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岛的空气中,不知道为何流动过一丝不祥的寒冷。微微吹过眼前少女的白发,卷过她猩红的眼睛,倒映着的,是玄不安的神色。
“玄。能让我,一个人进去一会儿吗?”
“不行,绝无可能。”
玄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能容许……”
“就算是,我已经这样了也不行吗?”
“……”
“玄,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感觉得到的,即便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对吧?”
玄当然知道魔女在说什么。
在觉察到魔女的能量在东岛开始凝聚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今日这股力量虽然依旧强大而不可抵挡,但却已经充满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为什么。
在丧尸们的进化还尚不完全的时代,过度的进食与进化总会让初代的丧尸们继续起肉体无法承受的能量。无法汲取到养分的组织在宿主尚还活着的时候,便会开始腐烂,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那是死亡的味道。
是腐朽的将死的味道。
虽然那位东海岸的魔女也许有着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还要强大的力量,也有着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还要还要强韧的身体。但是,现在身前的这位白发少女,却已经不单纯只是那位魔女了。
当云端上的神明沾染了世间太多的尘埃,那么她的光芒终有一日也会黯淡。
她已经在这个失落的时代里待了太久,亦与这片世界最底层的那些生命们结合在一起太久太久,早已经难以分离。
白发少女的身后,狰狞的西格蒙特缓缓翕动着,露出其中锋锐可怕的獠牙。他并非是死物,虽然所有的身体都已经破碎,但这三年生丧尸的象征,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是诅咒的器官,至今却还带着他的鲜血,生长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正是因为与最卑微,最弱小的三年生丧尸结合在一起,魔女才会这么快迎接这样的难题。
“原来,是真的吗?”
“当然了,不过,即便是那样,在我真正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我还是可以让任何人给我陪葬,我是说——任何人。”猩红的眼中闪烁过一丝危险的光芒,那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不知道为什么,玄却从中听到了一丝的悲哀。
“你说的是,陪葬吗?”
魔女沉默,点了点头。
陪葬。
那本不应该是魔女应该会说的话。
玄是最知道魔女的。
曾经的它,曾经的四皇,也是不顾一切地追随在那个人的身后的笨蛋。在尸兽的世界里,没有神明,没有世界,没有正义与其他根本就无所谓的东西。
它们只是知道,它们身前的那个人很强。
不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也绝不在任何战斗中落败。
一直胜利,直到站立到这片东海岸亿万生灵的顶点。
那样的魔女,绝不会说让一个人为她陪葬。
因为她是不死的魔女,不败的魔女。最自傲,最自负,最狂妄的魔女。
但是现在……
“玄,我知道,你是那几个笨蛋里最念旧情的那个了!对吧?”
喂喂喂!请不要再给我添加什么奇怪的设定和外号了。
如果还是在一千年前,玄可能会这么吐槽,但它早就老了,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他只是摇摇头,背过身去。
“你已经,不一样了。”
“是啊。”少女点了点头。“我是她,但她,不是我。”
“进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玄。”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从嘴里说出了那两个字来:“谢谢。”
再不回头,她走进了身前那座黑暗的宫殿之中。
已经快半年过去,这座失去了主人的宫殿早就已经被灰尘所覆盖,失去了曾经的辉煌与绮丽,曾经盘踞在其中的苍龙早就已经不知所踪。
站在空荡的黑暗中央,充斥着的腐烂味道让白山竹的心口总有些发闷。
“这里就像一座坟墓一样。”
她捂了捂鼻子,发出恶心的干呕。
“我说,蠢女人,你干嘛一定要来这里?”
身后的西格蒙特里,寄宿于其中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我不是说了啊,怀旧啊,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相信我呢?”
“放你娘的屁,对我还不能说吗?”
“你你你……橙子!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好吧,连伙伴都有什么要隐瞒的吗?”
说到这里,白山竹沉默了数秒,然后残念地嘲笑道:“死橙子,你明明就是本皇的小奴隶好不好,只能乖乖听话的那种,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伙伴了!怎么也要玄啊青啊白啊小红那种级别的家伙才可以吧?”
“哦。”他冷冷的答道,如果橙子自己的脸还在的话,额头上肯定早就已经布满青筋了。
“哪天你要是想让我变成翅膀,那我肯定在半空就把你丢下来。”
“别别别。我的意思是,我来这里的理由,除了我,还有四皇,你们大概都很难理解。”
“反正我这样的小**丝肯定是不知道的了,对吧。”
“如果你能告诉我,青皇殿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我就相信你。”
“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白山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件事,我想就连青猊也不知道。因为她离成为青皇,还早得很。”
“……”
“和玄它们的老窝不一样,青皇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藏住‘一样东西’而修建的。”
“什么东西?”
“……一定要我说的话,我也说不出来,毕竟我的三魂之一还是被那几个老头子弄碎了,偏偏就是关于这部分的模糊不清。不过上一次在舟山,我们和那个狗东西打起来的时候,它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我很感兴趣的东西,说不定能够救我……不,是救我们的命也不一定。”
“那样的东西……”
“就在青皇殿的正下方!”
“……所以你是想……”
“当然是,直接从这里挖下去!”
“……喂~!蠢女人,你能不能……”
“那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橙子?”
“……这样的事,玄会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啊,从一开始他大概就知道,我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那他怎么会让你就这样进来,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他打感情牌呢……”
“放你娘的屁!”白山竹似乎终于找到可以用这原话反驳橙子雨的机会了。“所以说小男生,你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太天真,我们这些老怪物说话的方式都是那个样子的。在我们进到这座青皇殿之后,你不会还真相信我们就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吧?”
“……”
“别顾虑那么多了,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你就算是为了挖一条路逃走行不行啊。”
“刚才还在门口说如果你想就能带任何人陪葬,现在就想让我挖个地道给你跑么,那你之前这么大摇大摆是干嘛?”
“因为我想,他还并不真的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快死了,所以他一定有顾虑。”
“可……算了。”
少年虽然心底里有着一个很重要的疑问,但他也明白,时间真的不多,魔女看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现在他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少女的身后,猩红的西格蒙特陡然伸张到极致,将口中的獠牙全部聚集在一处,猛地刺入青皇殿大殿的中央。
坷蹬一声,沉重的獠牙却只在大厅地上留下一条浅浅的擦痕,
“可真硬啊。”
脑海里,少年这样抱怨。
“那当然,这里可是青皇的寝宫,都是用最硬的东西建造的。”
“那……”他示意少女。
“嗯。”
白山竹抬起手,在周遭的虚空中绽开门扉。
数柄漆黑而沉重的巨剑从中弹出,将剑刃相互交叉折叠在一处,化作一只巨大的尖锥,开始高速地螺旋。
“交给你了,橙子。”
猩红的眼缓缓闭合。
当它再次睁开之时,驾驭这具身体的,已经是另一个灵魂。
没有时间适应与犹豫,橙子雨立即操作旋转的剑刃向下钻去。
这样的事,他们曾经在白鸟车站寻找核心时也做过,只不过现在,无论是暗剑的强度,还是少女操作剑的能力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坚不可摧的剑刃瞬间就将青皇殿的大厅地板钻个粉碎,强烈的震颤与巨大的声响如同雷鸣。
“橙子,青皇殿的构造,有些不一样。”
“我明白,交给我吧。”
即便是一般的建筑,下层的构造绝不简单。而青皇殿的下层更是别有洞天,作为丧尸们最先建造的那一批建筑,几乎一般的构造都是由半生物体的组织组成,在坚硬的材料之下,居然是蠕动着的息肉与血管,仿佛一只巨兽的内部,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半生组织都有着可怕的韧性与腐蚀性,即便是暗剑也不适宜直接挖开,这些复杂的血管组织与承重结构结合在一处,如果想从中找到一条道路向下,可绝不简单。
可是,这就是橙子最擅长的事情。
黑暗的钻头几乎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如同切开奶油般在青皇殿的地下穿行。一直向下,向下,向下。
到黑暗的最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