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新世界（下）

就在楚墨轩觉得伊斯蒂雅要像对付他那样出手时，刘语馨却提前抢攻起来，挥舞起手中那柄冰质太刀，空气中的水分在刀尖凝固，随着刀尖的舞动凝成一道又一道小冰弧，描绘出每一刀的轨迹，冰弧上参差不齐突起的冰锥像是豺狼口中尖锐的獠牙，美丽得凌厉凶狠，

楚墨轩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由于速度太快动作已然看不清楚，明明刘语馨手中的太刀不管怎么看都是由水冻结而成的，伊斯蒂雅手中根本就没有金属材料的刀剑，可还是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金属碰撞声，黑夜中火星窜动，像是一闪既逝的烟花。

虽然他看不懂两人使出的明显超出认知范畴的招式，但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刘语馨处于劣势，以及……两人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捂着肚子艰难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并且把动作放小，以免被两人察觉，不然到时候想要从这里离开就和正打得焦灼的两人突然握手言和一样难了，刘语馨和伊斯蒂雅的狠他都领教过，并且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楚墨轩终于站了起来，可他不敢挺直自己的脊背，咋一看过去姿式和先前离开的西泽瑞尔十分相似。他转头看了看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寻找钻进小巷子里离开这片空地的时机，不管怎么看，今晚上经历的一系列事件对于他来说都太过离奇，要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他一定主动找刘语馨问个明白。

楚墨轩的视线往刘语馨的方向偏了偏，舞起太刀的刘语馨身上散发气质和平时坐在教室里的那种安安静静有些冷漠的大小姐气质大相径庭。她此刻正咬紧牙关抵挡来自伊斯蒂雅暴风雨一般的攻势，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楚墨轩是真的担心刘语馨没办法熬过这场战斗，可他又无能为力。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犹豫起来，明明即使自己呆在这里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可他就是在走与不走之间迷茫了起来，伊斯蒂雅和刘语馨都在不留余力地全力作战，谁都不能拦下他离开的步伐。

为什么不迈开脚步？楚墨轩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夏禹宸手机里那几张银辉大厦案件的现场图片在脑海里飘荡起来。再不走说不定自己就是那几具冰冷尸体中的一具，楚墨轩想要极力想要说服自己离开这里，可他又想到也许明早的早报上会有印着刘语馨尸体照片占了大半个版面的早报，可是，明明自己留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啊！那两个人之间的战斗是一场根本不是自己能介入的死斗。

楚墨轩能感觉出刘语馨差不多到极限了，自己也该决定迈开脚步的方向。他看着伊斯蒂雅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指尖上一团飓风发出的尖啸自己隔了四五米都能清楚地听到，他能感觉到冰质太刀将到达临界，会经不住这一击而碎裂，并且刘语馨大概会在这一击中受到重创。

楚墨轩终于迈开了脚步，朝着伊斯蒂雅冲去，似乎在看到这样一个临界点之后身体就自动帮他做下了决定。伊斯蒂雅显然没有料到不论在哪款割草游戏中都是充当被轻松斩杀的小兵角色的楚墨轩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介入战斗，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向下劈斩。

刘语馨显然也愣住了，楚墨轩站在一旁发呆的时候她就无比焦急，心想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跑，这下好了，在她眼里完全有机会脱身的楚墨轩反而直接冲了过来，这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这一愣神的工夫，刘语馨错过了最好的反击机会，只好双手把太刀横架在头顶准备接下伊斯蒂雅的全力一击。

楚墨轩赶在风刃和太刀接触前扑向身伊斯蒂雅，用右手徒手抓住了伊斯蒂雅凝起了风刃的手掌，将伊斯蒂雅扑倒在地。

伊斯蒂雅的后背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双手的手腕被楚墨轩死死握住。她的全力一击竟然没能切断楚墨轩的手掌，只是在接触的一瞬间把他掌面的皮肉搅得血肉模糊，然后，狂野的风刃出乎意料地消失了。

伊斯蒂雅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瞳色在淡绿色和猩红色之间来回变换，她极力想挣脱楚墨轩的双手。

楚墨轩则是死命地把伊斯蒂雅的双手摁在水泥地上，虽然他的右手手掌已是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几近崩溃！

伊斯蒂雅的瞳孔里猩红色越来越淡，手上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力量大得惊人！

楚墨轩眼睁睁看着伊斯蒂雅用蛮力反抗的他下压的力量，他的手臂慢慢离开水泥地面向上被托起，两条手臂向着反方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

终于，楚墨轩清晰地听到自己两侧的肩膀上传来了“啪”“啪”两声脆响，宣告肩胛骨脱臼错位，与此同时，伊斯蒂雅眼中的猩红色完全褪去，变成了嫩草般的淡绿色后便倒在地上昏厥过去，两条莲藕一样白皙的手臂失去力量落在地上，连带着楚墨轩两条直接被掰了180度脱臼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像是两条拉面师傅手中的面条。

楚墨轩感觉目前的身体状态是他18年以来最糟糕的，虽然12岁之前的记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手掌火辣辣地疼还在淌着血，可手臂却一动都不能动，只能像面条那样无力地垂着。

“你不要命了吗？”刘语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还是冷冷的，似乎之前那个见到伊斯蒂雅激动不已的人不是她。

“我……”楚墨轩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什么都不说。

刘语馨掏出手机摁起了手机号码，而不是像太多数人那样打开通讯录找聊系人的名字。

这个号码和刘语馨在楚墨轩家门口来电显示的号码一模一样。

“嗯，确实是伊斯蒂雅。”刘语馨轻声说道，“这里C3区的一片空地，不，你那辆破车过来没用，这里车子进不来。”

“嗯，OK，我们在这里等，尽快过来。”刘语馨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之前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说道，“我相信没有谁会想在半夜去警察局喝茶聊天。”

刘语馨挂断了电话，握着合上了盖子的小手机，绕到楚墨轩跟前蹲下，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伊斯蒂雅颈部的动脉上确认她的心跳，自顾自地说道，“不问点什么？”

楚墨轩双手耷拉在地上，只能靠跪在地上的膝盖保持身体的平衡，他试图控制自己的手臂，可两条手臂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反应，可肩胛骨处的疼痛感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大脑皮层。

他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伊斯蒂雅，根本不相信就凭自己那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冲撞竟然能把怎么看实力都很强悍的迷之少女制伏，而且，凭他的感觉，眼前这位少女应该就是刘语馨之前提到过的伊斯蒂雅，每次只有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刘语馨才会情绪失控。

“等会儿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刘语馨抬起头，平视楚墨轩，表情说不出的严肃。

这话一说，楚墨轩心里就开始砰砰直跳起来，心想这话莫非是待会儿刘语馨只会把伊斯蒂雅带走而要把自己独自丢在这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丢在这里？”楚墨轩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心里一直担心的问题。

“我没有这样说过。”刘语馨回答得很干脆，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这么说过，一切都是楚墨轩的猜测，“这种事我们做不出来。”

我们？这个“我们”指的是哪些人？楚墨轩暗自揣测。

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了轰鸣声，越来越大，楚墨轩抬头看去，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直升机从头顶上缓缓降落，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带起的风杨起了水泥地上和破旧箱子上的灰尘。

楚墨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直升机，他想睁大眼睛好好看个痛快，可又怕灰尘迷了眼睛而眯起双眼。伊斯蒂雅和刘语馨的连衣裙都翻滚着波浪，长发飘扬，刘语馨看到直升机丝毫不感到惊讶，双手狠狠压住伊斯蒂雅那短得不能再短的裙摆。

直升机平稳地降落到水泥地上，一时间周围的光线开始光怪陆离起来，四周墙壁上的壁灯发出的灯光打在高速旋转的螺旋桨上，周围开始明暗交替，像是游泳池里泛着波纹的池水反射在墙壁上的波光。在驾驶员高超的操控下，小型直升机在狭窄的空地上缓慢降落，螺旋桨好似要刮擦到四周的墙壁，楚墨轩已经可以感觉到头顶上方的巨大风压。

“自已能站起来吗？”刘语馨对着楚墨轩大声喊道，直升机发出的轰鸣声由于小巷子的混响效果显得格外响，处于螺旋桨正下方即使面对面说话都显得有些吃力。

楚墨轩苦笑着摇了摇头，与双臂的感觉一起失去的是人的整体平衡感，他从没觉得站起来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说到底就是失去了平衡感的保护，人体本能地产生了危机感。

刘语馨一把拎起楚墨轩的T恤圆领，揪着他到直升机门口，帮助他登上直升机后便把他推进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像是在堆叠货物。楚墨轩只能在心里暗骂刘语馨一千遍，整个登机过程他感觉两条手臂好像就要从肩胛骨上脱落，他现在只能用头抵在直升机侧门的窗玻璃上使劲扭动腰部好让自己坐直身体。

这是楚墨轩头一次乘坐直升机，内部空间狭小无比，前排坐着的自然是带着头盔牢牢握着操纵杆的驾驶员，一大堆红红绿绿的指示灯在操作面板上不断跳闪着，液晶屏幕上一系列看不懂的参数不断刷新。后排的座椅刚好可以容纳三个人，正随着螺旋桨旋转的频率微微震动，像是乘坐一辆汽车跑在一条铺满了砂土的乡间小路上。

和楚墨轩的待遇不同，伊斯蒂雅则是由刘语馨亲自抱上直升机的。刘语馨在中间的位置上坐定后便把伊斯蒂雅轻轻地放在了左侧靠窗的位置上并关上了侧门，她为伊斯蒂雅仔细地系上了保险带，左手绕过伊斯蒂雅的后背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回总部。”刘语馨对着前排的驾驶员说道，随后又有些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再像以前那样玩，我砍死你。”

“是是是——”驾驶员拖长了音答道。

声音有些沧桑，楚墨轩猜测驾驶员应该已经人到中年，从之前精湛的驾驶技术来看，绝对是个驾龄已久的老师傅。

可从回答的语气中夹杂着的轻浮来看，驾驶员又像个童心未泯的少年。

有趣的人，楚墨轩心想。

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加速旋转，整架机体开始轻飘飘地升空。驾驶员的技术极其高超，失去了平衡感的楚墨轩坐在座位上即使没有系保险带也没有感到任何颠簸和失衡感。

直升机终于飞出了小巷，再也不用担心在升空过程中螺旋桨会受到墙壁的刮擦。飞行速度开始稳步提升，并且，楚墨轩可以明显感觉到直升机在边升空边调转方向，透过侧门的窗玻璃，他看到街道上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直升机，不少人拿出了手机一阵狂拍。

直升机调转方向，最终机头朝向了银辉大厦，从它上空平稳地飞过。黑夜里，银辉大厦无时无刻不显得神秘，靠着侧门窗玻璃的楚墨轩心想这么破的大楼还放着不拆必定有它的理由，只是恐怕这理由不能用常规思维去理解。

直升机机舱中只有驱动螺旋桨高速旋转的马达的噪声，四个人谁也不说话。昏厥过去的伊斯蒂雅自然不能说话，驾驶员要专心操纵直升机当然不能分心，刘语馨本来就是冰块，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楚墨轩则是因为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感，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上下估计只有脑子能动了。

舱里的气氛凝重得像是水没过了脖颈一样让人感觉难受。

直升机平稳朝着城市的东南方向平稳行进，楚墨轩看到了那条熟悉的高速公路，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灯火通明。从直升机上看这条路和从自家窗台向外望的感觉完全不同。

从直升机上几乎可以看到整条公路的全貌，公路上的车子真的就像一只只萤火虫那般大小在冗长的路上缓慢行进。平时楚墨轩在窗台眺望这条公路时常常在想，跑在路上的车子只能沿着既定的轨道行驶，不知道通往何方，而乘坐直升机从空中俯视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路的分叉口与路的终点都能清楚地看到。

这让楚墨轩常常想到自己，他完全不知道未来的路会通向哪里。

那么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人站在更高的地方，已经看到了他一生中所有的转折点以及所有的终点，正磕着酥脆的瓜子儿，吃着甜香的爆米花，看着他迷茫，看着他不知所措？

可以找到那个人吗？楚墨轩反复询问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有人听见并帮助他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觉得我在说笑话，那请你记住，永远不要用你脑袋中的常识看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刘语馨的那番话又在楚墨轩的脑海里响起，他总觉得，这架直升机的终点会是一扇新的大门，门后面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一个新的世界。

第一卷《名为伊斯蒂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