹宸的手稿工工整整地抄了起来。

“刘语馨，你也上来做一做吧。”地中海对着刘语馨说道。

可刘语馨像是没听到地中海的话，仍是坐在座位上单手托腮，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放着的幻灯片。

“刘语馨？”地中海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提醒道。

楚墨轩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这才慢慢走上讲台的刘语馨，不管怎么说，像刘语馨这样的尖子生上课走神被发现也算是件很稀罕的事情。地中海依旧这么腹黑，喜欢让尖子生打击稍落后一点的学生，以此激励他们奋发图强。

但是很快，楚墨轩就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刘语馨不对劲了。

刘语馨拿着白色粉笔的右手微微颤抖，迟迟没有下笔，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长发间露出的一小截耳朵尖儿也红透了，垂着的左手紧紧握着拳头。

到底是没有经历过尴尬场面的尖子生啊，楚墨轩心中暗想。像脸皮练到楚墨轩这样的级别，遇到这种情形向来脸不红心不跳，要么偷偷瞄着旁边同学的解题步骤，原封不动照抄下来，要么干站着，直到地中海让他下去。

“喂。”楚墨轩压低嗓子，把小抄从笔记本上撕下来握在手心，垂下手臂轻轻碰了碰刘语馨握紧拳头的左手，“小抄。”

楚墨轩倒是很直接，他才懒得去考虑刘语馨会不会出于一个尖子生的尊严而拒绝接受他的好意，或者反而因为小抄的事而看不起自己。

刘语馨转过头，不安的眼神出卖了她强装镇定的表情，她朝着楚墨轩微微点头，渐渐松开了拳头。

楚墨轩握住刘语馨的小手，把手中的小抄递到她的手心，刘语馨也很配合地弯起手指握住了小抄。

楚墨轩和没事人一样放着做到一半的题，丢下粉笔走下了讲台，走过夏禹宸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向他摆一个3Q的手势。

楚墨轩自然是被刘语馨秒杀了，还被地中海当成了做题没有毅力和上课走神的典型反面教材。不过对于这个楚墨轩一点也不在意，他倒是非常在意突然握住女孩子的手是不是不太礼貌。

等到楚墨轩听完老雷的教训头晕眼花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烧得正旺，树叶被染上一层瑰丽的淡金色，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少男少女成群结伴嬉笑打闹着走出校园，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楚墨轩形单影只地走出教学楼，往操场走去，不顺心的事情太多，令人迷惘的事情太多。他至今也没有找到未来的方向，每天虚度着光阴，思考着诸如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样刁钻古怪的问题。

楚墨轩在操场看台上找到了那个他一直惯坐的位置，弓身坐下，双手托腮呆呆地看着跑道上一圈又一圈跑的男女老少。夕阳的余晖把操场中心绿茵茵的足球场染成了九月丰收后的麦田，一群小孩子在草地上奋力追逐着一只足球，父母则在一旁忧心忡忡反复叮嘱着跑慢一点，生怕孩子摔了跟头。不远处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想必是被边上一直扮着鬼脸的小男孩欺负了，受了委屈。

时雨高中的操场放学后向普通市民开放，不少忙完了一天工作的家长会带着小孩来草地上玩耍，舒缓工作压力。楚墨轩觉得放学后的操场是最暖心的，他看着小孩子嬉戏玩闹的画面会觉得内心非常温暖。

夕阳在山峰之间沉了下去，火烧云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幕色，操场上的人们也渐渐散去，嘈杂与喧闹伴着人群远去。

很快，整片操场又只剩下楚墨轩一个人。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下看台，双手交叉在脑后慢悠悠地向操场出口走去，心中盘算着晚上到底吃什么好，一个人住在公寓的他大多数时候都懒得自己烧菜。

回到家的楚墨轩进行着熟悉的例行操作，开灯，随手把书包丢在床上，按下显示器的开关，按下主机的开关，把便当扔进微波炉里加热，拆开一包新的Pocky饼干棒，抹茶味的。

微波炉“叮”的一声提示便当加热完毕，音响里也正好传来了哼都能哼出来的开机音乐。楚墨轩把热腾腾的便当拿到电脑桌前，习惯性地在浏览器中打开了cocfan，登陆Mo的ID，看看论坛上更新的关于COC的动态。

楚墨轩拆开便当的包装，用做工粗糙的一次性筷子夹起便当里的红烧肉送进嘴里，同时叼起了一根抹茶味的Pocky棒。夏雨宸吐槽过楚墨轩这种反人类的吃法，表示根本没办法接受，楚墨轩倒是不在意，也没觉得把喜欢的东西混在一起吃有什么问题。缓慢刷新的网页一点点加载着网页的内容，楚墨轩埋头扒饭，时不时地瞥一眼网页。

突然，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不是因为他终于发现红烧肉和Pocky棒一起吃是一件非常不妥的事情，而是因为收件箱上显示的未读消息的数字。

楚墨轩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收件箱上红色的数字，7846条！这种感觉就像是手机屏幕上提示有7846条未读短信或者漏接了女朋友一个电话。

楚墨轩点开未读消息，翻了好几页，清一色全是在一个名为“谁能破阵@Mo”的破阵帖下的回复。回复的内容也十分简单，只有“@Mo”的字样，没有其他多余的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只是一个破阵帖而已，这么多人这么主动积极地@Mo干什么？

破阵帖是cocfan论坛的一种玩法，规则非常简单，一人布阵，指定另一人破阵，双方都为十级大本营满科技水平。开帖后，论坛后台会为破阵者制作一个专属链接，点开链接就可以看到布阵者所布下的阵型，并且能够设定进攻兵种配置以及药水配置，进攻机会同游戏中一样为两次，不同的是这种方式下进攻方与布阵方都没有援兵支持。这种玩法相当于是一种线上PK的模式，算是补偿了COC这个手机游戏无法定向挑战的缺憾。

其实这种主动找上门的破阵帖楚墨轩已经遇到过好几次，可从没像这次这样有这么多人关注。对于这种帖子，楚墨轩一向是不躲不让正面接招，未尝一败。。

楚墨轩点开了帖子，发帖人的ID倒是带着一点奇幻色彩，叫“上等阵法师”，头像是一片被刻画得惟妙惟肖的金灿灿的薯片。他寥寥草草地浏览了一遍帖子，内容非常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楚墨轩的注意力全都被帖子中的阵型图吸引了，整个阵型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上等阵法师布下的阵型属于“口”字环扣阵，几个建筑围成一个口字型的基本单位，再与其他口字型单位相扣，这种阵型对于地面进攻部队具有相当强的引导性，因此，对于进攻方来说，进攻方向非常不好掌控。具有挑衅意味的是，这个阵型完全牺牲了防空特性，四个防空火箭置于中外层，而且最为奇特的是，原本环环相扣的阵型到了四个防空火箭的时候硬生生被分成了内圈和外圈两个部分，四个防空火箭之间是相互连通的，其间没有任何城墙的阻挡，恰好绕着内圈围了一周，看上去像是阵型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空圈。X连弩为范围较大的对地模式，地狱塔也是对地单目标递增伤害模式，布阵者对于Mo会用地面部队可谓是志在必得。

楚墨轩仔细研究起这个阵型来，整个阵型松弛有致，灭掉一个防御设施后随着进攻部队的行进立即又会补上一个防御设施输出伤害，除了防空能力太弱之外，这个阵型没有什么致命的缺陷。

楚墨轩陷入了沉思，阵型的一些临界数据开始在他脑海里浮现，一时间他竟也制定不下进攻方案。他隐隐觉得这个阵是活的，有气息在其中流动，不把这股气的源头打断，整个阵就生生不息。

这个阵的出现把楚墨轩弄得心烦气躁，还从来没有一个阵能把他急成这个样子。但不管怎么说，挑战还是要接下的，楚墨轩在帖子下预留的沙发楼层回复“接受挑战”四个字，便关闭了网页，再研究那个阵恐怕他会疯掉，反正破阵时间有两天，也不急于一时。他老老实实地掏出发下来的各种模拟卷，心不在焉地做起了模拟题。

一间只有电脑屏幕亮着的黑暗房间里，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个消息框“Mo在您的帖子‘谁能破阵@Mo’下回复”。女孩点开消息框，看着“接受挑战”四个字，嘴角一抹笑意。

“看你能不能找到阵里的源。”女孩“咔嚓”一声咬断了手指间捏着的薯片，薯片脆断的声音清清脆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