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漩涡盘旋在狄龙的头顶,层层叠叠的浓云透着闪烁的亮光;
往日寂静的河水摇摇晃晃的泛着白浪,随时将要沸腾;
城北的郊外,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蹄印,被冷风卷起的尘土渐渐覆盖;
双腿不停的踢打着马肚子,狄龙只求能够早点追上已经摒弃了马车的赫莎;
就在刚刚,狄龙便发现了先前他所雇佣的那辆马车;
似乎是因为赫莎觉得马车走的太慢,所以便私下与车夫协商,买下了驾车的一匹驽马,独自乘骑着离开了;
由于此时已经入夜,城门自然早早就关闭了,所以,车夫便打算在前方的小镇休息一夜,待明日再返回帝都;
如狄龙猜测的那样,在追赶了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追上了刚刚将赫莎围住的四骑;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身下的马匹突然向前倾倒,幸亏他及时用长枪支向地面,而后身躯向前翻转落到地上,否则他就要重重的从马上摔下来了;
倒地的马匹口中不断喷吐出白色液体,抽搐了片刻便不再有生机;
狄龙知道城卫部队的预备官马,几乎都没怎么跑过,像他那样完全不惜马力的急行,这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他的突然来到自然引起了五人的注意,尤其是那直接累死马匹的行径,令众人都多了一份警觉;
不过由于月光被浓密的乌云遮住,以致夜色昏暗,众人也没有认出他来;
地位最低的扈从骑士在艾弗里的示意下,驱马向他靠近;
“你是...?”
“我是帝国御卫军团第一师团第三步兵队队长卡利德,现在因特殊公务要征用你的马匹”
狄龙先声夺人,手中长枪舞出一道花环,将军团的标志故意露了出来;
“御卫军团?征用马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位侍从骑士可是艾弗里的心腹,平日里就算是低等贵族也要让他三分,现在居然被眼前一个小小的队长勒索起自己的战马来了,当下就愤怒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你是贵族还是将军,如果都不是,那就交出你的马;当然了,如果你是尊贵的魔法师,我也立刻掉头就走”
“我可是克莱门特少爷的心腹侍从,你居然...”
“克莱门特名头是挺大的,不过你算什么东西,最多也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小角色而已,现在立刻交出你的马,否则就算是阻碍帝国军务”
狄龙对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最为不屑,所以,他也不打算废话了,提了提手中的长枪,随时准备蓄势而发;
“混蛋,你...”
就在狄龙和那位扈从骑士的声音越吵越大时,这边的几个人也有些按耐不住;
巴贝雷特望着愁云惨淡的天空,随着呼啸的风声传入的耳中,他笑了;
“狐女,这场席卷帝都的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
“我去看看”
艾弗里见自己的扈从既没有动手也没有返回,便驱马向他们走过去,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兄长大人,不要跟这个兽人废话了,让我直接将她的手脚打断,再绑到马背上带回去就行了”
银发少女抚摸着腰间的长刀,开开合合,银光闪烁,表露出自己的不耐烦;
“安娜,暴风雨即便狂野,却还未落下”
巴贝雷特无奈的苦笑,否决了妹妹暴戾的提议,免得刺激到赫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科尔特斯可真是令人讨厌的姓氏”
赫莎知道自己面对巴贝雷特毫无胜算,她甚至怀疑自己只要一转身,便会被他从马上击落;
“兄长大人,就要开始了”
银色的眼眸内映着浓厚的云层,雷光穿梭其中,在风暴中沸腾的河水发出呻吟的咆哮;
这便是安娜的期待:在暴风雨中奋战的巴贝雷特;
¥
“怎么了?”
“大人...”
看到主人亲自赶来,扈从骑士急忙转身向艾弗里报告情况;
狄龙趁机突然发力,从艾弗里视野的盲点跳出,用力掷出的长枪瞬间便轰到了毫无防备的艾弗里身上,将他直接从马上击落;
“你是狄...”
艾弗里在狄龙出手的瞬间,便认出了他,可惜,狄龙丝毫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接住了反震回来的长枪,向袭来的扈从骑士一挥,借助他给予的强大力道直接扑到了艾弗里的面前;
枪身反转,在雷霆闪耀的夜空下发出淡淡赤芒,重重的落在艾弗里的身上,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开始了”
暴雨从怒嚎的天空落下,既像是在宣泄不满,又像是在抒发畅快,宛如疯狂的野兽,不停的扑向大地;
狄龙在解决掉艾弗里后,那位扈从骑士已经举起了自己的长剑,来到了他的身后;
狄龙看也没看,直接抽枪低身向后一扫,将那位扈从骑士连同他身下的战马扫倒在地上,而后大步向前,用脚重重的一踏,让他步了自己主人的后尘;
当狄龙骑着艾弗里的战马从远处走来,赫莎仿佛是应证了心中的猜想,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我是御卫军团第一师团第三步兵队队长卡利德,因紧急军务向他们两人征用马匹而遭到攻击,被迫反击,所以...”
“十三岁的军官、与帝国一般的年少”
“没办法,谁让艾德威尔将军是我叔叔呢”
打算继续狡辩的狄龙,却突然意识到巴贝雷特说出自己十三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十三岁,自己长大后就没再见过巴贝雷特,怎么会被他认出来?
“枪”
仅仅只是一个字,便点醒了狄龙,帝国军官都是随身佩剑,他这次来的匆忙,并没有带一把在身上;
(早知道就不冒充军官了,不过自己刚刚已经释放了魔力,如果以中级骑士的水准还是一个普通士兵,那么御卫军团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谎言一旦被拆穿,那么狄龙的真实身份便不难猜想了,艾弗里不用说,肯定是将他与赫莎同行的消息告诉了巴贝雷特;
落雷击打在不远处的,巨响转瞬及至;
“狄龙-克里斯汀”
“巴贝雷特-科尔特斯”
在黑域河畔的这场暴雨中,帝国两大豪门未来的掌舵人终于相遇了;
克里斯汀与科尔特斯同为帝国支柱,却又不得不成为宿敌;
科尔特斯家族出身高贵,历史悠久,是传统贵族与文臣的代表;
克里斯汀家族最早则是大帝的仆从,平民阶层出身,代表着帝国新兴贵族与军功家族;
“我将以私通兽族奸细的名义将你抓捕”
“奸细?我可不允许你诬蔑我的朋友,巴贝雷特骑士”
“公正是骑士所秉持的信仰,即便她是一位兽人,”
“小狐狸,你说,兽人帝国会派你来做奸细吗?”
狄龙看到赫莎那对突然跳出斗篷的狐耳,心血来潮亲昵的称呼了她一下;
“狄龙,我来帝都只是为了见你一面而已”
赫莎知道狄龙为了保住自己已经不惜与这里的所有人翻脸了,她此刻的内心终于第一次否定了姐姐的话,原来人类并不都是无耻的家伙;
她此刻所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并不是谎言,如果姐姐临行前告诫她的话是真的,那么她这次前来帝都,恐怕就真的只是为了见狄龙一面;
“巴贝雷特阁下,我觉得像她这样天真可爱的少女,可没有资格被兽人派入帝都”
狄龙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赫莎言下之意,若她是奸细,那么他就是通敌;
这虽然让狄龙心中大为郁闷,但好在,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未经允许而带走了鲁特蒂亚学院里的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
“巴贝雷特,一直以来、我耳边的人都对你赞许有加;但即便你确实如众人所说的那般正直高尚,我也绝不可能因为‘不知道’这三个字,就让你从我身边带走她”
刚刚见面的时候狄龙或许对巴贝雷特还充满着期待,但到了现在,在狄龙看来,巴贝雷特也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罢了;
西北的骄傲?真正的骑士?帝国的旭日?真是可笑,无凭无据就敢放手抓人,他真以为整个帝国是靠他撑起来的;
一副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样子,想要做最后的英雄?真让人觉得恶心;
“当然,我也不会”
狄龙的话终于让巴贝雷特露出了一丝兴奋,他知道两人最后的底线已经撕破,那么,除了决斗,将别无选择;
“看来你从一开始便抱有这样的目的”
“我虽然讨厌它,但却不能摒弃它”
巴贝雷特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那是一把布满荆棘纹路的银色长剑,狄龙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仿造自多洛雷斯佩剑的样子;
“那么、我却恰恰相反,我喜欢它,只有它才能让你真正了解到自己的可笑”
身下的骏马在狄龙的刺激下,猛然向巴贝雷特冲刺过去;
手中的长枪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泛出猩红的光芒,迎着狂风,在暴风雨狞笑;
雨滴不断落在银色的剑身上、铠甲上,发出“叮叮叮”响声,巴贝雷特胯下的战马也开始冲锋;
“罗...兰”
“狄...龙”
狄龙的愤怒是喷涌而出的火焰,巴贝雷特的兴奋则是奔腾不息冰川;
赤红色的战枪与银色的剑身在双方魔力的催动下,蹦出剧烈的火花,两人一开始便毫无保留的竭力厮杀;
火红色的战枪或扎或刺、或点或扫,尽量不与银色的长剑过多缠斗,毕竟,近身之后,剑的优势要比枪大的多;
狄龙虽然身体要比巴贝雷特瘦弱些,但枪的威势却远远强于剑,狄龙每每硬撼巴贝雷特,都令他坐下的战马忍不住后退;
这让巴贝雷特相当无奈,毕竟现在两人是在马上交战,剑的灵活性难以展现,再加上两人实力差不多,至少短时间内都没有办法找到对方的破绽;
巴贝雷特惊讶于狄龙枪法的纯熟,不论是攻还是守,都能收放自如,让他没有任何便宜可占;狄龙则欣赏巴贝雷特的硬气,即便是这种不利的僵持之下,他也没有选择利用战马游走厮杀;
“你干什么?”
赫莎看到安娜趁着两人交锋的机会,从她战马右侧的行囊里掏出一把硬木制的长弓,便疑惑起来;
“杀人”
安娜从箭囊中继续抽出一支硬竹制箭矢,这是支帝国军队配备的标准箭矢,其箭头为镔铁打造的三棱锥型,刃薄而锋利并开有槽,入体带肉,渗血难除;
“巴贝雷特期待着一场骑士间的对决,你这样不是在帮他,而是玷污了他的骑士之心”
安娜似乎不理会赫莎的叫嚷,将被雨水打湿了她银色的头发向后一甩,半闭着眼,直接将搭好的弓箭对准不远处激战的狄龙;
赫莎知道此时的狄龙定然无心顾及这个女人,他绝不会想到有一支暗箭正在不远处瞄准着他,事已至此,她无可选择;
就在她聚集起苍蓝色的狐火向安娜出手时,安娜的腰部突然向后一扭,仰面躺在马背上,将搭好的弓箭松手,射了出去;
赫莎知道自己毫无悬念的被安娜算计了,她打从一开始就对准的是自己,她在等待着自己出手,好以自卫的名义射出那支决定胜负的箭矢;
“啊...”
“嘭...”
好在关键时刻,赫莎想起了姐姐的告诫,微微侧了一下身子,使那支对准她心脏的箭矢钉在了她的左肩上;
只不过,箭矢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将身形不稳的她带飞到了马下,这让听到惨叫的狄龙以为赫莎已经遭到了安娜的毒手,愤慨的他直接抛开巴贝雷特,策马向安娜冲锋而来;
巴贝雷特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此时的狄龙已经狂怒了,一旦他冲锋到安娜的身边,那绝对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他只能紧紧追赶着狄龙不放;
一切如安娜所期望的那样,在狄龙看到赫莎被自己击杀后,疯狂的向自己冲锋而来,她知道自己的兄长就在狄龙的身后,只要自己顶住狄龙的第一枪,兄长大人便可以轻易的击败狄龙;
只不过,她突然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要不要假装挡不住这一枪,再流些血,这样,兄长大人会不会直接将狄龙格杀?
不过,在看到那迫近自己的猩红战枪,如一条嗜血的炎龙般将四周的雨水连同空气一并蒸腾后,安娜便将那个可笑的想法完全抛却了,她现在只求能够为兄长拖住一击的机会,为此拼劲全力;
刹那仿佛永恒,狄龙的战枪击碎了安娜格挡而来的短剑,重重的轰击到她的身上;
“咔咔咔”
胸口两侧的肋骨几乎全部被震断,鲜血从她的软甲内不断渗出,这便是安娜竭尽全力后,所付出的代价;
“兄长大人...”
狄龙迅速抽枪,打算再一次刺向安娜,却不想一道银光闪过,自己的长枪脱手而出,巴贝雷特看到被狄龙重伤的安娜后,自然毫不保留的对狄龙斩下了一剑;
这场顷刻间便决定结果的拼杀,换来的只是重伤的三人,与心情沉重的巴贝雷特;
狄龙当场被巴贝雷特斩飞出去,而安娜则在落马之前便被巴贝雷特抱住了;
至于赫莎,她虽然左肩中箭,但明显比狄龙伤的要轻,看到狄龙奋不顾身为自己而来,又奋不顾身为自己而重伤,赫莎心中哪能不被触动;
她这次真的不明白了,就算狄龙别有用心,就算他另有所图,但他绝对犯不着用自己的生命来冒险;
即便刚刚狄龙挡住了巴贝雷特的一击,但他为一个兽人而重伤帝国贵族,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求你告诉我,人类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无耻吗?”
高耸的府邸,低矮的通道,狼狈不堪的少女与青涩英俊的少年初见;
寂静的别院,吵闹的欢笑,少年与少女好奇的走进对方;
气息的冷漠,心思的炽热,虽越过了少年,却勾动了少女;
战马的倒地,长枪的挥舞,换来了少女的微笑,亦或是窃喜与触动;
仰面品味雨水的苦涩、泥土的血腥,以及少女的温柔,是幸福亦是满足;
赫莎直至此时,才明白姐姐说的话真是没错,爱并非无缘无故,而是点点滴滴;
“狄龙...你...你这么做值得吗?”
忍着渗血伤口的剧痛,赫莎终于爬到了狄龙的身边,看着那个双目依旧充血的少年,看着那个口中不断喷涌鲜血的家伙,他是在笑吗?
“小...狐...狸...你”
狄龙的双臂因为魔力的缘故而被震废,关节处露出断裂的白骨,此刻的他,即便想要触碰眼前的少女,感受一下这是否是死前的迷梦,也恐怕无法办到了;
“有一个这么舍命的你,我又怎么会有事,傻瓜,为什么在笑?不值得...真是不值呀”
赫莎将自己的脸与他的脸紧贴在一起,想要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温暖,自己的一切,她要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是傻瓜,因为幸福所以笑了;血红...的世界...好冷,...有你...的世界...好暖...”,
狄龙留在赫莎心间最后的话语却是让她心碎的魔咒,感觉到近在眼前的呼吸渐渐停歇,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自己的身上取出了那卷染血的符文卷轴,赫莎将它紧紧的贴在了狄龙的额头;
“没有祭品我来当,没有法阵我来做,没有你我来寻...”
年幼的狐女最后一次感受了他怀中的温暖,最后一次轻抚过他脸上依存的微笑,最后一次回望那曾经温情的少年...
“姐姐,你说错了,我没有完成任务,并不是因为巴贝雷特的阻碍,而是眼前少年的执着...”
“琉璃梦碎忆往昔、金颜赤络宿魂邸、圣咏独叹悼文词,雾霭深处独栖息...”
¥
帝国新历十四年六月十三日夜,鲁特蒂亚地区被百年一遇的暴雨袭击,仅仅半个时辰内,降雨量已经达到五十毫米以上,致使河岸两侧水位极速上涨,并有超出沿岸壁垒的可能;
是夜,帝国第一公主斯露德-富尔克殿下率领麾下骑士团从城北郊外的临时驻地出发,冒着暴雨勘查水位,并通知沿岸民众准备撤离;
“瓦尔、莱迪,黑域河与默兹河不同,本属于水位较浅的中型河流,只是在近几年将几大河流与之贯通,才慢慢发展为一条人工大河,所以它的堤坝是否能够顶住这次危机,才是我最关心的;
现在,我命令你们两人,带领八十名骑士,从这里向下游出发,一面勘查河堤和水位情况,一面通告沿岸民众,做好撤离准备;
另外,为防止河流出现决堤的情况,我允许你们在危急时刻,掘开部分堤坝向下游泄水,不过一定要确保沿岸没有人迹才行”
“殿下,我们这么多人走了,那您的安全...”
金色的甲胄骑士望向伫立在暴风雨中的少女,仅仅只有十几岁的她,却已经在心中高高的竖起了帝国旗帜,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我从这里向上游出发,而上游河道多被拓宽,并且沿岸引水、蓄水渠道众多,即便是暴雨持续降下也不会对上游造成较大的冲击性;
所以,你们的任务才是最关键的,帝国的子民就拜托了...”
少女将军团的旗帜亲手交到了骑士的手上,那是一把斩破荆棘的巨剑;
“我等骑士之剑,为帝国而起,我等骑士之剑,为殿下而落;请您珍重”
暴雨中傲立的魁梧骑士,卸下了金色的头盔,右拳捶肩,向殿下深深行了一个骑士礼,他知道上游绝不会像她所说的那般简单,但命令如此,缰绳向后一转,带着部下向河岸下游奔去...
“骑士们,莫以为只有沙场才是迎接尔等的归宿,莫以为只有鲜血才能证明尔等的荣耀,莫以为只有欢呼才是庆祝尔等凯旋的仪式,
今夜,我们将迎战这浩渺星空之上的苍天洪流,是成是败,绝无懈怠,出发”
当二十几位金甲骑士迎着风雨向上游出发时,波涛摇摆的河岸突然升起了一阵巨大的光柱,伴随着光茧的破裂,狄龙缓缓的睁开了他紧闭的双眼;
“啊...赫莎...”
意识渐渐苏醒的他,摸了摸手边,发现单薄的狐女已经失去了温暖,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是被巴贝雷特一刀斩断了脊柱,怎么会活过来?
“醒了?我不得不感谢狐女禁术的强大”
怀抱着安娜的巴贝雷特,走到的狄龙的面前,向他解释着刚刚发生的情况;
安娜的伤势被巴贝雷特用魔法卷轴治疗后,渐渐稳固了下来,而他当时也是因为担心妹妹的安危才对狄龙下了重手,回过神来后,也觉得做得有些过了,本以为会因此挑起两家族的大战,但幸好现在双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安娜...”
“她被震断的肋骨已经恢复,只需要静养些日子就好;今夜之事,你虽然私通兽人,但念在她已死,我也不打算上报帝国,只希望你好自为之”
狄龙将已经失去生机的赫莎紧紧的抱在怀里,深深的**了一口她特有的气息,这由少女幽香与狐族体味所混合的味道令狄龙心头一痛,他还在不久前嘲笑过她的体味,真是该死;
“我是该感谢你的仁慈,还是该赞美你的正义?
很可惜,我天生与贵族格格不入,不会去考虑家族利益,不会去在乎政治影响;只要是我认定的,便义无反顾;而她,必应如此”
“你否定身处的地位,你不履行权利下的责任,我可以容忍;
但、帝国不容遭你践踏,骑士的信仰更不容得半分亵渎;
身为兽人奸细,我可曾伤害过她半点,即使你私通兽人,我依然与你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我的骑士之道从未有丝毫偏差”
“闭嘴,你也配谈骑士之道,你也配说堂堂正正”
狄龙从赫莎的左肩上拔出那支饮血的箭矢,狠狠的插在巴贝雷特的脚下;
“如果你不是瞎子,如果你还自诩正义,那么,告诉我,这支箭为什么会刺入她的身体”
“这件事,等安娜醒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
巴贝雷特还想解释什么,却被狄龙突然的怒吼打断了;
“够了,巴贝雷特,我的老师曾说,骑士口中的正义好比他手上的长剑,只是杀戮下的救赎”
将赫莎那早已被雨水沁透的身体安放在地上,狄龙重新捡起了那柄自己携带而来的长枪;
“打赢一个虚弱无比的你,违背了我的骑士之道”
“暴雨无法熄灭我为她挑起的复仇之焰,而你也将为安娜,接下这份无法逃避的决斗”
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持续冲刷着的狄龙,信念早已变得与之同样冰冷,若不是还有那名为仇恨的火种存在,恐怕虚弱的他已自行倒下;
“克里斯汀就一定要为难科尔特斯吗?”
“我思念着她的微笑”
自身的重量几乎全部被压到了长枪之上,猩红的魔力喷涌而出;
也就是在此时,一阵额头的炽热席卷而来,狄龙目送着安然沉睡在他身边的赫莎渐渐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化为光之虚影...
“艾弗里,安娜就交给你了”
巴贝雷特的话刚说完,原本还倒在地上的艾弗里居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哎,要不是这讨厌的雨水将我惊醒,说不定这场麻烦,就与我无关了”
“身为始作俑者的你,可没有推卸责任的资格”
待安娜被艾弗里带到远处后,巴贝雷特的剑便再一次指向狄龙;
“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接下来的决斗”
“多说无益”
战枪上的赤纹重新燃起,狄龙枪身一挺,如纵横之雷云,披靡而来;
长剑如练,轻挑枪尖,轻易的便将狄龙晃到一边,而后剑身折返,右腕上翻,银辉如屑,逆洒而上,从狄龙的背后袭来;
狄龙虽然意识刚刚苏醒,身体的状态也远不如初,但他又怎会轻易认输,巴贝雷特动作虽快,但还是被他后扯的枪柄挡了下来;
“你的力量弱了太多,气势一阻,枪劲全无,不堪一击”
刚刚的战斗是因为狄龙占着骑战的优势他才被压制,而现在,巴贝雷特不仅扳回了劣势,还占有力量上的优势;
若是这样都打不赢,那他也就不用再向往骑士之道了;
当几道银色光影连续从狄龙身边划过后,他的身体便被击飞了出去,巴贝雷特看也没看,就准备收剑入鞘;
“还没完,再来”
顷刻间,狄龙便撑着长枪站了起来,枪身上红纹再次闪现,只是略显稀薄;
巴贝雷特知道狄龙的魔力已行将溃散,便提剑拖行,一路踏过泥泞,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浅显的勾线,而后再次蓄力,迎面一剑斩下;
耀眼的银色剑气使得巴贝雷特那原本纤细的长剑片刻间变得十分巨大,宛如一只暴戾的野兽,伸出狰狞的巨爪,狠狠的对着狄龙的身体拍下,誓要为他送上完美的休止符;
枪身横置,迎面顶住巴贝雷特的一击后,狄龙已是强弩之末;
粗重的喘着气,枪身上的红纹已经彻底消散,他的身体也几乎被震得崩溃,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再一次的持枪侧扫,打算用尽最后一份力气;
“狄龙,我将视你为毕生的对手”
巴贝雷特翻转剑刃,将银色的长剑平铺,在狄龙的长枪扫到他之前,便拍了下去;
再次被击飞的狄龙,不仅是衣甲碎裂,鲜血喷涌,更是全身颤抖,肌肉溃散,意识模糊;
此刻,不论是巴贝雷特还是观战的艾弗里都认为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毕竟正常人身体受到如此大的损伤,不好好休养几天也是无法活动的,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远不如一个正常人;
狄龙自然也知道他已经输了,双手不甘的抓着身下的泥泞,用力紧握;
赫莎对他而言,或许并非不可或缺,只是,他留恋她的可爱,留恋她的率真;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做了,用武力宣泄了他的不满...
“嘶...好热...这是...”
渐渐失去意识的狄龙,迷离中,一卷特殊的紫金色符文卷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金色的丝边上充斥着血色的魔法纹络,奇怪的古代文字被篆刻在其中,这究竟是什么?
“啊...”
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损失渐渐好转,原本溃散干涸的魔力也被奇特的魔力所填满;而后,他便睁开了双眼;
只是,眼前的景色并非是那波涛弥漫的黑域河畔,也不是充斥着浑浊泥土的大地,更不是那场暴风雨中的狂响之地;
幽静的山谷深处,生长着各种书籍上出现的古代植物,水苒藤、叶溪草、褶暗花、柏泪木...
寂静的溪水从他脚下缓缓流过,这纯粹的清凉非冷彻那般瘆人,缺少阳光、没有人烟,没有鸟鸣,这里又像是死寂的冥渊;
沿着眼前的溪流向前直行,越过遮蔽视野的灌木林地,豁然开朗的眼界内出现一条从天际奔流而下的瀑布;
“你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堕落的背叛者福斯特-布拉德”
天籁般的女声从瀑布顶端传来;
狄龙想要抬眼向女人看去,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视野,只有冷彻的语言从他口中流出;
“纵使堕落,即便背叛,我也必须斩杀你,恶魔殿臣、黑色祭礼——葛琳洁诺”
“曾经的尊主,真希望您的这份决断也能用在两位真祖身上...”
女人放肆的大笑,令狄龙缓缓的抬起了头,漫天的雷光,化为一柄闪耀的黑色魔剑,从天而落...
“啊...”
当黑色巨剑穿透狄龙身躯时,他的意识便被巨大的精神冲击击溃,再次陷入沉寂;
渐渐地,狄龙的身体内传来异样的感觉,胸口仿佛被火灼一般,燥热难忍,以致他将胸前的衣服都撕扯成碎片;
“嘭嗵嘭嗵”
强烈的心脏颤动,令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力的恢复,只是,负面的情绪却也随之而来;
对贵族的鄙薄、对赫莎的愧疚、对巴贝雷特的不屑、对安娜的厌恶,总之,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向他涌来,瞬间便将他的精神压垮;
终于,他发狂了,随着心里防线的崩溃,嗜血暴戾的气息渐渐涌起;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卷迷离中看到的紫金色符文卷轴,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他的眼前,慢慢的贴在了他的额头上,遮蔽了他最后的理智;
当符文中传来熟悉的灵魂悸动时,他感受到了一切;
“吼...”
终于从他口中发出的不再是人族的狂笑,而是野兽的低吼;
慢慢的,他从地上爬起,他的心灵每放纵一步,符文中的力量便涌向他一次;
他知道,在这样下去,他便不再是他,他会变成谁?
也许是制造符文的主人,也许是刚刚与那女人对峙时的自己;
但他无可选择,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卷起一场狂风暴雨中的毁灭似乎也是不错...
低沉的兽吼,血红的双目,尖锐的獠牙,当巴贝雷特再次看到重新站起的狄龙时,他差点丧失了战斗的勇气,将手中的长剑跌落;
“艾弗里,带着安娜...快逃”
“巴贝雷特,你要活着”
艾弗里看了一眼失控的狄龙,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踢醒自己的侍从,骑上战马,带着昏迷的安娜飞快的逃离了这里...
狄龙的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巴贝雷特,两道通红的光束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狄龙是野兽、巴贝雷特是猎物,或许此时的现实就是这么简单;
“暴戾的化身映射出了内心的黑暗,放弃人性也要向我复仇,真是可怕的偏执”
“吼...”
巴贝雷特不再等待,他能感觉到时间拖得越久,狄龙的力量就越强大,眼中的**就越疯狂;
银色的魔力随着长剑宣泄而出,如漫天飞舞的樱花,向狄龙碾压而来,这巴贝雷特最强力的一击却在狄龙突然涌出的魔力护盾下,顷刻瓦解;
横扫而来的长枪,夹杂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重重的轰到巴贝雷特的长剑上,剑碎、血涌、身起、抢地;
赤红的魔力空前膨胀,血色的战枪脱手而出,如飞逝的流星般眨眼就冲刺到了巴贝雷特的眼前;
剑身断裂、魔力崩溃,巴贝雷特此时的状况丝毫不比刚刚的狄龙强,面对这转瞬及至的流星之枪,巴贝雷特也忍不住闭上了眼;
当长枪穿透过巴贝雷特刚刚倒下的地方后,狄龙那充血的双目也忍不住微微诧异,巴贝雷特并没有如预料般的那样被战枪贯穿,而是出现在了旁边的不远处;
巴贝雷特不久前拜入了魔法师珐莉斯的门下,而她恰巧是一位空间魔导师;
巴贝雷特的魔法天赋让其惊叹不已,短短几个月内,便掌握了最简单的瞬间移动,也正是因为如此,巴贝雷特才得以躲过刚刚的一击;
只是,巴贝雷特很清楚,此时的狄龙对他有着强烈的杀心;
他重伤在身,而狄龙则实力更胜从前,这样的战斗,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至于逃跑,身为骑士的他早已将其否决;
片刻后,重新站起来的巴贝雷特将手中那把已经破碎的残剑慢慢插入了身侧的剑鞘之内;
“骑士之死,不悲当喜,大雨滂沱,可谓天祭;我死之后,不求全尸,但求永眠‘圣冢’之侧”
骑士圣冢是帝国功勋卓著或者品格高尚的骑士埋骨之地,据说地点是在神隐教廷总部;
共分为三个等级,最低等是眷兽骑士,第二等是功勋骑士,第一等则是开国十六龙骑士,当然传闻在这三等之上还有一级,埋葬着在开国战争中力挽狂澜的帝国十三圣剑骑士;
巴贝雷特一生的志向便是成为一名圣骑士,所以,即便他现在还没有得到骑士的正式册封,他也希望在死后,能一圆骑士之梦;
“吼”
这便是狄龙的回答,右手一摆,将战枪召回,暴雨中疾驰的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再次向巴贝雷特冲锋而去;
“嘶嚟嘶嚟”
就在巴贝雷特闭目待死之际,一声战马的嘶鸣从不远处传来,不论是巴贝雷特还是狄龙,都清楚的听到了马蹄践踏的奔腾之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那从远方奔袭而来的骑士;
如瀑布般澈明的金色长发,垂至她的腰间,在暴风雨中摇摆动荡,迷离了两人的视界;高贵的金色精致铠甲,半束着她张扬的肌肤,宛如一朵怒放的紫巴贝雷特;紫色的巨剑横置在淡红的腰束上,被单手紧握,彰显着她独有的狂野;
“混蛋,帝国的男儿,岂是野间的斗兽;莫不成你们将这雷霆暴雨当成为胜者欢呼的交响吗?”
少女的呵斥,宛如响彻在两人耳畔的圣音,一时间制住了两人的动作;
天与地定格在了此时,巴贝雷特与狄龙眼迎着少女;
逼近的她,抽出腰间的巨剑,高高举起,如一列奔驰而来的战车狠狠的撞在了狄龙的身上;
“嘭....嗵...呲”
铁甲战马奔驰下的巨大冲击力,毫无悬念的将狄龙撞飞出去,顺着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擦出一条颇深的痕迹;
少女并不停歇,战马的铁蹄高扬,转眼间便重重的踏在了狄龙的身上,一口鲜血随之喷涌;
“当”
反应过来的狄龙用长枪扫向践踏着他的战马,却不想被少女的巨剑轻易的挡了下来;
“这不可能...”
不远处的巴贝雷特吃惊的看着这一幕,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却不知道此刻的他是惊讶于狄龙生命的顽强,还是少女实力的强大;
“吼...吼”
狄龙的长枪再一次被少女抵到一边,焦急的他只能奋力挣扎,企图将战马从自己的身上掀翻;
“失去了人类的意识,变成了纯粹的野兽,真是个有趣的家伙;若是闲暇时,或许会留你一命,不过,现在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少女驱动身下的战马向后一跃,闪过了狄龙化为利爪的双手,黑色的巨剑笔直的对着狄龙斩下...
“手下留情....”
巴贝雷特在挺过了最开始的吃惊后,看到自己视为对手的狄龙,被少女逼得如此狼狈,最终还是忍不住拦下了少女必杀的一击;
“他是克里斯汀公爵的独孙”
“你也是个有趣的家伙,没实力但有点情义”
巴贝雷特对少女的嘲讽丝毫不在意,只是看着竭力挣扎的狄龙,忍不住叹了一口;
“克里斯汀?也罢,让菲尔德欠我一个人情也不错”
少女在战马的额头轻轻一弹,一只金色的独角慢慢从中生了出来;
“澪,咬碎他额头上的魔法符文”
战马得到了主人的命令,高高跃起,扑向刚刚站起的狄龙,目光中闪烁着兴奋;
狄龙虽然丧失了理性,但他那敏锐的**还是使他躲过了战马的践踏;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在少女的预料之中,巨剑随之而来,一次、两次、三次...直直的斩击,居高临下,借着马力,令少女也越来越兴奋,似乎忘却了她原本的任务;
“你这家伙不错,再来、再来、再来,还不够,不够,挺住、继续挺住、哈哈哈哈...”
“团长...”
远方传来的喊声与震撼大地的马蹄声在雨声的掩盖下渐渐清晰,这不但吸引了巴贝雷特的目光,也让少女的热血慢慢消退;
“麻烦的家伙来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再一次的重斩向狄龙头顶逼来,狄龙不以为然的依旧挺枪硬顶,却不想这次的少女并没有抽出巨剑,而是将左手也压力上来;
之后,巨剑猛然顺着枪身下滑,重重的抽打到狄龙的肩头,令他的身体向后一个踉跄,露出了破绽,;
顺势跃起,起脚连踹,将狄龙的枪与下颚先后踹飞,而机智的战马则借机扑上,一口咬碎了狄龙额头的紫金色符文卷轴;
“赫莎...”
失去了符文的支持后,狄龙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只可惜才刚刚伸出双手想要抓取散落的符文,便因伤重以及体力透支而昏倒了过去;
不过幸好这些破碎的符文最终都回到了狄龙的体内,这或许是因为此刻的符文中还寄宿着属于赫莎的残魂;
“团长,您没事吧”
二十六位金色甲胄骑士刚刚来到少女的身边,便纷纷抽出长剑,将巴贝雷特围住;
“身为帝国贵族,居然敢向我们团长动手,不知死活”
“巴贝雷特-科尔特斯,一个立志成为骑士的少年”
巴贝雷特不卑不亢,向少女行礼;
少女的独行或许会让巴贝雷特疑惑,但随后而来的这群骑士巴贝雷特是绝不可能认错;
金色的甲胄,巨大的长剑,桀骜的性格,这只属于帝国最为高贵的“皇家重剑骑士团”;
“今夜视察河岸水纹的决定果然没错,居然碰到两个蠢货;
帝国最大的两个家族未来的掌舵者,一个靠装备,一个靠嘴炮,选择这样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大打出手,真是有趣,哈哈哈”
少女摘下了遮蔽住她绝美容颜的紫羽头盔,用她那双如星辰般幽深的蓝色眼眸凝视着巴贝雷特;
“你很疑惑?
我三天后要去东部剿灭海盗、一个月后要赶到南方抵抗魔兽潮,之后是西北剿匪、东北护商、北方运粮,虽未曾体验过真正的战场,却总比好勇斗狠的蠢货强得多;
我的剑敢指苍穹,我的马可踏荆棘,我的心誓斩波澜,而你们呢?”
不待巴贝雷特回应,少女已纵身上马,留下两位善后的骑士,迎着怒号的风雨向北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