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背叛者
整个地下设施里最茫然的恐怕就是坐在一大堆监视画面前等着换班的大卫了，他完全搞不明白这短短几分钟里发生的状况。明明囚禁对象在监视画面里老老实实地呆着，“视网膜”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可地下设施却响起了表示囚禁对象越狱的一级警报。明明没有启动防御机枪，却从通道中传来了机枪疯狂扫射的声音，不管怎么调整过道上的摄像头，屏幕上看到的永远是巡逻人员端着枪安安静静巡视的画面，和目前的情况截然相反。
大卫手忙脚乱地操作眼前这一大片操纵杆和按键，可情况没有发生一点点改变，祥和如初。
“恐怕是系统被黑了伙计。”默·纳德说道，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来，依旧对着脑电波仪打印出来的脑电波图纸计算着什么。他是一位科研人员，囚禁对象越不越狱都和他没关系，他唯一感兴趣的除了试验数据还是试验数据，他的任务就是发现数据中隐藏的那些真理。
“啊……是，默·纳德教授。”大卫汗涔涔的，赶紧摁下防御系统的自检按钮。地下设施的防御系统停止了工作，进入了自检状态，大卫眼前占着一面墙的屏幕全都黑了，不停滚动着一串串代码，通道里传来的机枪声也停止了。
贝拉的瞳孔里映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数据流，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双粉嫩的小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她正在不停地更换着自己的IP地址，试图躲过自检程序的检查，同时她又试图攻破自检程序已经排查过的IP地址，这样才能继续保持防御系统的控制权。可能够占用的IP地址在自检程方的排查下极速减少，而自检程序对于那些通过排查的IP地址的保护太过严实，贝拉一时间找不到漏洞。再这样下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查出非法入侵，暴露主机所在的地理位置。如果在这里暴露了位置，那么伊斯蒂雅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为了防止暴露位置放弃入侵，放弃对伊斯蒂雅的掩护。眼看着自检程序就要检查完所有的IP段，贝拉咬了咬牙，还是解除了IP占用，放弃了入侵。
“伊斯蒂雅......”贝拉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屏幕上那些地下设施的监控画面窗口一个一个黑了下去，提示着“已断开连接”。这意味着贝拉失去了对于地下设施防御系统的控制权。
“一定要回来啊。”贝拉紧了紧怀里抱着的小熊布偶。
防御程序完成自检，显示着监视画面的屏幕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大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屏幕上，监禁室早已空空如也，通道内一片血色，倒着一队又一队的巡逻人员，囚禁对象在通道里朝着升降梯的方向高速移动着，后面跟着费利克斯典狱长，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短短几分钟时间，监视画面天差地别，大卫不禁担心起自己还能不能保住饭碗。
伊斯蒂雅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紧紧握着太刀，尽力保持高速移动。她不敢全力奔跑，否则断掉的肋骨可能会戳破内脏，引起内出血。她回头看了一眼穷追不舍的费利克斯，岩石装甲对于移动速度没有加成，以他的移动速度根本无法跟上自由之风，她一定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全体注意，囚禁对象已突破B区，正在向A3区高速移动。再重复一遍，囚禁对象已突破B区，正向A3区高速移动。”大卫拿起通讯器，赶紧向防御部署人员传达有关伊斯蒂雅的位置信息。
可大多数防御部署人员都死在了贝拉所入侵的防御机枪下，剩下的人员也都挂了彩，基本失去了战斗力。伊斯蒂雅在通道两侧的壁面上灵活穿梭，小心躲避着防御机枪的子弹，轻灵得就像水中自由穿行的旗鱼，轻而易举地就突破了A区，成功到达升降梯门口。
伊斯蒂雅停下身形，有些微喘。按照原先的计划，在贝拉的掩护下她只需要乘上升降梯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到达30米以上的地面。然而，从之前防御机枪的表现来看，恐怕贝拉已经提前失去了对地下设施的控制权，眼前这台升降机已经被管理员提前切断了电源，但在管理员切断电源之前，贝拉为伊斯蒂雅提前打开了升降机的门。
伊斯蒂雅走进升降机，双手握紧刀柄，刀刃周围亮起一层淡绿色的氤氲光芒，这是凝聚在刀刃上的自由之风。她用尽全力向升降机顶的高合金钢板刺去，刀刃与钢板剧烈摩擦发出了让人听着难受的磨牙般的声音，火星四射。可是，这奋力一刺没能如她所愿刺穿钢板，仅是在钢板表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伊斯蒂雅看着裂纹皱起了眉头，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费利克斯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眼下也只能够尽快把升降机顶开出一个洞来，然后利用升降机通道四周的圆柱形壁面到达地面。
伊斯蒂雅在裂痕上接连挥舞太刀，一次又一次加深裂痕，可也因为连续高强度地挥动手臂牵动了肋骨上的旧伤，撕心的痛楚让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升降机顶终于还是被开出一个洞来，筋疲力尽的伊斯蒂雅用太刀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她的嘴角渗出了血迹，握着太刀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但她知道，在这里倒下了，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
伊斯蒂雅摇摇晃晃地站起，却被腰部传来的一股冲力推飞，身体不可控弓了起来狠狠撞在了升降机的合金钢板上。伊斯蒂雅不敢有丝毫迟疑，她迅速站起挥舞太刀弹开了几枚高速飞来的石块，腰部上的血洞汩汩地淌出鲜血，染红了升降机的钢板地面。伤痕累累的她没有矫揉造作抚摸伤口再痛苦地呻吟几声的时间，即使被费利克斯的小石块击中真的很痛。她快速地从顶上的洞口钻出升降梯，在升降梯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来回借力，向着30米以上的地面冲去。
费利克斯赶到升降机内，他面前的升降机合金板上有许多凹陷的小坑，都是小石块打出来的。他抬头看向洞口，漆黑的通道里传来了赤脚踩在壁面上的声音。
“真是个厉害的人啊。”费利克斯小声地说道，一滴鲜血从上方穿过洞口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这是真正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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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领导的救援队隐蔽在荒原上的一块巨石后，通体漆黑的飞行器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它的存在。救援队随时准备及时救援到达地面的伊斯蒂雅，可距离行动开始已经快过去十五分钟，眼前一直监视着的地下设施的入口却没有伊斯蒂雅的身影。
“A小队和B小队准备和我一起冲进去，医疗小队原地待命。”艾达转过头下达指令，默默调动体内的术，调整状态。
“艾达队长，你看！”一位端着红外线望远镜的士兵指着入口处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
艾达回过头，接过士兵递来的望远镜朝所指的方向望去。幽绿色的画面里，一个捂着腹部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着，手上提着一把太刀，她认得出那柄刀的独特外形，没有镡部(指刀柄和刀身的连接处，通常向四周突出)，整柄刀的刀背曲线一直延伸到刀柄末端，世界上除了伊斯蒂雅所持有的“风神之吻”外大概没有刀会造成这种形态。
“是伊斯蒂雅指挥官！！你们原地待命。”艾达丢下望远镜，朝伊斯蒂雅走来的方向疾跑过去。
伊斯蒂雅赤脚踩在这片荒原的土地上，沙化的泥土挠着她的脚底，她有些怕痒，不禁缩起了脚趾。夜晚有些潮湿的空气呛得她有些难受，在地下设施呆了一段时间的她还没适应新鲜的空气。
“伊斯蒂雅指挥官！”艾达一脸期盼地朝伊斯蒂雅挥着左手，右手却暗自放在插着匕首的绑腿上。
伊斯蒂雅踉踉跄跄地走着，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牵动无数伤口，可最让她感觉疼痛的不是伤口，也不是被MCA药剂过分刺激的脑袋，而是遭人背叛的内心，她看着一脸期盼跑来的艾达，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飘过贝拉用LED灯传达给她的讯息。
“艾达，恐怕是叛徒。”
“我们检查了所有人的无线通讯器。”
“只有她的，曾经和一个陌生的频道通过话。”
“这次救援，也是她主动请缨的。”
“即使我们严格关闭了与其他频道联络的通道。”
“她也仍是多次试图联络那个陌生频道。”
“那个陌生频道恐怕是帝国方面的联络通道。”
“主动请缨多半是因为她无法联络帝国。”
“只好亲自过去一趟。”
“15分钟内你如果没有杀出去。”
“那么她会以营救你为理由进入地下设施。”
“到时候你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所以，一切小心。叛徒应该由你亲手诛杀。”
每飘过一句话，伊斯蒂雅的心就越痛一分。他呆呆地看着带着一脸欣喜疾跑而来的艾达，对于这位和她一起从战争学院毕业的好姐妹是叛徒这个事实她还是难以置信。
艾达越来越近，伊斯蒂雅紧了紧手上的太刀，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当两人的距离近到只差一个庆祝越狱成功的拥抱时，艾达的右手握住了匕首的刀柄，还没来得及完全抽出，伊斯蒂雅挥舞太刀斜向上用力一挑，刀尖带起的血迹染红了月色。
艾达胸前的血染红了她的作战服，洒在了干涸的砂土上。她没能止住前冲的势头，踉跄着抱住了面无表情的伊斯蒂雅，抽出一半的匕首脱手掉落在荒原干燥的砂土上，锋利的刀尖反射着凄冷的月光。
“艾达......”伊斯蒂雅单手环抱住艾达，轻轻地唤着艾达的名字。
“原来......你知道了啊。”艾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令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可她却笑了出来。
“为什么......”伊斯蒂雅想哭，眼泪却倔强着不掉下来。
“还是...输了啊...”艾达缓缓软在地上，胸前的血在伊斯蒂雅白色的囚服上印出了红白相间的花纹，那是作战服的版式。。
伊斯蒂雅右手握着的风神之吻散成了点点淡绿色的星光，附在了她的右手臂上，消失了。她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咬了咬牙跨过了艾达的尸体，艰难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插回艾达右腿上缚着的绑腿上，然后抱起死去的艾达继续踉踉跄跄地走向那块作为掩体的巨大岩石。
月光下她的身影惨淡而凄凉，像是送葬的人，又像是被送葬的人。
艾达小队的队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到队伍中抱着艾达浑身是血的伊斯蒂雅，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队员们谁都不敢说多余的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伊斯蒂雅上了飞行器。
“侦查队长艾达出卖我军机密情报，造成我军在洛基山脉中伤亡惨重，已被我诛杀。”伊斯蒂雅压下波涛汹涌的情绪淡淡地说道。
她把艾达轻轻平放在医疗台上，自己则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仿佛最需要治疗的不是她。
“骨科医疗兵，请为我治疗伤势，我的肋骨似乎断掉了。外伤医疗兵请为我取出腰上的石块，脏器医疗兵请为我修复一下出血的内脏。另外，这里有脑科医疗兵吗？”
医疗兵小队摇了摇头，平静的伊斯蒂雅一点都没让人觉得身体有恙。可听了伊斯蒂雅对于自己伤势的描述之后，医疗兵们全都震惊了，除非使用生命石，否则这么严重的伤势单凭医疗术式是根本没办法痊愈的。可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谁也不敢乱用生命石，生命石这种东西，可以说是天使也可以说是恶魔。
“那么请开始治疗吧，时间紧迫。我知道这种伤没办法痊愈，尽力就行。”伊斯蒂雅朝着犯难的医疗兵们温柔一笑。
“请用那边的无线通讯器联系柏妮丝副指挥官，递给我。”
“驾驶员，目的地幻之谷，与柏妮丝副指挥官汇合。”
飞行器上的人员一时间也没有闲暇为艾达队长的死而感到悲伤，在伊斯蒂雅的指挥下一下子忙碌了起来。飞行器的引擎开始轰鸣，各种仪器开始运转，机身微微开始震动。飞行器渐渐离开地面，速度越来越快，伊斯蒂雅透过方形的玻璃窗看着慢慢变小的地下设施入口，握紧了拳头。
“这里是柏妮丝副指挥官。”通讯器里传来了柏妮丝甜美的声音。
“柏妮丝，奇袭幻之谷。”伊斯蒂雅冷冷地说道。
“你不好好休息一下吗？”柏妮丝似乎对于伊斯蒂雅的成功逃脱并不吃惊，语气淡淡的。
“机不可失。”伊斯蒂雅挂断了通讯器，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医疗兵在她身上施展医疗术式。
这一次一定要给诺·威尔那个混蛋一点颜色看看，伊斯蒂雅暗下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