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游荡的影子,究竟是鬼魂还是精灵?
这个答案也许不会有人知道。
即便有,对于那些影子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黑暗,已经是她们唯一的归宿。
脚底下鲜红的血洼,带着一抹余温。与在这片雨水中所感觉到的那一抹冰冷交错在一处。潮湿的,粘稠的,浑浊的,让人无法形容。
也许,这种触感早晚有一天,会让人发疯吧?然后,就会死去。
可是如果……真能死去的话,就好了。
她躺倒在废墟之上,尸骸之间,一动不动,死灰的眼睛中,倒影着潮湿的阴云。
雨点垂落在视野之中,将死寂的天空慢慢模糊。仿佛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渐渐地消逝,慢慢地消亡。
自己要死了。
她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双手双脚,连同一半的身体都已经在猛烈的爆炸中血肉模糊,初开始时是那么痛,痛得仿佛有一万只嗜血的虫在拼命地啃噬着自己的血肉,边啃边分泌出炽热的酸液。
然后,渐渐地……痛觉就一点点地消逝,连同消逝的,还有所有的触觉。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口……什么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已经成为一片没有实体的魂魄,只等着这场雨后,一场微风便能轻易吹散。
没有疼痛,没有喧嚣,就在这场雨中,慢慢离开吧?
也许……真的就只是这样吧?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
死灰的眼睛中,更加模糊了几分,只是那些并不是雨水,而是温热的,柔软的液体。
“报告长……”
“这里……”
“幸……”
“指示……”
隐隐约约,她似乎感觉得到有人在耳畔说这些什么。
吵吵闹闹,尽是些不明意义的词语。
又或许,是已经错乱的意识,早就无法将这些词语拼接成句。
只是在早就已经模糊了的视野里,似乎能看得见一个破碎的剪影。
真奇怪,明明已经听不清其他的声音了。
但是他的话,却仿佛直接从脑海中泛起一般洪亮。
他说的话,很简单,也不带任何感情,只有短短五个字。
“想活下去吗?”
“我想。”
没有任何犹豫,她就这样回答道。即便知道他所说的活下去并不单纯,即便自己已经……
“那么,你就能活下去。”
他点了点头。消失在模糊的雨中。
接下来的事,她就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也是当然,因为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存在于世的,只不过是个鬼魂罢了。
。
在京都大浮岛之下的遗弃之地上空,飞翔着一艘生体战舰。
舷窗之外,阴云密布,雨声绵绵。
春日秀夫撑着手,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
京都大浮岛之下,永远是那样一副破败的情景。废墟,黑暗,土壤。秀夫早就看得腻,也看得厌烦了。希望早有一天可以离开这片鬼地方,安安静静地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喝两杯小酒,岂不是美滋滋。
可是他还不能走,哪怕这片遗弃之地上还有那么一丁点对于新生的春日家不利的东西,他也绝不能走,他一定要把这些肮脏的东西,一点不剩地碾碎,撕得干干净净才行。
哪怕手上沾满鲜血,哪怕重蹈万劫不复的深渊。也绝不罢休。
为了刀也,为了秀子,为了小海棠,也为了……自己。所以不惜一切。
是的,不惜一切。
昨天半夜,北部几座城市联动的几次地下集会正好被他们血腥镇压,行动可以说非常成功,几乎全歼了所有的首领,但也不乏漏网之鱼逃到遗弃之地。平常这种收拾残局的工作他一般是懒得去管的。
不巧的是,这一回行动中发生的一点点小插曲让他非常不愉快,让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几条漏网之鱼不得好死。
而现在,他想的也完全是这件事情。
“报告长官。”
一直站在秀夫身边侍者似乎临时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脸慌张地说。
谁都知道秀夫喜欢一个人发呆想事情,绝不喜欢有人打扰,如果有人打破了这条规矩,虽然也不会马上吃一颗子弹,但是也少不了一顿小鞋穿。可这件事的危险级似乎已经比侍者自己穿小鞋重要的多了,甚至是如果不及时汇报就会人头落地的程度,于是他满头大汗地说:
“那个……魔女她,跑了。”
秀夫的眉头一皱,猛地转过头来。
“说清楚!”
“嗯……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昨天傍晚我们负责监视的人员报告魔女与那只同样来自东海的雷兽见面了……然后,然后……”侍者捂了捂胸口,深呼一口气。“然后那两个人直接消灭了我们部署在那里的一个师的兵力……就从海上跑走了!”
“……就这样,跑了?还有……人员伤亡怎么样。”
秀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让人无语,根本就没法让他有逻辑地思考,唯一让他感觉到极其心痛的就是那一个师,要知道为了防止拜山竹突然什么时候发神经把整个京都大浮岛给掀过来,他可是从本来就很紧张的兵力里抽出这部分在她边上看着她的,虽然知道这点东西对她根本是蚊子腿……但是……
“人员……很幸运,没有伤亡,魔女和那只雷兽只是打烂了我们的机器和战舰,一个人都没有杀。花名已经在第一时间前去追击,而且就在刚才发来临时通讯……”
“为什么不早点汇报!”
“因……因为监视人员第一时间就被制服了。”
秀夫咬牙切齿地从侍者手中接过来战术板,点击了接收。
“呼呼呼呼呼!!!!”
即便隔着一个战术板屏幕,秀夫都仿佛能够感觉得到另一头巨大的风声呼啸。
“小。梨。花~~~~!!”
战术板屏幕上出现的女孩狼狈得要死,不仅脸上布满了焦痕和泥巴,被风全都吹到后脑的头发看起来也被齐刷刷削掉了不少,张开嘴好久,声音才从屏幕那头传来。
看起来,小海棠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非常高速的运动,连声音一时间都难以抵达。
不用说,肯定是在追着某个头号冤家。
“你怎么样?!”
看到小海棠竭尽全力地大喊才能和自己说话,秀夫也情不自禁地放大音量。
“我~~没事啦~~!可是那两个家伙,跑得实在太快了!~~!”
说着小海棠把战术板的摄像头向前移,照出前面那只在云雾中飞驰的雷兽。坐在它背上的白发少女一边拼命地保持自己不从雷兽上掉下去,一边向着后头紧追不舍的少女竖了个中指。
秀夫满头黑线,幽幽地说:“能不能让我和前面那个家伙说句话?”
“哦~好~!白~山~竹~~~!!!!你能不能!!接个电话!!”
虽然听不见前面那个家伙回头喊了什么,但是还是可以通过嘴型判断出,她说的是:“去你妈的。”
“真是个素质低下的臭婆娘。”秀夫扶了扶额头。“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搞这种事。”
想了想,秀夫对小海棠说:
“那你就帮我问她,她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的一个师给打烂了!”
小海棠点了点头,然后大声朝前面的两个家伙喊话,不多久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她说先放过她,到时候赔你两个!
秀夫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小海棠,可以不用追了。”
“为什么啊秀夫,那个混蛋把我们家的人给揍了啊!!”
“小海棠。听话。”
“……哦。”
秀夫烦躁地关掉战术板丢到一边,咬了咬牙。
骂了一声:“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