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越狱
“受体这几天有什么奇特的生理反应吗？”穿着白色研究服的默·纳德手中摇晃着圆底烧瓶，向屏幕前的士兵询问道。
“报告默·纳德教授，受体这几天常常表情呆滞地长时间对着镜头念着什么。”士兵调出了历史录像，“教授请看。”
“看来动物实验改良后的MCA对脑部的刺激还是过于猛烈。”默·纳德看着录像搓着下巴，自言自语。对于这一点，他其实早有预料，动物试验中的受体在注射MCA药剂后虽然没有直接致死，但其寿命大大缩短。究其原因，受体大脑皮层的细胞缺乏营养，渐渐萎缩，最终导致大脑组织萎缩坏死，受体死亡。
在默·纳德看来，伊斯蒂雅所表现出的呆滞的症状恐怕就是脑组织坏死的前兆。
“能听到她嘴里念的什么吗？”一直坐在转椅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开口问道。
“报告费利克斯典狱长，受体似乎是默念，只是嘴唇在动而已。”
默·纳德看了一眼坐在转椅上稳如泰山的费利克斯，即使穿着厚厚的迷彩服，他隆起的肌肉还是在迷彩服上撑出了形状，映出了他结实的胸肌和腹肌，粗壮的手臂和普通人的大腿一般粗细。费利克斯不爱说话，是个务实的典狱长，据说在他的看管下，这间监禁室的劫狱成功率为0，越狱就更不用说了，没人能在与外界失去联络的情况下，从这么森严的监视和守备下独自逃脱。
默·纳德回到试验台前，把摇匀后的圆底烧瓶放在烧瓶架上，贴上了一枚写着“MMCA”的纸质标签，又继续操作电脑对先前脑波仪上记录的数据开始了复杂的计算。
士兵关闭历史录像窗口，调出了监控的实时画面，画面上伊斯蒂雅依旧对着镜头默念着什么。
“不要再问我能不能换个表情了，我也不想。我不保持这个表情的话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伊斯蒂雅对着镜头用唇语说的就是这个。
“话说回来，你们黑了帝国大大小小几千间监狱，才想到我在最高级别监禁室！？”伊斯蒂雅用唇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心里却因为同伴的营救乐开了花，但表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呆滞。
监视器的红色LED灯时长时短地闪烁着，用摩尔斯电码向伊斯蒂雅传递着信息。灯光长亮表示划，闪亮表示点，灭表示停顿。一系列点、划、顿的组合组成了一个个字母，一系列字母构成了单词。
“因所为你处的最高监禁级别室的路隐网藏得十蔽分隐，我微们了些稍花时找间寻。再加全级上安别的原因，导致我们在才到现黑来进。”
“等等，讯息一次不要太长，我看不明白。”伊斯蒂雅看着不断闪烁的LED灯，犯起了糊涂。通常，摩尔斯电码要用纸笔记录再进行重组翻译，即使这样，翻译起来也颇有困难。而伊斯蒂雅只能看着LED灯直译，需要更加深厚的摩尔斯电码解密功底。
不过对于伊斯蒂雅这样频繁使用摩尔斯电码的指挥官来说，简短的直译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你所处的最高级别监禁室的网路隐藏得十分隐蔽。”
“我们稍微花了些时间寻找。”
“再加上安全级别的原因。”
“导致我们现在才黑进来。”
贝拉在计算机前抱着一只熊娃娃鼓起了腮帮子，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习惯了快节奏电子攻防的她显然不乐意照着伊斯蒂雅说的那样把一段话拆成几个独立的句子，仿佛这种行为会把她所处的时间都拖慢，而对于负责电子攻防的黑客师贝拉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有时候是自己的，但太多数时候都是同伴的。
“好啦，别赌气了。”站在旁边的副指挥官柏妮丝溺爱地摸了摸贝拉的头，“你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随心所欲地翻译摩尔斯电码的，是不是？”
“哦。”贝拉惭愧地低下头去，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柏妮丝微微一笑，转而盯向计算机屏幕，仔细看着伊斯蒂雅微动的嘴唇。
“整个监禁室都在掌握中了吗？”
“准确地说，是整个地下设施。”
“包括‘视网膜’？”
“哦，抱歉，刚刚说大话了。”
“‘视网膜’不在控制范围内。”
“但是，我们找到了它的‘盲点’。”
“盲点？”
“对。这种监视系统确实和名字描述得一样。”
“就像人的视网膜，整条通道都在监视范围内。”
“响应速度快得惊人不说。”
“成像系统的捕捉能力也十分完美。”
“但也恰恰因为仿生过于完美，才导致了瑕疵。”
“视网膜是有盲点的，只要通过通道时踩在盲点上。”
“监控系统无论如何调整，都没办法发现入侵者的踪影。”
“当然，在盲点间穿梭的时间也得足够短。”
“不过，这对于你的‘自由之风’来说不是问题。”
“做得好。那么，整个地下设施的人员部署呢？”
“通过调动其他摄像头的视野已经基本掌握了人员分布。”
“只是有几个死角的情况还不清楚。”
“监控和巡逻人员三班倒，每8小时换一次班。”
“真有你们的。”伊斯蒂雅很想换一副开心一点的表情，对同伴们所做的工作大加赞赏。
“防卫系统呢？”
“目前还在攻击中。”
“防御系统的安全性非常高。”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还需要花点工夫。”
“6个小时后，防火墙将进行例行全IP扫描。”
“到时候恐怕会暴露我的IP地址。”
“所以必须在6小时内按照计划行事。”
“现在时间？”
“晚上7点45分。”
“4小时后行动。”
“明白。另外，艾达领导的救援小队在地面负责接应。”
“嗯。”
大卫坐在监控屏幕前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眼角渗出了眼泪，费利克斯典狱长不在身后那张转椅上，他可以稍稍偷懒一下。大卫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盯着一个傻子看一晚上更无聊的工作了，再有20分钟就到午夜12点了，到时候他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吃上一顿丰富的早餐。他完全不明白费利克斯典狱长是怎么想的，一个被拴着铁链，身处激光牢笼里与世隔绝的傻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这间最高级别的监禁室。
监视屏幕上，伊斯蒂雅依旧表情呆滞，傻傻地默念着什么。
而真正的伊斯蒂雅已经让贝拉操控监禁室内的计算机打开了套在手腕上和脚脖子上的手铐，关闭了发出幽蓝色光芒的激光牢笼，在计算机前一边揉着僵硬的脸部肌肉一边研究着贝拉发送过来的“视网膜系统”的盲点图和地下设施的巡逻部署图。大卫在监视屏幕上看到的画面则是贝拉远程发送的一段提前录制好的录像，不断地循环播放，而监视器镜头实时拍摄到的画面则被贝拉拦截销毁了。
伊斯蒂雅在心中盘算着15分钟内的越狱路径，之前感到最为棘手的长达400米的“视网膜”通道在盲点图的帮助下，利用“自由之风”应该可以快速通过，之后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一名巡逻人员并藏好尸体，换上服装后借着换班的空档从地下设施离开，与地面上负责接应的艾达汇合。
伊斯蒂雅把两幅图暗记在脑海里，向镜头示意贝拉开启监禁室的铁门。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上渐渐氤氲起一层淡绿色的气息，那是她的术式“自由之风”。她像风一样在过道里穿行着，速度飞快。
很快，伊斯蒂雅就到达“视网膜系统”所监视的那段过道的入口，和她脑海里对于这段过道的想像不一样。在她的脑海里，这段过道四周的钢板上大概会到处遍布着嵌入墙体的摄像头，每个摄像头都在不停地灵活转动，监视着这条过道的角角落落。可这段过道上四周却光溜溜的，和之前走过的过道没有任何差别。
往往越是普通的地方越是充满危机，这种反差感很难让人产生警惕心，而思维上一点点的松懈都是致命的。
伊斯蒂雅把“自由之风”提升到极致，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到达第一个盲点。可今她惊讶的是，附近仍是传来了摄像头关节调节的声音，这意味着摄像头疑似感应到了入侵者的存在，正迅速转向她经过的区域进行二次确认，不断地捕捉成像。伊斯蒂雅也终于感受到贝拉所说的响应速度快得惊人和完美的成像捕捉能力。机械音不断响动着，却没有警报声响起，伊斯蒂雅从贝拉那里得知，这是成像捕捉失败的意思。
看来凭借“自由之风”的速度通过这里没有问题，伊斯蒂雅心想。
当她离开最后一个盲点踏上“视网膜”通道的出口时，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这条全长400米的高科技通道，感叹帝国科技强大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贝拉的电子攻防技术的高超，在这场越狱行动中，电子攻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伊斯蒂雅回过头打算继续向通道前行，毕竟剩下的时间并不充裕，可额头却撞上了冰冷的枪管口，硬生生地停下了步伐。
伊斯蒂雅一脸的不可思议，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手指上迅速凝出风刃。
沙漠之鹰的枪声在通道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巨大的声响触发了地下设施的警报，尖锐的的警报声又把枪声盖住了，通道里的脚步声一下子嘈杂了起来。
“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不然下一发子弹就在你脑袋上爆炸。”费利克斯一手掐着伊斯蒂雅的脖子，一手拿着手枪对准她的额头，冷冷地说道。
伊斯蒂雅嗅到了枪管口散发出的浓烈的硝烟味，她看着费利克斯手上拿着的银色手枪，这把手枪她并不陌生，从派往帝国内部负责调查武器装备的侦查队带回来的情报中，她知道了这把枪的形态名字，沙漠之鹰。以自己所处的以“术式技术”为主要发展力的“背面世界”目前的科技水平来看，根本不可能造出这样精良的装备，这是帝国从“正面世界”输送回“背面世界”的武器装备，用于巩固自己的独裁政权。她因冻伤而呈现紫黑色的颈动脉受到了费利克斯手指的压迫，猛烈地跳动着，艰难地向大脑输送血液。
她不明白，前前后后想了个遍也不明白怎么就暴露的行动计划。
“你真是个厉害的人，脉搏和脸上的情绪截然不同。”费利克斯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律动，语气依旧冷冷的。
伊斯蒂雅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行动计划好端端地就暴露了。
该死的心电图！
先前拴在手上的手铐附着的心电感应装置在她用唇语和贝拉沟通时记录下了全部的心跳水平，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但心跳永远都包含着情感，无论怎么掩饰也没有用。以费利克斯做了多年典狱长的经验，他最终还是发现了心电图中的猫腻。
伊斯蒂雅意识到不能再拖沓了，照这样下去，15分钟内她一定无法突破地下设施到达地面。
伊斯蒂雅咬紧牙关，身体周围的淡绿色气息一改之前柔和如风的状态，开始狂暴起来，费利克斯的迷彩服上衣像是被利器割破那样出现了一道道口子。
“你……”费利克斯用力用枪抵了抵伊斯蒂雅的脑门，可话还没说完。
“暴！”伊斯蒂雅大吼一声，原本柔和的风瞬间狂暴起来，沙漠之鹰枪身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满身肌肉的费利克斯也被狂暴的气旋远远地甩了出去，沙漠之鹰落在地上，断裂的枪管、弹簧销、被平整削成两半的握把以及各种微小的零件从枪体中崩了出来，和铜皮子弹一起散落一地。伊斯蒂雅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有着复杂花纹的太刀，刀身修长，刃口锋利，闪着逼人的寒光。
伊斯蒂雅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术式爆炸”，这种术式能够大幅提升自由之风的威力，可相应的也极其消耗施术者的体力和精神力。她不敢多做停留，提着太刀在通道中狂奔起来，迎面而来的是听到警报前来增援的防御部署士兵。
伊斯蒂雅皱了皱眉头，增援兵力的数量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可现在的状况也容不得她多做思考，术式爆炸正飞快地消耗着体力。她一头扎进士兵堆里，在士兵之间灵巧地穿梭，挥舞着手上收割生命的太刀。飞溅而起的鲜色染红了通道，也洒在了通道顶嵌着的灯管上，灯光透过一层薄薄的血层，被鲜血染成妖异的猩红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充满了整条甬道。
冲出重围的伊斯蒂雅满身是血，半跪在地上用太刀支撑着身体，不住地喘着粗气。“术式爆炸”带来的负荷已经让她疲态初显，再加上之前连续的电击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以及MCA药剂对大脑的副作用，处境对她及其不利。
前方又传来了一小队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伊斯蒂雅咬紧牙关，站起身来，死死盯着眼前的转角，做好迎战准备，打算在士兵小队刚转过弯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前方传来的机枪扫射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凌乱起来，时不时地传来士兵们的哀嚎声。
“怎么回事！？”
“防御机枪在攻击友军！”
“队形分散！注意躲避！”
“啊！”
前方凌乱的声响渐渐平息下去，殷红的鲜血从转角处流淌开来，仿佛一匹摊开来色泽艳丽的红绸缎。
贝拉通过其他摄像头的视野看到伊斯蒂雅暴露行踪后，加快了攻击地下设施防卫系统的速度，在破解了最后一位密码后，她终于取得了防卫系统的控制权。她控制着通道内的防御用格林机枪，不断扫射着通道内的防御部署士兵，在这条没有遮蔽物的通道内，格林机枪的效果得到了最大化。
伊斯蒂雅脸上露出了笑容，可马上她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她迅速转过身体，舞着太刀格挡朝她射来的无数小石块。射出的小石块来自从后方赶上来的费利克斯，他本就足够强壮的肌肉外又覆盖了一层土黄色的岩石，迷彩服被撑裂成一条条破布，覆盖在岩石上。
“岩石装甲。”伊斯蒂雅认得这种术式，以其惊人的防御力著称。
费利克斯的岩石装甲上不断地分裂出一颗颗小石块，朝着伊斯蒂雅所在的方向高速弹射出去。石块的速度比起沙漠之鹰射出的子弹慢不了多少，而且发射时声音细小，不易察觉。
伊斯蒂雅一边格挡着飞来的石块一边后退着，想要和飞奔而来的费利克斯拉开距离，可事与愿违，在小石块的干扰下，她与费利克斯的距离越来越近，转眼费利克斯就近在眼前。
伊斯蒂雅侧身闪过费利克斯挥出的重拳，费利克斯虽是全身都覆盖了看起来极其笨重的岩石装甲，可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缓慢，死死地缠住了伊斯蒂雅。
有空隙！伊斯蒂雅抓住了费利克斯出现破绽的一瞬间，脚尖在费利克斯那岩石般沟壑密布的手臂上轻轻一点凌空而起，用尽全身的力量重重地朝费利克斯的右肩劈砍下去。
费利克斯微微扬起嘴角，似乎预料到伊斯蒂雅会利用这个空档反咬一波，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伊斯蒂雅知道自己中计了，急忙在胸前和腹部凝起一层风盾，她恍然大悟破绽是费利克斯故意露出的，可她没忍住反击的冲动。太刀在费利克斯右肩的装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擦出的火花四处飞溅，岩石碎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费利克斯抬起右手，一记重拳击打在伊斯蒂雅的腹部，风盾破碎和肋骨裂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伊斯蒂雅弓着身子倒飞出去，借着费利克斯的蛮力在空中翻了个身，脚尖轻踩在通道转弯处的墙壁上，用力一蹬，把“自由之风”运转到极致转过弯朝出口逃去。
伊斯蒂雅意识到，继续和费利克斯纠缠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利用自由之风速度上的优势与费利克斯拉开距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避免交战才是最佳选择。
“真是个厉害的人啊。”费利克斯侧过头看着自己的右肩，一小股鲜血从右肩上的裂缝中汩汩流出，血液顺着手臂上的沟壑往下流，滴在了钢板上。
费利克斯对于这种皮外伤也不是很在意，继续朝伊斯蒂雅追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甚至他已经忘掉了疼痛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