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一个再往常不过的夜晚。
那似乎是一段再往常不过的对谈。
“爸爸爸爸,今天晚上我们吃的是什么啊?”生着粉粉的头发的女孩趴在榻榻米上问道。
“是鱼翅羹。”
金色头发的男人,毫不在意地问答。
“鱼翅羹?那是什么呀,是鱼的翅膀吗?呀不对啊,鱼有翅膀吗?”
“老师没和你们说过吗?是鲨鱼的鱼鳍啊。”
“疑~那就是鲨鱼的……”
“对啊,把鲨鱼从海底里捕上来,趁鲜活的割下来,然后再把鲨鱼丢回海里去,嘛,几千年前旧世代的人类就是这么干的。”
“疑~丢回去?那鲨鱼怎么办啊!”
“会死啊。”
“呀这样是不行的啊!”
“啊?为什么不行?”
“因为……因为鲨鱼会死掉啊!”
“所以呢…”
“嘛,因为……鲨鱼也会痛也会难受的,小鲨鱼也有爸爸妈妈也会难过的呀!如果梅梅子是一条小鲨鱼也一定会痛的呀,如果爸爸妈妈死了也一定会很难受的!”
模糊的记忆里,听到这个比喻后,男人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
带着既像是怜悯,又像是嘲笑的表情蹲了下来,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他说。
“梅梅子,鲨鱼并不可怜哟。”
“它生来就是掠食者。”
“只不过恰好成为了被掠食者罢了。”
记忆长远的回廊里,那段话似乎依旧还萦绕在意识的伸出难以抹去。
当初的幼稚童言,竟是如此残忍地将那个女孩的一生都做下了概括。
金发的男人那表意不明的微笑,就那样本不应该地刻印在了女孩的内心深处。
在那片橙色的大海里,樱色头发的女孩静静地垂着眼睛,无论是想念还是回忆,都一一融化,都慢慢凝结。
她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
她记着的,她知道的。
她已经重复做过了无数遍的,那个永远黑暗着的梦境。
记得那片黑暗中的自己已经长大,少女的胴体也渐渐发育出了诱人的线条,洁白的肌肤像是白雪,悠悠垂下的长发像是一道樱色的瀑布,跌落在那双纤细修长的腿上,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是那些一个鲜嫩可口的少女。
但是,
却那么让人恶心,
恶心得想吐。
在那片黑暗之中,墙上,地上,还有少女那纤细洁白的胴体上,都沾满了抹不去的血渍。
黑暗里,有着无数的血肉与骨骼,不知道是属于什么生物。
但是那么多那么多,新鲜的尚还温热着的,陈旧的早已干涸了的,都散发着淡淡的却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
恶心。
但是
恶心的并不是因为腥臭。
恶心的是,闻见这些味道。
自己居然还觉得兴奋。
明明很恶心地,
但是很饿,很高兴,很想吃。
于是,樱色头发的少女就那样,不停地吃,将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那些血肉啃食,一点一点地啃食殆尽。
她一边啃食,没法控制自己地啃食着,一边听着黑暗之外的窃窃私语。
“你看吧,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恶鬼啊。”
“这样说也没错啊,但是食尸也是我们丧尸们的本性嘛。”
“就像那些卑劣的贱种,没想到春日家居然会有这样的女儿啊。”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少女的眼角缓缓淌下泪水,但是却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啃食着那些鲜血淋漓的肉!
是的呀
少女也并不想这样啊。
如果不是被丢在这里,
如果不是被饿了这么久这么久,能吃的食物就只有那些莫名的血肉。
自己真的也不想这样啊。
如果可能的话,自己真的也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做一个好孩子的呀。
但是,
所有人,都只想要她做一个他们希望的恶鬼。
那个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恶鬼。
甚至,连那个人也是一样。
有时候,那个金发的男人偶尔也会出现在少女的眼前,
也会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梅梅子,你看,”
“你天生就是掠食者哟,天生就是无可救药的修罗哟。”
“只不过,恰好身为人形罢了。”
“不……不是!不是的!!!”
无数次地,少女都会尖叫着在那片染血的黑暗中惊醒。
但是每当中那个噩梦中醒来,身边的一切都依旧只陷入在黑暗之中,都依旧沾染着腥臭污秽的赤红!
噩梦与现实看不见任何的分别。
黑暗的噩梦醒来以后还是黑暗,而在黑暗中沉睡之后迎来的依旧是黑暗!
连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都早已无法分别。
那段记忆那个噩梦是那样模糊。
唯一清清楚楚地记着的只有那句分不清是怜悯还是嘲笑的话语。
“梅梅子,鲨鱼并不可怜哟。”
“她生来就是掠食者,只不过恰好被掠食罢了。”
这一次,少女又一次在黑暗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