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天的彼岸,在大地的中央,有一座通天的巨塔。”
“巨塔之下的大地被荒芜掩埋,巨塔之上的天空被阴云遮盖,那是一片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的世界。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的人们的眼睛中看不到焦点,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连同着过去,连同着现在,连同着未来,都是一样的乌有。瘦弱的身躯,清晰可见的骨骼。从出生就没有意义,直到终结亦是如此,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没有记忆,他们没有伙伴,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
他们失去了这个世界所能赐予他们的一切。所以,这片世界上的居民都被称作丧失者。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要从何而去,连同着他们的回忆,一切似乎都埋葬在这片没有意义的世界之中。也许,这个世界,就是神用来处罚那些罪孽深重者的地狱。
而惩罚的办法,就是丧失。
神将他们投入地狱。
但是,在每个人醒来的那一刻,脑海中似乎都有着一个声音,在悄悄地告诉他们。
这个世界的尽头,就在那座通天的巨塔之后。到达那里的人,就能找回自己曾经失去,也忘却的一切。
就能够离开这里。
也许,这不过只是愚者们自欺欺人的谎言。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犹豫地相信了,相信着这如同童话般的谎言。
于是,所有存在于这片世界中的生命,都在拼命地,向着那座巨塔前行。他们互相拿起武器,杀戮,战斗,然后掠食,进化。
它们之中有生着钢铁的羽翼的巨龙,有裹挟着雷电降生的巨兽,也有如同山岳般高大的巨人,但更多的,就只是一个个一无所有的丧失者,没有一切,只有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
那是一场恐怖的血战。
无论是怎么样的强者,都无法幸免,因为前来挑战者永无止境,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向着这座巨塔前行。
只为了能够变得更强,只为了成为那个,能到达那座巨塔尽头的人。
鲜血染红了大地,骸骨堆成了山丘,崩坏锈蚀的刀剑如同一座座墓碑般屹立在血肉与土壤之间,成为悲哀的献祭。
在最后,大地之上,只剩下了一个女孩。
她有着一头苍白色的长发,和一双如血般殷红的眼睛。
洁白的长裙上似是不曾沾染过一点点的尘埃与血腥,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在这片被血沉淀了的战场之上,她的存在似是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是,她也毫无疑问,是丧失者。
这片世界上,唯一仅剩下的丧失者。
空洞的眼睛,望着那座耸入云霄的巨塔。她忘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她的脚步了。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就能到达那座看不见尽头的高塔,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就能得到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
如果,那个声音没有骗他们的话。
可是,女孩却停住了脚步。
她在巨塔之下,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巨塔之顶,那高高的天堂之上,那被光辉所笼罩着的伟大存在们,正在注视着这片悲哀的战场。
然后,发出一阵阵讪笑。
他们的世界充满了光,充满了温暖,温柔,还有回忆。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一切,那个世界都有。就仿佛,是那些伟大的存在们,将他们世界里的所有污秽都投到了这片无谓的世界中一般。
那样随手地丢弃,然后看着他们,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
巨塔之上,的确是光明温暖的国度。
可是巨塔之边,却荒芜冰冷如同铁壁。
根本就没有,能够到达那个世界的办法,这一切,原来只是谎言吗?
给予丧失者们希望。
看着他们为了希望杀戮。
然后痛苦地挣扎。最后,在希望面前,再次陷入绝望。
这就是……神的所为吗?这就是,给予丧失者们的惩罚吗?
女孩小小的拳头,猛地被她攥紧。攥入血肉,流出鲜血。
“我不要。”
她缓缓地说。
“我不想要这样。”
这份虚假的自由。
根本不是她所想要的。
她抽出身边的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从指尖流出的鲜血,顺着洁白的裙摆落下,流入身下黑暗的大地,与那些早已经腐烂沉淀的尸体融和。
如果说,丧失,是神给予罪孽深重者的惩罚。
可是我们,也只是想要拿回我们曾经拥有的东西。就算是我们身上背负了多少沉重的枷锁,可是那份希望,并没有错。
就如同飞蛾渴望着烛火,所以义无反顾地前行。
因为失去了一切,所以才想要得到一切。
渴望着那个温暖,光明,柔软的世界。
“大家。一起去把它,拿回来吧。”
她轻声地呼唤着。
用没有人能听到的声音。
可是,这片大地上的一切,却都因这微弱的呼唤,颤抖起来。
鲜血,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杀戮,掠食,进化,谁能想象,在这个世界中存活到最后的少女的鲜血中,到底已经藏有了多少罪孽与死亡?
现在,它们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
回到那些沉睡者,那些失败者,那些丧失者的身体中。
鲜血一点点渗入大地,渐渐地,在战斗中残缺一只翅膀的巨龙来到她的身边,渐渐地,已经散发不出任何光明的雷兽亦匍匐在她的身前,渐渐地,无数不可名状的怪物,如同深渊之中最扭曲的恶魔,皆来到她的身后,那一瞬间,在少女身后的景象,就如同最恐怖的炼狱。
而更多的,是那些一无所有,连肉体都在战斗中消灭的丧失者们。
他们的渴望,融化在土壤与鲜血之中,最终凝练在那一支支崩坏锈蚀的刀剑之上,它们纷纷从大地中凭空跃起,静静地来到女孩的身后,化作一只无穷无尽的军势。
那一瞬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在她的身后。
只是,女孩的生命,业已经快走到尽头。
已经模糊的眼睛,渐渐迷失的视线。
她高高扬起自己的头颅,望向那座巨塔之巅,讪笑的诸神。
“待我归来之日。我会把你们,全都打败!”
。
“那一天,女孩将会带着那整个世界的军势,冲入云霄,大杀四方,她……”
白山竹神情激动,好像马上要接着念最精彩的部分。
但是她却突然停住了,看着倚在门框上,似是已经听了她的喃喃自语好久的那个家伙。
那是一位青发青眸的少女,用着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看着她。
白山竹的脸颊霎时间红成了一个苹果,然后发出尖叫,把自己手上拿来念的小笔记本砸向了门口的少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也不是全部啦……”青猊有点不好意思地捡起白山竹砸过来的笔记本,带着好奇翻了几页,然后马上被后者一脸煞白地抢了回去。
“其实,我是从‘有个声音在告诉它们’开始听的,怎么,你是在写小说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白山竹一口气用了九个没有来强调自己的青白。“青猊!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就是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可是我觉得,这个故事挺好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人啊。”
“真……”白山竹一阵欣喜,但是下一秒马上换了一副脸孔,一脸生气地说:“本少女怎么就他妈看不出来是个文人啦!?”
“文人哪会随便把他妈挂在嘴上。”
“滚啊!!!青猊!!!你再说我就要把你灭口了!!我!是!认!真!的!”白山竹一字一顿地威胁,身后的西格蒙特都已经高高抬起,好像随时都已经准备好一言不合就勒死青猊同学。“你就当无事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听到好不好?”
“好啦好啦,反正你叫我过来,也不是为了让我听你的小说吧。”青猊苦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转过身去,大声说道:
“我青猊今天从没有见过一个大笨蛋在读自己的小说还读得那么开心,而且主角还是自己呢!”
“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你敢打我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在写小说唷!”
白山竹真是气得嘴都歪了,没办法,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之一大概是自己在写玛丽苏小说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吧?
“那随便你啦!”
她气愤地把书一甩,撅着嘴把椅子转过去,背对着青猊。
“那,到底有什么事要和我说?”青发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坐到白山竹的身旁。
“忘了。”白山竹一脸没好气地说。
“哦,那我走了。”
“切。”白山竹努了努嘴,一脸不屑。
可是,青发的少女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的时间不多了,青猊。”
脚步缓缓停下。
青色的眼睛,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视线,注视着那个缩在椅子上的瘦小身影。
也许,青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五年前的这一天,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会过头来时,那双与她的视线投射在一起的瞳孔。
一句话,一个梦,只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让她离开自己整整五年。
也让自己整整追寻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