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坠落,烈焰将行进的前路烧灼,化作地狱。
然而漆黑色的列车却依旧向前奔驰,
它的身前,是那片被风暴包围的大地,
它的身后,是无数闪耀着光芒的超干线轨道,
宛若孤独前行的黑色骑士,背后伸张着铺满天空的光之羽翼,傲然立于天地之间,
宛若孤傲向前的黑色君王,背后追随着闪烁光芒的千军万马,桀然剑指苍穹之边,
既然他决定要前行,
既然他决定要征服,
那么
便无人可以阻挡。
正如百年之前,他从那片被风暴包围的大地离开之时,带着全部人形种的野心与梦想,他也是孤独前行,
也无人可以阻挡。
本因如此,因为他正有这样无可阻挡的力量。
然而,他终归只是工具,
即使用一万个“宛若”
他也终归不是骑士,也不是王者。
列车要驶向的方向,早就已经被车轮下的轨道决定。脱离轨道,就是车毁人亡。
即便是能够自动铺架轨道的第零号线,也无法例外。
他的轨道就是驾驶着他的人的心愿。
正如百年之前,驾驶着它的冒险者们渴望着未知的远方。
白发的少女心中早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去向,
简简单单。
要去那里,要去打败所有人,要去找回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
尽管已经知道了,她早已经无法改变的结局。
但是你要说那是不甘心也好,但是你要说那是无理取闹也罢。
少女还是要前行。
梅梅子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即便是注定的,也不代表就是合理的。即便那是不可改变的,还是想要去,紧紧地拉住那只手。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她所要做的事大概就是这样,取得超干线第零号线离开白鸟或许只是这条路上最简单的一步。
毫无疑问地,今夜,她就能够这样离开。
这是她的一小步,
但这会不会是有些人的最后一步呢?
她能离开。
但是,他能离开吗?
在紧靠着车头的第二间车厢之中,
青发的少女默默地看着那个拥抱着一团猩红色荆棘的男人,与一旁还在坚持着维持灵魂干涉的紫罗兰。
这场苦战,已经开始了太久太久,青猊当然看得出来,紫罗兰已经山穷水尽。
留给狮骑郎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点,男人当然也知道。
在那片被静止了的灰色世界之中,这场战斗也差不多到达了尾声。
血红色的大地,破碎了的血肉与羽翼堆积成一座小山。
男人站在在那片小山的顶上,
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寸完整的肌肤,另一只还完整着的手臂也早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那条由金属重新铸就的金红色的左手,
春日家最正统的淡金色的长发破碎成无数细小的细丝,落了满地。
连那对金色的,若雄狮般的瞳孔也化成了两个血淋淋的空洞。
但是男人站着。
傲然地,
理所当然地站立着。
仅剩了的金红色的左手,顽强地将那个少女保护在自己怀中。
从战斗开始到最后,便是如此,他一个人默默地,抗下了所有进攻。
灰色的世界之中,那些原本还未出生的白鸟族人的灵魂碎片化作的恶鬼依旧将它们那赤红的双翼将天空遮掩。
无数双狰狞的血色眼瞳,就那般注视着那座小山上的男人。
它们的数量并不是没有减少。
相反,男人已经削减了它们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数量。
但是,就算是不可思议,也还是太少太少。
而男人已经山穷水尽。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那片早已经看不见的赤色的天空。
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
连怀里的少女,哭喊着捶打着自己身体的声音都开始渐渐捉摸不到。
“狮骑郎大人!!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
或许,大概就要这样结束了吧。
真可笑,自己还有一瞬间想过如果自己能够赢会怎么样呢。
但是不可能。
男人打一开始就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
他是必胜的狮子郎,他打赢过无数场战役,战胜过无数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
但是男人知道,他从来就没赢过。
赢过的人不过是春日狮骑郎,是那位嗜血的狮子郎,是那位必胜的狮子郎。
“狮子!!求求你……求求你……够了,住手吧……离开这里,不要管莺游了……”
男人知道的,那位被放逐出春日家,孤身一人来到百鸟家的少年。
那位爱哭的,因为害怕孤单而朦朦胧胧地喜欢上照顾自己的大姐姐,也喜欢上在自己身边的小妹妹们的少年,
那位被期许了胜利,只是为了不让他喜欢的大姐姐失望,而一直不知所谓地战斗着的少年。
一次都没有赢过。
忽然,那沾满了血污的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微笑。
“离开,离开这里吧……莺游已经……莺游……”少女还在不断地哭喊着,捶打着男人的胸口。
她在叫他离开。
对的,受伤的不过是自己的灵魂,如果现在离开这个灰色的世界,那么名为狮骑郎的男人或许就可以继续活下去吧?
“但是,我不能离开。”
男人忽然这样说道。
仰望着天空的头,缓缓垂了下来,对着怀中哭喊着的少女、
“莺游,我说过吧,”
“你要和我一起,取得胜利。”
“你要和我,一起战斗……”
“你一定要赢,为了我,也为了你……”
“但是!!狮子,只有你一直在战斗着啊……莺游我,我……”
“莺游,你也要战斗。但是,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啊?”
苍灰色的眼瞳,对着那血淋淋的空洞,满是疑惑。
“莺游,你是我的利剑,对吧?”
“对的,为你而生,为你而战,为你而胜,为你而死!”
“是啊,为我而战,为我而死。战斗便是你存在的意义。或许我一开始就想错了,莺游,你是剑,你是杀敌的剑,为了征服别人也好,保护别人的好,都是用来割伤他们的凶器。”
“对不起,莺游,那就是你,或许我一开始想要给予你的幸福,就不对,那并不是你的幸福,那只是我的想当然。”
“我不应该剥夺你身为剑,渴望战斗的尊严,也不应该渴望着,能拥抱着剑入眠。”
“那只会割伤我,也割伤你。”
男人不疾不徐地说着,好像时间都真的在这一刻静止。
他说的那么多,
少女也听的那么多。
他好像真的明白了。
自己自以为的幸福,或许并不是他人所期许的幸福,所以他也知道,希波克拉底还原出的少女并没有错。
那便是香川莺游,真的香川莺游。
错的一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错。
“所以,莺游,我要你答应我,不,我在此命令你。”
“你要战斗,一直战斗下去。然后,一直活下去。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要为我而战,为我而胜,但是我不要你为我而死。”
“我要你,为我而活。”
“狮……狮子……你……”少女彷徨而不知所措,像是还没有体会到男人话中的意味,她并没有给出回答。
“你……”
但是男人,却已经不需要回答。
他要说的,已经说完。
既然说完,就要开始做。
于是,那已然破碎的躯体,
又燃起金色火!
于是,那已然凋零的长发,
又在风中舞!
于是,那对已经熄灭了的眼睛,
又亮起烈火燃烧的金红!
男人将不知所措的少女一把推开,然后,全身开始燃烧!
烈火是他的翅膀,铁流是他的鲜血,金红是他的冠冕。
是的,他本来就是执掌着金属与火的权能,是剑与火的君王。
即便遍体鳞伤,他也能熊熊燃烧!
这是在这一刻,这是在战斗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次地燃烧!
在现实的世界之中。
苦苦支撑着的紫罗兰终于再也无法维持灵魂干涉的存在,颓然倒了下去,被一直等在身后的青猊轻轻地接了住,放平在一边的车座上。
青猊疑惑着,将视线扫向一旁还在拥抱着那团少女化成的血肉荆棘的男人。
灵魂干涉结束了。
男人的战斗,本该在那一刻就结束。
但是并没有。
一条金红色的连线,却还在连接着男人与那团荆棘之间。
还在维持着那灵魂的连线!
青猊的眉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真是个……疯子。”
他是剑与火的君王,他能拥有的全部权能,就是金属与烈火。
他并没有连接,静止灵魂的能力。
要在灵魂干涉之外继续维持着连线,
他唯有,将灵魂也铸就成坚硬的钢铁,以冲天的烈火烧灼!
那条金红的连线,是化作剑与火的灵魂。
是在燃烧着的灵魂!
夜空之中,白鸟浮岛的守卫舰队正在疯狂地追击那节高速行驶着的列车。
但是炮火连天,却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他们又怎么能够容忍敌人就这样嚣张地在他们眼前逃离?
他们杀红了眼,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原先百鸟天空树的树梢之中。
那无头的尸皇的遗骸,
陡然起飞。
化作一条白色的剪影,
用不可思议的速度。
划破夜空,直直指向那节漆黑色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