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我指出道路。然后,期待着魔女的归来吗?”莺游沉吟,然后又问道。“但是,那又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她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来说,是福是祸呢?”
听到莺游的疑问。
青猊沉默了数秒,随后背过身去,来到穹顶的边缘,注视着青皇殿下,已经缓缓沉入夜色的城市。
夜幕之中,看不见行走的路人,看不见穿梭的灯火,只有深沉的死寂不断蔓延。狰狞的建筑连同着曾经辉煌的废墟交叠在一处,诉说着这里发生的许多故事。
青猊多少次地注视过这片东海岸之东的城市?
她见过这里五光十色的辉煌,也见过这里血腥狰狞的肃杀,谁支配着这里,又有谁生活在这里,每一座城市有这样多的人,也有这样多的面貌,每一天都各不相同。
所以那样的景色,总是不会看腻。
那就是现在的东海岸之东的情景。
也大概是这个尸落的世界,最寻常的情景。
虽然看起来,黑暗破落的世界中,那是一幅令人绝望的画面,但是,如果仔细望去,却又能看得见黑暗之中,依旧有存活者的呼吸,虽然生活一天比一天艰辛,虽然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但是至少,所有人,也都在竭尽全力地活着。在这死去的纪元里,建立起那一点可怜的,仿佛一碰就能碰碎的秩序与文明。
谁又不是如此呢?
“但是,她会让这一切变得更好。”
青猊唏嘘。
“那代价又是什么?”
莺游冷冷地说。
青猊扬起了头颅,望向头顶的星空。
“不去做,又怎么会知道代价是什么呢?”
听到这样不走心的答案,莺游竟是一时间无法言语。而坐在地上的青发男孩则是哈哈大笑。
“笨蛋青猊,你说话越来越有大姐头的风格了,哈哈,我支持你!”
“真是……”
如果一个人不够疯狂,又怎么能够理解得了狂人的思想?莺游摇摇头,不去看那两个长着一头青色头发的笨蛋。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魔女已经强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让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那么无论如何。
这个世界都会天翻地覆。
究竟是毁灭还是进化,谁也不知道。
青猊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所能带来的改变之上,又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
她只是想要她归来,只是那样而已。
“那么,我该怎么做?”
“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还需要做足所有的准备,才能应对她归来之后所有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来应对,所有来犯之敌。”
莺游恍然。
看着青猊走到那颗巨大的黑星之前,将手缓缓伸进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刹那间,她的肌肤就开始龟裂,而后被抽取出猩红的血线,浮游进混沌的中央。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莺游仿佛觉得,整座青皇殿都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吸饱了鲜血的猛兽,开始迸发出粗重而古老的鼻息。
而后,开始苏醒。
“香川。我非常谢谢你,为我们带来了这把钥匙。”
“而我们,则会回报给你整个世界。”
“全新的世界。”
黑暗缓缓从青猊的手臂蔓延向她的全身,如同山川河流般蜿蜒在她的身躯之上。将她的全身都牢牢攫住,而后,缓缓拉向那片混沌的中心。
“喂……你……”
被这副可怕的情景惊到的莺游有些不知所措,正要上前。却被青发的男孩拦了下。
“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哦。”
男孩的笑容很温柔,但是在莺游眼中,却如同一只嗜血的恶兽般令人颤栗。
青猊的眼,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任凭黑暗与混沌将自己拉向深处。
青色的发,微微在黑暗的浪潮中散开,如同一片深海,将人吞没。
然后,微微蜷缩起身体,如同腹中胎儿般将双臂合拢在自己的膝前,缩成一团,缓缓融化。
“嗷……”
莺游忽然听到低沉的吼叫声,紧接着到来的就是猛烈的崩塌与摇晃,如同天崩地裂般,整个青皇殿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与移动。
她看见脚下的悬梯开始不断地塌陷与收缩,坠落进下方无边的黑暗。
她看见由新世代精密的结构与材料所构筑成的四壁开始迅速地变形与移动,生出满溢着能量的血管与巨大的骨骼。
就仿佛,自己脚下这座狰狞的堡垒,正在缓缓变成一只凶恶的巨兽。
在黑夜之中,缓缓醒来。
随后,一飞冲天。
从黑星四周可以看见,整座青皇殿都在一股巨大的推力与悬浮力的驱动之下,缓缓离开地面,升入遥远的天空。
看着脚下的城市越来越渺小。
即便是见识过不知多少恐怖的场景,莺游此时,也压抑不住身体之中的恐惧,开始颤抖。
“青猊,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还在隐瞒着我?”
在那个夜晚。
东之岛的所有居民都看见,黑星之下,那座皇的城宫从大地之上升起,渐渐消逝在天空的夜幕之中。
无数闪烁着猩红色光芒的无人机如同群星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升起,伴随着那座城宫一同升入天空,若是倒流的猩红银河,连接成一条笔直的切线,直指天际。横跨数万米的青空,仿佛让要让整个世界,都能看见。
遥远的天边。
星空之下。
云端之边,有一株巨大的梧桐,枝繁叶茂。
两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并肩,站在它的枝丫之上。凝望着远方的那道冲天的红线。
一金一紫,一紫一金。
少女们的眼睛,就像她们的名字一般,如同浩瀚星河中一对耀眼的双星,相伴相生,朦胧而又迷离,那是仿佛蒙在面纱后的美丽。
所以,她们才会被当作掌上明珠般疼爱吧?
可是,她们终究并不是可爱而无害的孩童。
她们生来,就是属于这片天空的猛禽。
“阿朱,我们该回去了。”
“小红,终于要开始了呢。”
“说实话,阿朱,你讨厌那个人吗?”
“我讨厌呀,谁让她整天都欺负我们。”
“可是,那为什么我们又要帮青猊大姐呢?阿朱,我们从来都不听话的,就算是青猊大姐,也不能命令我们,不是吗?”
“不听话的是你,小红。阿朱我是乖宝宝,很听青猊姐姐的话的。”
两个女孩相视,不知为何,却一齐笑了起来。
然后,牵起彼此的手。
“没有人能命令我们,阿朱。”
“总有一天我们要把青猊姐姐打趴下。”
“然后再把那个大笨蛋也打趴下!”
“哼哼,我要把这话说给青猊姐姐听。”
“你敢!”
朱轸与红轸,化作两道炽热的流火,一前一后,飞向遥远天空之下,那株冲天的赤线。
而在云端之下,再更东的方向。
漆黑而布满死亡气息的海洋之中,不知何时,浮出一艘巨大的战舰。如同一座海岛般从水中升起,将四周的海水尽皆排开,掀起滔天巨浪。
在这座战舰的舰桥之上。
一道舱门缓缓地开启。
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熟悉的倦怠,从战舰中走出。
即便五年过去,时间也不能再在他的脸上刻下更多的疲倦与皱纹。
他一直,都是那样不对任何事上心的人。
战争也好,权力也罢,对与他来说都是太过无聊与烦躁的东西。
如果可能的话,春日秀夫真的很想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千代田车站,回到那个人来人往的站台,让他慵懒地坐在候车座位上,喝着小酒,等着那辆永远都不回来的列车,看着游人来到,又看着旅人离开,就这样悠闲下去。
没有人会在意他。
他也不在意任何人。
可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终究是不容许一个人那样悠哉游哉地活下去的。无休止的战乱,无休止的杀戮,阴险与丑陋,无处不在。即便是孩童,也要竭尽全力,方能生存。
那是春日秀夫最厌恶的事。
或许生在春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他的这一生都不会平静。
所以他才决定。
要让新的春日家诞生。
“至少是,可以至少容得下一个混吃等死的笨蛋的地方。”他缓缓地说,抬起头,望着那道冲天的猩红之光。
那就是他那没出息的梦想。
可是,要如何去做,才能做得到那样呢?
“混吃等死的人可是在哪里都容不下!”
还没等他多想,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下。
“那没事啊,反正还有小海棠你养我嘛。”
都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顺便就把手伸到腰间那个熟悉的高度,狠狠地揉了揉那一头蓬松的白色短发。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还是只是春日秀夫这个人的恶趣味。小海棠身上总是穿着一身东瀛洲小学生的水手服,看起来怎么都和她手中那一长一短两柄狰狞的太刀不相符。
五年过去,小海棠还是没有长高一厘米。
仿佛时间在她的身上静止了,一切都如同那个夜晚,在夜雨中飞奔着,只为寻找她所侍奉的花朵的,那个猩红眼睛的女孩。
“好啦!就是因为你整天摸我头,我才长不高!”
“那就一直这么矮呗,不然欺负起来没意思。”
“哦!”
春日秀夫笑了笑,旋即,便收起那份懒散。
“准备好战斗了吗?”
“嗯。”
“小海棠。这是最后一战。所以,还是要辛苦你。”
“谁知道呢?我不喜欢那个人。”她仰起小小的脑袋,随着秀夫的眼睛,望向头顶。
“但是,只有她做得到。”
“小海棠长大了,也能做得到。”
“那看来是等不到了。”
秀夫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哈哈大笑。
黑暗的大海之中,缓缓升起无数战舰与空母,组合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军势,严阵以待。
他们矛尖所指,
顺着那条赤色的切线,
直到苍穹。
而在大地的另一边。
西海岸之边,
一处被不只是多么恐怖力量摧毁的大地之上,一切只剩下无边荒芜。
在黑色的废土中央。
一只金色的瞳,流转着炽热的熔浆,缓缓睁开。
燃烧的火是它的血,沸腾的岩石是它的躯,在黑暗中,它死去,在黑暗中,它重生。仿佛这个世界初生之时,那一片无尽的混沌,生生灭灭,交织着的炽热,最终诞生了最初的生命。
当艾波利耶从重伤中苏醒之时。
只有无尽的愤怒缠绕着它的全身。
“嗷嗷嗷!!!!”
恐怖的咆哮,震天撼地,横贯四方。
整个西海岸,都听到了它的怒吼,都听到了,它的声音。
它从黑暗的大地中重新站起。
巨大的身躯,让整片天地都倾倒。
可是即便再威严,那也是失败者的模样。
它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
也无法忍受,主之名被人抢夺走的后果。
其实,在青猊出现在这片天空中的一瞬间,就注定了这场战争的必然。
于是混沌的帝皇张开双翅,飞向天空之中,那片苍白的大陆。
在西海岸的各个角落,同样有六个如同大地般庞大的身躯,此刻也一同飞翔而起,一同涌向龙神的躯体。
冷与热,生与死,光与暗。
执掌这四方的帝皇汇聚之时,
便是战争的号角,即将吹响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