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游一直都没有戳破女孩的小幻想。
一直都是。
“大姐姐饿吗?”
她摇头。
“大姐姐想吃什么?”
她还是摇头。
“这是尼娅刚刚做好的泡芙!”
“唔。”
莺游本来很想再摇头,只是她怎么也做不到。
她对泡芙这类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也没办法拒绝。
就像她也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抵抗力一样。
大概,尼娅和泡芙是同类吧?莺游一般在嘴里慢慢融化着软软的奶油香,一边想到。
为什么自己喜欢泡芙?因为它是很简单纯粹的东西,白白的奶油,脆脆的外壳,
香,软,甜,腻。
或许用更简单的道理,因为它好吃呀……
喜欢一件事,不需要太多理由。
去做一件事,也不需那些种种。
就像五年前她独自踏上寻找答案的旅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
也像她现在这般,在被整个腓特烈部落最精锐的猎人追杀的情况下,居然这样张狂地直接到了猎人们的老窝里?
虽然这世界上一直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说法,但是谁又会去信啊?
但是莺游不管,她做什么,她想什么,都取决于本能,
她只是想要,这么去做罢了。
就像她现在,在吃泡芙。
她吃的很小口,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在啄,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手里小小的泡芙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块,吃完了就再也没有。
事实上,确实是那样的。
背负着武器前行的人,谁都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有一颗子弹射穿自己的胸膛。
每一顿,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顿,所以莺游从来都很尊重食物,也很尊重进食的美好时光。
即便是那样小口小口地吃,不一会儿,美味的泡芙就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看着莺游吃得开心,尼娅也乐呵呵地从床边拿出那架破破的鲁特琴,轻轻地弹奏起来。
尼娅的歌声很轻越,她的琴声很柔软,就和她栗子色的头发一样,都有一股小酒馆里暖暖的麦香味。
如果在冬天,在被冰雪覆盖的夜晚钻进小酒馆的火炉边,脱下灌满雪水的靴子烤火,再一边喝着暖暖的蜜酒,听着小酒馆里小女孩诗人的琴声,真是惬意到拿什么也不换。
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这个家伙?
莺游在想。
是在自己被这群龙人追杀之前,
也是自己,在得到“那个”之前。
那本是很偶然的一件事,是还在这里游荡之时。
那一日在森林之中,莺游听到了女孩的歌声。
也是同样的,轻越,柔软,在森林里
如果说不被那歌声所吸引,大概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吧?
于是莺游便找到了她。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竟然是在一处悬崖上的找到了被挂在树枝上头的女孩。
她只有半截衣服被拉在枝桠上,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大峡谷,就那样被吊在半空中,随时可能掉下去。
可是,她倒是一点都不怕的样子,闭着眼睛不说,嘴里还哼哼着歌,全然很享受的样子。
而且,好久好久也没有看见悬崖顶上满头黑线的莺游。
一曲唱罢,女孩才注意到了头顶上的莺游。
“啊嘞,大姐姐,你能不能把我拉上去啊?”
只是,天色已晚。
后来莺游才知道,那一天是轮到尼娅打猎的日子,她追着一只兔子整整一天一夜,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被困到现在。
尼娅不是个好猎人,栗子色的头发总是被林子里的树枝挂住,她穿着的碎花裙子也总是被荆棘划破,还好家里很有本事的老爹总是护犊子,让她能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生活,可是轮到打猎的时候还是要有点成果拿回来的,别人可能要猎一只鬼蝠,黑豹,她只要拿回来一只兔子就行了。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总是做不到,更别提这次居然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个时候莺游身边的女孩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向自己诉苦。
“可是我看你挂在上面明明还很开心的样子。”
“哪有很开心啊!”
“那为什么还要唱歌啊……”
“因为,因为!”
尼娅那个时候急得面红耳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是害怕,说出来会被人嘲笑。
因为,那片山崖峡谷,很美,她被迷住了,就那样。
只是她没有告诉莺游。
“就是因为我想唱!”
最后,她大声这样喊。
却慌忙被莺游堵住了嘴。
“别出声。”
“唔?”
莺游没有理她,她只是本能地开始警戒,缓缓拔出鞘中短剑,
然后,出击。
一切都只在一瞬间,当莺游用粘血的刀尖将那只还在挣扎的小兔子挑到尼娅眼前的时候,还把屏气凝神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这不是很容易吗?”
莺游歪了歪脑袋,问道。
“你吓死我了!”尼娅先是不开心地锤了莺游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还在挣扎的兔子,不经唏嘘。“真是的,为什么你们都能这么容易办到啊……”
“因为……”莺游说。
“要打猎的话,首先就要做到一点。”
“嗯?”
“残忍无情。”
她一字一顿地说。
只是女孩一脸懵。
所以,尼娅这辈子都不会学会怎么样去狩猎的吧?
莺游想着想着,直到把最后一块泡芙塞进嘴里。
而尼娅的一曲诗篇却还未唱完,只是那一瞬间,拨动琴弦的手些许有些松动。
“尼娅?”
因此,莺游听到了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噪声。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偏偏是尼娅,虽然莺游和尼娅并没有相处过多久,也没有完整地听过尼娅的演奏。
但是,对于莺游来说,那一声噪声在尼娅的歌声里是那样令人在意,仿佛柔软的羽毛垫子上一枚锋利的图钉,只要稍一触碰,马上鲜血淋漓。
“你怎么了?尼娅?”
“没有……”
“不,一定有什么。”
莺游觉得不对,在这一点上,她一直很敏锐,就好像最凶残的掠食者,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一样。
“唔。”
终于,她放下了琴弦。
“我说,姐姐,你是来我们这里找什么东西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在一瞬间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剑剑柄。
但是,终究,她感觉得到从尼娅那对眸子里缓缓流出的,是一种很干净很纯粹的感情。
于是,她的嘴缓缓松动。
“我来找的东西,是名字。”
“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