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间接光源,勾勒出破碎的几何体,打在银白色的金属墙体反射着无机质的影,仿佛鲜血喷溅滑落也不会沾染半分颜色的武士刀。
这里是Blanc-a,肃杀的原点。
皮鞋踏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到阴冷的走廊里回荡。
深青色制服包裹在少年人纤细到锋利的躯体上。
再次换上这身制服的朱祐坣不禁在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穿这件衣服了。
因着是深秋,朱祐坣身后坠了一件宽大的斗篷。那是比深青色制服更深的,接近于黑的颜色。金色边线勾勒在天鹅绒的边缘,猩红的底衬,像干涸的血,走起来带着猎猎作响的风,在地板上擦过带着层叠的浪。
这套深青色的德氏军装风格的制式套装穿在这一副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身体上,明明是禁欲的设计却反倒糅出些稍许奇异的性感。
军服与马靴紧紧地包裹着主人的身体。他的肋间,腰侧、大腿间甚至脚踝都绑满了武器带,西装与马甲之间也不例外的暗藏杀机。即使看起来就只是精致的配饰,各自也有着玄妙之处。与肩章和绶带一道,鲜明的显示了主人的地位。
无时无刻的全副武装就是在宣告着他永不松懈的战斗准备,在原点他只能如此。这个学院的规则,直接到近乎残酷。当穿上这身制服时,就要做好将自己化身为武器的觉悟。
在行动间,披风之下隐约可见骨肉匀停的玲珑手腕从雪白的袖口中探出。一双纤细秀美,堪称柔夷的手,雪白的皮肤上隐约浮现着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一点都不像收割过累累鲜血。黑曜石的袖扣深的像是吞噬着人的灵魂般,金色的底座隐约的漏出一丝流光。

他无名指上挂着一只欧泊戒指,Gibeon陨铁打造的戒托,不名贵也不打眼。只不过宝石与金属都特意选用了具有独一无二纹样特征的材质,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他们的‘狗牌’。
作为纯正到偏执的里世界蓝血家族出身,朱祐坣曾经以穿上这身制服为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目标目标。可这身制服他穿了七年后,现在他却在想着这身衣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此时的朱祐坣面色不显,拇指却止不住的抚摸着戒身。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约定的地点。朱祐坣掏出一枚老旧的怀表确认了时间,停顿了几秒,依着原点回到的秒针敲响了总教官室的大门。
两下重音,三下中音,两下轻音。
Blanc-a可爱的小规矩。
这些口口相传的隐秘规则,活像是他手中这个历经两百历史而色泽暗淡的怀表一样。尽管谁也看不出来这个灰扑扑的小东西其实是一只如果被暴力拉断就会在35秒后爆炸的微型炸弹呢。
黑暗世界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群体习惯,像是生物进化的新本能一样。
小到敲门节奏,对待饰品的方式。大到三观,生与死的态度。或多或少,总归是和表世界的人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早先金铎铎和梧华笙找上门来时他才没能警惕起来。
那两个人,还真是随意得很特别。
朱祐坣这么想。
也许有时候,对于他这种人来讲,这样两个没头脑的天真派,也许才是最无法防备的危险。
咔哒。
银灰色的金属门缓缓移开。
迎面是光滑的影壁而不是黑洞洞的枪口。
这代表安全的,被承认的,无言的邀请。
朱祐坣收拾好情绪,凛凛心神。刻意将脚步放重,走进了这间风格和走廊一脉相承到冰冷肃杀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叫白祁。Blanc-a的总教官,代号Quartz02。也是朱幼棠的直属上司。
“报告。”
白祁面无表情打断了朱祐坣,“我很意外,今天竟然是你来。”

朱祐坣瞳孔瞬间缩紧,他抿紧嘴角沉默下去。
“她不在,你的汇报简直让人看不下眼。”白祁的眼神锋利而透彻,像是能看透一切一样。
朱祐坣咬住嘴唇,抬头迎向他目光,他沉默的攥紧拳头。
“我很抱歉。”白祁擦擦眼镜,连眼镜链垂下的细小声音在这个快凝固的房间被感官放到了最大,“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失去她我们都很遗憾。”
“但这不是你疯狂的理由。”白祁戴回眼镜,收敛了那不到一秒的悲伤。
“10个国家,47条命。我低估了你的能力。”轻柔的嗓音,意味不明的嘴角弧度。“收尾很干净,甚至连我都没感觉不是她的手笔。”
白祁深深的凝视朱祐坣。“我以为你会延续下去她的风格,可你却......”
“她不是……”朱祐坣声音沙哑。
“她不是作品。”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白祁。
“她是最好的,但她不仅仅是作品。”

白祁略微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像这句话让她对朱祐坣他产生了一丝兴趣一样。但这份兴趣并没有持续很久。失去大脑的刀,说实在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了。
更别提他这份感性。并不是什么加分项。
即使是这项任务中他展现出来无与伦比的行动能力。真正凭着一条没有复命。就足够把他的未来扣上大大的fail了。白祁这么想着不由得开始惋惜了起来。
26年以来最接近巅峰的存在啊。本来以为他们可以在三年后争得一个席位呢。
可惜了....
“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很遗憾。你的处分我会尽力帮你争取宽大处理。”公式化的宣告。“根据你的报告无法判断朱幼棠失误的具体情况。我需要你在四个小时之内做出具体的事件报告,并且和指挥组一起做好复盘。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有效信息。”
她怎么就能折在这儿了呢!白祁很不甘心。接下来的行动线怎么铺,是现在最让人头痛的事情了。
白祁面上也不由得带了一点不耐的神色。她皱着眉,语速飞快,“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她的序号化在三天之内就会完成。你的分配将在处罚结束后做具体安排。”
“我有意见!”朱祐坣突然打断了她。“她没有死。我不会让你们把她的名字,她的人生,当做一串简简单单的数字。”
朱祐坣像一头隐忍着怒火的小狮子。
“请你们不要......”他低低的咆哮,带着哀切的绝望。
白祁皱着眉在笔记本上郑重其事地记上‘心理辅导’四个大字,顿了顿又在后面加上了三个重重的感叹号。
她叹了口气,压着火气安慰道。“我们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失败者、亡者没有姓名。这是规矩,也是好事。”
“死的人将会永远被遗忘,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有姓名。放弃前尘往事才能代表真正结束了仇恨。”
朱祐坣垂下双眼,喑哑的声音仿佛从洞窟中传来。
“我宁愿所有人都恨着她。也不想让世界遗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