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眠之夜(下)
7号弯着腰飞速奔跑着,迅速绕到了大楼北面,如果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该是孤声一人前往位于西南面的排风管口,从那里进入大楼,但他觉得走排风管太不安全,要是出了状况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果断放弃了走排风管这个方案,据他的调查,大概是由于房间的朝向以及日照不足的缘故,这幢大楼三层朝北的一间房间至今没有人住。因此他擅自脱离队伍独自行动,改为从那个房间秘密潜入,这样既解决了没有退路的问题也可以避开南面主战场的混乱。
7号灵活地利用墙壁以及各层楼的阳台,仿佛一只在树林间自由穿梭的猕猴,三两下就翻上了三层楼的阳台,单手悬吊在不锈钢防盗网上,脚下悬空。虽然7号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有经过调质处理后的特制小钢锯,锯开眼前这片防盗网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考虑到噪声问题,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他利用双臂的力量抓住防盗网上的不锈钢空心柱,一点一点向右侧移,终于踩在了卧室外的空调外机上,空调外机边上就是卧室的窗户。他从小包里掏出棉纱手套和玻璃刀,半蹲在空调外机上开始在窗户的玻璃上划着一条封闭的曲线。
使用玻璃刀切割玻璃是一项手艺活儿,这一点退伍后做过一小段时间玻璃厂老板的7号再清楚不过了,用的劲儿太小划不破玻璃的表面,用的劲儿太大又会产生龟裂。在玻璃是平着摆放的情况下尚且如此,那在竖直摆放且后面没有支撑物的情况下就更难切割了。
因此,7号用玻璃刀划的这条封闭曲线划得异常地慢,为了更好地感受玻璃刀上划过玻璃表面时的微小振动,他把手上套着的手套又重新收了起来。
把切割下来的玻璃取出来的时候,7号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把玻璃刀收好,身体轻盈地一跃,跳进了卧室内。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个房间没有人住,7号双脚着地的时候还扬起了一层灰尘。
他朝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心,心想这个房间晚上这么冷,有人住才怪呢。他不知道,他正好与死神擦肩而过。在他跳进卧室之后,大楼北面的墙面刚好结上一层深蓝色的薄冰层,碰到这层冰的人都将被冰封。
他蹑手蹑脚地开了大门,让他没想到的是,走廊里的声控灯居然亮了起来,这让他着实吓了一跳,他的动作一瞬间僵在了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保持着半开着门的姿势,额头上冷汗直冒。
烟幕刚刚消散,小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三楼走廊窗上突然亮起的黄色灯光上。
“大姐头,三楼的的灯亮了。”西里尔对着手机说道,上等阵法师的焚化阵依旧精准,西里尔周围的5名佣兵全身燃起火焰同时被焚化,“会不会是小区居民被吵醒了?”
“恐怕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大楼的外墙面已经被我冰封,普通人进入大楼的可能性很低。”刘语馨站在太刀上说道,“不管怎么样,可以开始清理尸体和血迹了。”
7号趁着灯光没有熄灭,赶紧跑到电梯前按着向上的箭头,很幸运,电梯停在4层,电梯门一开,他就钻了进去,关上了电梯门。他抬起头原地转了一圈,在发现这里的电梯居然没有摄像头的时候,乐开了花,感叹天助我也。
刚刚走廊灯亮灯的那一刹那,7号的思维飞速转动,思考下一步行动该怎么办。如果走楼梯,那么3到13楼的楼道灯将全部点亮,很显然,这种行为无异于暴露自己的行踪,那么就只能坐电梯了,如果在灯灭之前没有乘上电梯,那么3楼的走廊灯将再次点亮,如果是就亮起一次也许还能蒙混过关,再亮一次就有些遭人怀疑了。所以,他才要拼命地赶在灯灭前钻进电梯。
7号没有急着去按号码盘上那个标着数字13的按钮,而是盘坐在电梯里,双手拼命挠着自己板寸头,仔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由于在凌晨,他并不担心有人会在别的楼层使用电梯。
电梯到了13楼,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定会点亮13楼的走廊灯,到时候一定会引起小区里那些人的注意,所以开锁和把人拖走的动作一定要快。
7号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起身,他知道守着目标人物的那些守夜人都不是正常人,3号通过通讯耳塞说过几个守夜人的状态,躲在树叶间的打电话的少年手无寸铁,坐在栏杆上反扣着帽子的小女孩则像是发现了3号的踪迹一般盯着狙击镜的镜头,躲在栏杆下的少女时不时钻出头来观察情况。3人年纪都很轻,却在这样的场合下出现,让他不由地想起古阵那次任务,他亲眼看见自己打出的子弹从一个驼背年轻人的身体里穿过,仿佛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
他开启了耳朵上佩戴着的多功能耳机,虽然在电梯里却一点也不影响耳机的通讯。
“5号,我是7号,听得到吗?”7号神情认真,对着麦克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7号?”5号对于自己收到了7号的讯息感到无比惊讶,他看了看工作站上的红点分布,有些激动地说道,“你在大楼里?”
“是的,你仔细听我说。”
5号从没有听过7号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过话,他收起自己对7号的偏见,认真地说道:“你说吧。”
“让老大他们撤出小区,我有把握能把目标弄出来。你让2号把车开到大楼北面的围墙外接应我,最好是正对三楼那个破了洞的窗户,小队里就他开车最溜。”
“可是2号的右小腿不知道被什么法术给整没了,骨灰都没剩下!”
“2号小腿没了?”7号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就随便派个人把车开来,时间不多,我要行动了。”
7号关闭了耳机的电源,仔细检查了小包里带着的装备,深吸了一口气,摁下了写着数字13的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上升,寂静的电梯仓里,7号可以听见提升电梯的缆绳发出的酸牙声,甚至还可以听见自己快得惊人的心跳声。
电梯在13楼停下,7号眼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灯却没有像7号预想的那样亮起。7号愣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把背贴在墙壁上横着走,这13楼的声控灯不知道是迟钝还是坏了,竟然没有亮起。
7号欣喜若狂,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到了1301室门口,生怕把睡着的声控灯吵醒。他用指尖探了探门上的锁眼,激动地想当场跪在地上叩头感谢苍天保佑,因为他摸到了锁眼是所有锁里最简单的A级锁,一字锁!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区里没有夜巡保安,这么破的小区哪请得起啊!
他激动得双手都有些颤抖,他拉开腰包的拉链,掏出了里面的锡纸钥匙,凭着这个小玩意,不超过15秒他就能打开这个锁。他把锡纸钥匙塞进锁眼,不断地扭动钥匙柄,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锁眼里弹子入仓的声音,他缓缓转动手中的钥匙柄,转过90度后,锁舌缩回了锁体里,门开了!
而声控灯依旧熄灭着,7号把锡纸钥匙拔出锁眼丢进腰包里,眼泪都要激动地流出来了,他似乎已经看到够他吃喝玩乐好几辈子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7号做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等到他颤抖的双手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吐出了肺里的浊气,轻轻地推开1301室的防盗门。
“咿呀”一声,门的合页上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音,划破了这一片寂静的黑暗,声控灯的昏黄的光芒从划口中溢了出来,洒满了整条走廊。
“他妈的!”7号气急败坏地朝自己大腿上猛的一拍,也不管发不发出声响,用力把门推开,他飞快地闯进楚墨轩的卧室,一把拖起熟睡中的楚墨轩,头朝前扛在肩上就往门外走。他从腰包里掏出吸饱了高浓度**的湿巾摁在楚墨轩的口鼻上,乘上了电梯立马按了3这个按钮,然后疯狂地点击关门键。
楚墨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在移动,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嘴巴和鼻子上冰冰凉凉的,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耳边传来了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沉重有力。他又使劲地嗅了嗅,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感觉头昏脑涨,眼皮沉重地就像在睫毛上挂了两个100克的法砝,四肢软绵绵地发不出力气,他完全搞不清周围是什么情况。
“大姐头,13楼灯亮了!”正在处理尸体和血迹的西里尔对着手机喊道。
“你说什么?”刘语馨一惊,二话不说脚底在刀柄上一蹬,直接撞破了楚墨轩卧室的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狂风拂过风铃。楚墨轩的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床半拖在地板上的被子。刘语馨冲到电梯口,LED屏上显示着电梯已经下降到了9楼。她从13楼走廊上的窗户翻出去,在各个窗台间借力,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楼顶,占据视野的优势就能迅速确定目标的位置。
车子的轰鸣声传入刘语馨的耳朵,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大楼北面的一条道路上,一辆打着车灯的吉普车正高速行驶着,最后急停在了北面的围墙边,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而产生的怪叫响彻天际。吉普车迅速关闭了车灯,与此同时,不知是第几层的窗户里,一个人踩着窗台跃了出来!
刘语馨原以为在冰封世界的作用下,任何人都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幢大楼,可没想到还是有人溜了进去。
7号左脚踩着窗台从3楼窗玻璃那个洞里一跃而出,他把衣服上的一个旋钮转过90度,干瘪的衣服慢慢开始充气。他在半空中扭过身子背朝下,把楚墨轩抱在怀里,全身紧缩起来像是一个皮球。他的背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虽然经过充气作战服的缓冲,可毕竟从3楼着地也没有多长时间,作战服里没有充足的气体,因此,他着地时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7号不敢拖延,迅速起身,扛着楚墨轩踩着花坛单手翻过了北面的围墙。
刘语馨在垂直于地面的墙面上用她能跑出的最快速度拼了命地奔跑,但她发现大概要来不及了,她所在的位置是3楼,目标已经扛着楚墨轩进了车门,吉普车连车门都没有关紧便开始加速,轮胎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刘语馨咬了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墙面上使劲一蹬,从宽松的尼龙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像是套着红色塑料壳的黑板磁扣,在空中翻转着侧过身子,把脸朝向汽车离去的方向。
“给我中啊!”刘语馨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磁扣像是打水漂那样朝车子扔去,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没扔中,Blaze将彻底失去楚墨轩的踪迹。
旋转着的磁扣“啪嗒”一声刚好吸附在车子的车牌上,刘语馨则狠狠地摔在地上,在水泥地上不受控制地翻滚了几圈后,背部重重地砸在围墙上。
“大姐头!”西里尔从远处跑来,蹲在刘语馨边上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尸体和血迹处理完了吗?”刘语馨把后脑勺抵在围墙上虚弱地说道。
“嗯。”西里尔看着刘语馨身上穿着的运动衫和尼龙裤晕出了一片血迹,并且还在不断扩大,“你那颗阵法石仿制品里的防御术式怎么没有启动?”
“我把试作品给楚墨轩了,没事,这点伤死不了的。打电话给狄克,就说GPS已经安装完毕,务必追回楚墨轩。”
星树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打着车灯越走越远,脸上焦急的表情仿佛被人抢走了一包超大包装的薯片。她奋力拉扯着自己的手臂想要脱离束缚,可那比她的手掌大好几个级别的手掌死死地钳住了她的手腕,限制了她的行动。
“哥!再不追就晚了啊!你放开我!”星树转过头朝着身后的西泽瑞尔大吼道,用另一只手使劲掰着他的手指。
西泽瑞尔冷冷地看着倔强地扬起头的星树,一只手锁住她手腕上的骨节丝毫不动摇。古铜色的月光下,平坦的楼顶平台像是平原上一片火红的红高粱地,而他弓起的后背就像平原上唯一隆起的丘陵。
“回去。”西泽瑞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拖着西星树转身便走,像是拖着一只拉杆行李箱。
“我不走!!你放开我,死哥哥,我不走,你放开我!!”星树脚上的帆布鞋鞋底在地上拼了命的摩擦,以此来违抗西泽瑞尔,可她仍然被拖着远离吉普车的方向。
星树知道在西泽瑞尔面前抵抗都是徒劳的,她回头看了看吉普车驶离的方向,看着吉普车的车尾灯在夜色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了街角。她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怅然若失,仿佛那辆吉普车消失了,她心里的光就随着吉普车的尾灯一样熄灭在了浓浓的夜色里,再也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