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的钟声如期而至。
三层的摆钟在同一时间响起,让人产生了一种听到回音的错觉。本想再回头检查一遍,但我发现电脑已经跟随着钟声响起直接黑屏了。
看来是进入审核期了。
我刚想习惯性地站起来伸伸懒腰,可刚站起来,“坐回去!”枪口戳到了我背脊上。趁着再次坐下的契机,我偷瞄了一眼其他人的电脑。基本上我能看到的屏幕上无不都是显示着黑屏白字:“WAITING”。
整个大厅陷入无边的寂静之中,唯独窗外的海风在呼啸,令人产生一种身处灾难片的错觉。头顶吊灯也在这个时候配合似的时亮时灭起来,发出吱吱的电流声。没有人说话,包括卡迈勒船长本人。所有作者都明白这个等待意味着什么,因为上一轮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漆黑的画面以及煞白的字体在颤动了几次后,替换成了现场各个作者的头像。而这个头像显然是通过眼前这个笔记本拍摄下来的,从这画面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大家都是用一种紧张但又无奈的表情凝视着电脑。
催促我们改变当前现状的依然是卡迈勒船长的话:“马上开始个人评审,时间大概是半个钟。”话音刚落,我们眼前的画面切换成了之前那个网站。这时我看到我那账号名苍白地躺在了倒数第三的位置。
这犹如墓碑上铭刻的碑文一般,黑色底色的网页产生了一种幽怨的氛围。暂不管这些,我直接点开了排在首位的小说。
“这什么啊!”
说话的人并不是我,但我心里却想说出同样的话。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篇杂乱无章的句子集。除了明显的“我不想写了,你们放过我……”“我只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手机发现了这账号……”这些自白式的反省词外,剩下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可以说是直接胡乱击打键盘留下的符号。
这样的小说能第一位?这完全算不上是小说吧!
我不禁皱起眉头,关掉了这一篇乱码。扫了一眼对面,显然这篇东西就是刚刚喊着“我不会写……”的白衣青年码出来的。此时的他双手抱头撑在电脑前,除了那一头被抓地凌乱的头发外,完全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是绝望吗?
我再次探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卡迈尔船长。此时他正注视着自己的腕表,似乎很关心剩下的时间。但,我们这个大厅不是有一台摆钟么?十二点半的话,直接等那钟摆一敲响就直接结束了……
正思考着,那冰冷的枪口再次碰触到了我的太阳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直接打了一个冷颤。“是是是!”我像是被监考老师抓了个现着的学生,只能乖乖地继续翻开下一篇文章。
接下来的这一篇,基本跟我一开头想的差不多。不,当我草草扫过后却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关于一帮义贼下山的故事。为了救助贫苦百姓对抗腐败的王国军,这帮义贼开始了收集七圣剑的旅程。
开篇浅显易懂,展开转而宏大,似乎有大作的潜质。但看到最后,我发现了一个关键又致命的一点:这故事没写完!刚刚开始讲第二圣剑的时候,这个故事就没有后文了!这,只能右上点击关闭了。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始审阅下一篇故事。
就算开篇故事再好,一篇没有完结的小说,完全不值得给太高的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发现了这么一个规律:这个排名规则,似乎是从上到下从差到好的一个简单初排列。至于小郑跟少女L的文章,我可以很简单的识别出,一个在第五位:讲述的是学园战斗的七圣剑;以及另一个排在第六位的:勇者通过使用不同能力的七圣剑,打败了绑架公主的魔王,最后幸福地生活下去。
喂喂喂,这明显的童话风格,真的是完全让人提不起劲来吐槽啊!
不用说了,这个第六位的肯定是少女L写出来的故事。不过不同能力的七圣剑……唔,少女,你是不是应该跟青山刚昌老师说一声对不起呢?
半个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我眼前正在看的最后一篇七圣剑的续写。可没过几秒屏幕一闪,返回到了黑屏白字的“WAITING”界面。而在这个间隙里,我似乎听到了身后不远的窗外,海风比刚刚更加肆虐地呼啸着。
“各位大作家,现在开始按照你们所在的排名开始投票吧。”卡迈勒船长抓着麦克风又开始了他的演讲,“由现在的座位号开始,指出你们觉得最烂的文章!”
最烂?这个应该没有悬念了,除了那篇乱码外还能选谁?
我正想着,屏幕画面一转,按照刚刚的排序显示出八个人的头像来。其中各自在最下的一栏标号,显然是让我们开始自我选择。我在这时惊奇的发现,不知道是谁率先一步在我的头像后边丢了一张投票。
“我不说什么理由,我看不惯这个人。”
一个冷冷的女声在我对面响起。不用抬头,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没有意料到的是,她居然能排在第一位。还好后边的投票略显正常,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争议。一比七,白衣青年以最大票数投出。
“为什么都选……”白衣青年还未将最后一个“我”字喊出,就被直接强行捂嘴往外拖。此时的落地窗一开,狂风就如同冲破了牢笼的野兽般直接撞了进来,让人一时间完全没办法睁开眼。
“这也是波士对你的仁慈。”
这是某个工作人员说的话,虽然夹杂在狂风呼啸声中,但还是让我听到了这么一句。我努力睁开双眼,在迷离间似乎看到了白衣青年被推上了一艘救生艇。紧接着听到了一声水花响,随着落地窗关上后风声消寂,整个大厅内恢复平静。
短短几秒间,一条人命就如此简单地被处决了……
在这无声无形的静寂中,那一种因为死亡所带来的恐怖,开始慢慢的渗入我的内心。虽然说白衣青年确实偷窃在先出老千在后,但这些都完全没到需要判处他死刑的地步……
“喂,喂鱼了?!”一旁的小郑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大厅内所有作者的瞳孔里似乎都写着两个字:死亡……
这,真是一个不能回头的死亡游戏吗?
“We're deeply sorry for this.”
卡迈勒船长闭上了眼,假惺惺地抹眼泪。他这淡淡地一句英语过后,惋惜着一叹气,“放心,之后的每一轮都会有一个人坐上救生艇离开这里。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说完这句话时,他语气的音调可是往上扬起的!
我捏紧了拳头。愤怒,对这种草菅人命的愤怒!“现在外边可是台风,一条救生艇完全不可能支撑他活着逃出生天!”我无法忍受眼前这一切,将自己所看到的残忍画面一吼而出。
“你说的对,”卡迈勒船长的表情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变化,“这种情况,只能寄托于上天的庇佑了。好了同学们,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上午还会开始下一局,请休息好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来开始下一场笔试。”说完,他那魁梧的身形摆出一个大大的“请”,持枪的匪众立即配合着用枪威逼我们离场。
此时我一转身,眼下是撞到的是正低头呆立在那的少女L。此时的她正注视着自己半托着的手。手上很干净,但她就这样注视着。
整个大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阿唠,你说刚刚我们是杀人了吗?这不是我要的正义……”
她说着这话微抬起头来看向我,眼眶中或多或少地有一些闪耀着的液体在打转。她就这样简单的一问,我顿时觉得有种莫名的物体堵住了胸口,完全接不上话来。本着一直嚷嚷着自己是正义的伙伴,却在这一刻将一名罪不至死的人判处死刑。恐怕内心之中的原则在这几秒间被击得粉碎……
一只手轻轻得拍在了少女L的头上。
这并不是我的手,虽然我也有安慰她的意思。顺着手我抬头望,发现手的主人正是伤疤男。他此时也只是浅浅地叹气一声,道:“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的。但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没有选出他,或许他选了你呢?所以说,你选择并没有错,正当防卫并没有跳出正义的范围。”
卡涅阿德斯船板?!
虽然不是同一个地方,却说出跟上一局差不多的理论!
“快走!”没等我细想,我的脊椎被枪口实实在在地顶了一下。忍着痛我咬着牙关往前走。看来又免不了一轮囚禁。
回去的路上昏黄的灯光下,我们这剩下的七人排成一列往前走着。虽然说这是在游轮上,但这确实不是一个出来游玩的人能感受得到的处境。走在我前边的瘦子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好像是在咒骂着这些匪众。此时胖子不知为何摔了一跤,然而在沉默中枪口的威逼之下,他颤栗着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着爬上楼梯。
少女L走在前边。刚刚转身离开大厅时,我依然看到她那微微弓着背的身影。看来还是很沮丧吧。伤疤男的话虽然对或许有那么一点说服力,但是也因为少女L可是跟我一起走过第一场比赛的人。当时我们的对手——那个马先生也是用这种“卡涅阿德斯船板”的理论作为自己的后盾,令自己安然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杀人与自卫,似乎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命题。
我此时一抬头,发现自己的房间已到了。在持枪的工作人员监视下,我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算了,少女L那边明天我再去劝告吧。我正思索着是否还有另一个角度去劝说,一个令我身感刺痛的眼神在枪匪的身后射了过来。
那是从狐狸女的丹凤眼中射出的利箭。看来她对我的仇恨是有增无减,她可能将是我在这艘船上除了这帮来之中东的匪众外唯一需要防备的人。不过现在嘛……
“砰!”我猛地将门一关。
我现在可没那么多心情去关心江湖恩怨。上了这艘船,进入这种关乎生存与死亡的比赛,任何情况都比不过自身身体条件这种物质精神层面上的本钱重要。所以说,目前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闭眼——睡觉!
如果说……
我本还想着明天如何说服少女L,但现在细想起来说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随着台风的接近,整条游轮也在海浪中晃动着。现在我忽然间觉得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与其说想着明天如何生存下去,不如现在祷告着自身所在的这艘船能稳稳当当地度过这个暴风雨之夜。
于是乎,在这摇摆不定的床上,我睡得很不踏实。在半夜,似乎还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大概吧……
意识模糊间,我进入了梦乡……
隔天一大早,船似乎变得稳了不少。我看了看窗外,好像是台风已经过去了。我之所以能这么早醒过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没怎么睡,而是因为我肚子饿了。
忽然之间,一通重重的敲门声响起,外边嚷嚷着的是一句蹩脚的普通话:“半个钟后在大厅集合!”
看来战斗又要开始了。
我披上那件单薄的白衬衫,叼着牙刷就这样走了出去……
此时在二楼的餐厅已经坐着不少人了。
然而我的到来,显然让这些正在用餐的人有些瞪大了眼。并不是我有多帅,而是我现在一头蓬发叼着牙刷的造型吧。我也顾不上形象了,直接找了就近一个座位坐下了。看到桌面上有一杯热好的牛奶,于是当作漱口水“咕噜咕噜”后直接吐在了一旁的塑胶桶内。
“你这就算是上等社会的太子爷也不会做这种举动啊……”吐槽的人自然是早已经坐在我对面的伤疤男。因为我没见到少女L跟土拨鼠小郑,所以我也只好挑这样一个战略性的位置,打算套近乎。
因为我昨晚睡下前已经想好了一个对付这种比赛的必胜法则:
那就是在私底下结盟,从而把票数聚拢起来,统一投向某一个人。这做法表面上看起来龌蹉,但也是当下一种无奈之举。因为在我眼中,少女L跟土拨鼠小郑对于我来说,是两个保送票。而唯一需要攻坚并且能够拉拢的人,也就是我眼前这位——伤疤男大叔了。
我正准备开口,谁料对方先来了一句令我瞪圆了眼睛的话:
“我不会答应与你结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