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远方的城市多么璀璨耀眼,狮骑郎的脚下都只有化不开的黑暗与那致命的寂静。
并不是无声,事实上,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是如此清晰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自己那慌乱的脚步声是那般聒噪地回响在漆黑的街巷里,
但是啊那就叫做寂静啊,
就好像整条街上整个夜幕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的声音了,看不见其他也注意不到其他,这个世界除了自己那恐惧慌乱的声响,就只剩下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响在心底里一直叫喊着怒吼着,
它在骂:“为什么,我他妈的已经认输了啊认输了啊认输了啊!”
它在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连我狮骑郎最后想要的东西都要这样夺走?”
它在说:“为什么到最后,我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那只暴怒的狮子,那只慌乱的狮子,那只不知所措的狮子,他就这样拉着身后那个少女这般在街市上乱撞,不知要去往何处,只是一味地想要向前行走。
香川莺游迷茫地被那只急切的狮子拖拉着,同样的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温柔的狮子突然会变得如此恼怒如此慌张,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只不过,想早点陪伴在他的身边啊,早点为他所用为他而战为他而死,这有什么错呢?
但是她却也没有发问,因为她感觉到了狮子郎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上传来的那温暖的触感。
就算那并不温柔也好,少女也很愿意去接受。
她觉得现在就很好了。
于是她一声不吭地,就被男人那样拉着四处乱窜。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没有意义,都在黑暗中渐渐模糊消散,
脚下的街市消失了,头顶的光华熄灭了。
夜幕里,只剩下那两个身影,急躁地迷茫地前行。
归路不知何处,或许是太盲目的缘故,走在前方的一只狮子突然脚下踩空,扑通一声跌进了一处喷泉之中。
刺骨冰冷的寒意似乎终于让那只狮子苏醒了过来,恍然看去,这里已经是一处小小的公园,大约也是因为处在居民区的缘故,根本看不见人影。
伴在那只狮子身边的,只有那个他一直紧握着的女孩。
就连方才跌进水中时,那只盲目了的狮子也是径直将无辜的女孩也拖了进来。
就连现在,狮子还是紧紧握着女孩的手没有放开。
浑身湿透了的女孩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只狮子的怀里,
感觉得到呀,那么柔软的,即使是轻轻地触碰都让人觉得是罪过的少女的胴体。
看得见呀,湿透了的水手服里,朦朦胧胧的少女的曲线。
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啊。
而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不为自己刚刚的粗暴与盲目而抱怨,就那般乖巧得若一只小猫般静静依偎着自己。
她本应该拥有属于她的全部,本应拥有那样一个漂亮的乖巧的女孩应得幸福的。
就算她原来已经失去那么多那么多,但那也不代表她并不期望着她本应拥有的东西啊。
是的呀,他本想给予她的。
本来想着至少还能带着这个最后的小家伙离开这个地狱的啊。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啊。
同样的也是因为贴得这么近,狮骑郎才那么清楚地感觉到香川莺游身体里无数的齿轮与连线的呻吟,
才感觉到任何生命都不应有的冰冷,即使是春寒料峭,被冰冷的水沾湿。
那令人绝望的冰冷依旧挥之不去,仿佛径直传达到了狮子郎的灵魂。
所以,
女孩越是美丽,
狮子郎,
越是怒不可遏。
怒意,更是化作杀意!
强压住早已经燃烧着的怒火,狮子郎用最后的温柔轻轻地在女孩的耳边呢喃。
“莺游,答应我,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
“你都不要动。”
莺游的瞳孔突然缩小了数毫米。
像是明白了狮子郎的意义一般。
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应声。
狮骑郎放开握着女孩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
夜色里,一直尾随着两人的紫罗兰心头一惊,慌忙喊道:
“春日先生!!!”
但是已经来不及。
狮骑郎的手,已经径直破开了女孩后颈上柔软的肌肤,让鲜血横流。
像是痛得受不了般,女孩哭出了声,但却依旧一言不发地,紧紧躺在狮骑郎的怀中。
而后,随着后颈中那一般包裹着血管与肌肉,一半纯由精密的电路组成的那枚芯片被男人取出。
她就那样,
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春日先生!!春日先生!!”
直到这时,紫罗兰才冲到了男人的身侧,看见那鲜血淋漓的芯片与男人怀里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女孩,哑口无言。
男人像是丢开一块垃圾一般将已经不会动了的女孩的身体扔开,站起身,将那块沾血的芯片放在眼前,
细细端详。
沉默。
然后他说:
“莺游,是他们,是他们把你做成这种东西的吗?”
“莺游,那么你可以允许我。”
“好好地把他们教训一顿吗?”
“就这样说好了哟。”
狮子郎仅剩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那片染血的芯片!
而后就那般从喷泉中站起。
金色的瞳孔,就那般燃烧着,怒视着那片夜空!
那是一幢耸入云霄的高楼。
那是整个灯火辉煌的白鸟市中极不起眼的一座大厦。
它低调,它谦卑,在高楼大厦中就像一个灰扑扑的娃娃。
但它却有着一个与外表并不相符的名字。
白鸟大楼。
冠以整个白鸟市与白鸟浮岛的名字。
其因由也相当简单。
因为这里正是与春日家最亲近的半人形种白鸟一族的公关大楼。
说这里是整个白鸟家的门面也并不为过。
在白鸟大楼的正中楼层。
一间由落地窗包围着的办公室中,一位身着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正悠悠地注视着白鸟市辉煌的夜景。
男人很喜欢这个清闲的时刻。
每当他这样这般注视着那片在灯火里影影绰绰的都市之时,他总会觉得他已经成为了整个白鸟的国王。
天野乙嗣。
在白鸟一族诸多家族之中,他是无可置疑的统治者。
在春日家一统京都大浮岛的时代到来之前,作为白鸟一族的先驱的天野乙嗣便与春日家建立了极为紧密的合作关系。
通过“成人礼”的方法,白鸟一族在春日家维护王上三家地位的战争中发挥了绝无可替代的作用。
那时起,在整个人形种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东瀛洲,白鸟一族就建立了无可置疑的最高地位。
而在现在,当整个春日家最终统治了整个大京都之时,
毫无疑问地,整个白鸟家也会因此而鸡犬升天吧?
或许那个时候,自己真的也能够成为这座城市的国王吧?
每次想到这里,乙嗣都会惬意地一笑。
而后,再闲淡地欣赏着白鸟市的夜景。
一般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的,
那会让他很烦,
烦到即使是杀了打扰他的人也并不奇怪。
乙嗣的脾气从来都不算好。
但即便如此,今天,一直侍奉了乙嗣数年的秘书也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办公室,将一副闲情雅致的乙嗣的情趣打了断。
“天野,天野先生!”
乙嗣并没有回头,也并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用可怖的沉默,来宣示着那不需言说的不快。
“白,你应该清楚,在这个时候打扰我会怎么样吧?”
“是……但是。香川家的丫头的信号,就在刚刚消失了……”
“香川家的丫头吗?现在护着她们的那只狮子不在了,她又算得了什么呢?白,你说的就只有这件事吗?”
“不……不……天野先生,”
“那只狮子……”
“他……”
“春日先生,你现在想做什么?你把香川小姐的意识芯片取出,白鸟家一定会注意到……但是我们原本的日程里,根本留不必招惹白鸟家,这完全是……”
紫罗兰的声音里满是不解,甚至还有了几分怒意。
“是无理取闹对吗?是的呀,紫罗兰,我们本不用理会那群王八蛋,我们本来完全可以直接按计划来把这里给接管了的,然后再大摇大摆地把小莺游接走,离开东瀛,去什么地方也好,只要愉快只要顺心意就好。”
“但是,白鸟家的那群王八蛋,让我很恼火。”
“恼火到我想杀人,就这么简单。”
在白鸟大楼门前的空地上。
金色瞳孔的男人这般说道。
他缓缓摘下伪装秃头的头套,将那头金色的长发放下。
甩了一甩。
夜色中,那片金色就在风中飞舞。
像是在燃烧。
“把狮子丸给我,紫罗兰。”
“春日先生。”
“这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事,紫罗兰。”
身着黑色西服的女人,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尽管她可以找出一万种方法,证明这只是无理取闹。
但是她知道,她要说服的人是狮骑郎。
要让她说服一只狂怒的狮子,
这是不是也是无理取闹呢?
最后,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将那柄沾满了不知多少鲜血的妖刀递了上去。
狮子丸鬼彻。
传说中,这柄刀可怖的锋锐不单能够将所有触及到的敌人斩碎,
更能将持刀的武士,还有武士身边的人一同切开。
那是名为鬼彻的妖刀拖不去的诅咒。
但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唯有它无可置疑的锋利。
金瞳的男人默默地将它接过。
缓缓闭上了眼睛。
又是沉默。
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
黑暗之中,竟像是陡然生出了两团金红的烈火,那般闪耀!
金色的长发泛起微光,剑与火的王冠点燃。
一团若岩浆般的烈焰从男人被斩去了的右臂中流出,
化形,而后冷却。
最后竟是化作一只暗红色的臂膀,宛若恶魔的爪牙!
他是剑与火的君王,金属与烈火皆是他的子民,因而他当然也拥有着“铸造”的权能。
就如同这钢铁的右臂!
他缓缓地将狮子丸拔出,毫不在意地将剑鞘往地上一丢。
他说:“紫罗兰,给我接那个魔女的电话。”
很快,他便如愿以偿。
他说的很简单也很清楚。
他只说了一句。
“过来,老子要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