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子一脸不屑地扭过头去。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我说呀大姐姐,在这个时候再隐瞒些什么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哟,特别是在我的面前。”大帽子呵呵地笑着,一边从秀夫身上站了起来。
“在我这里,没人会有秘密。”
“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老东西们藏了什么吧?”秀子的语气中已经控制不住地燃起火花,只消一点就要爆炸。
“是呀,你真的不知道。”
大帽子又暗暗窃笑,又补充道:
“你不够格,春日秀子。”
这话似一把尖刀,无声无息地划过心头。
空气中已然快要炸裂开来的怒火在那一瞬达到极限。
然后,却悄然止息。
秀子只是沉默着颤抖了片刻,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秀子的嘴角,无声无息地渗下了一道血痕,
殷红而滚烫。
那是咬碎了牙关的缘故。
到最后,秀子也没有爆发。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终于,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玩味地注视着自己的大帽子,轻轻地说:
“是的。我没有资格,永远都没有。”
“但是。”
“他有。”
“是呀,大哥哥,可比他那副蠢萌蠢萌的样子要厉害多了呢。”大帽子将手掌按在秀夫的额头上,轻轻剥开眼皮。
紧紧闭上的双眼中央的瞳孔,是幽邃得令人觉得寒冷的暗紫。
“小小鸟呀,这一回,还不到迷失的时候。”
大帽子轻轻伏下身,靠近秀夫的脸庞。
在帽檐底下,轻轻地将贴上男孩的双唇。
“所以,这一次,先跟我回来吧,好吗?”
说罢,大帽子瘦小的身子像是丢了魂般瘫软在秀夫的身上。
于是空气之中,又再次沉寂。
许久,秀子才缓缓地将大帽子从秀夫的身上挪开,丢到一边。
然后蹲下,紧紧拥住那依旧还在熟睡着的男孩。
不发一言。
唯有嘴里已经变得浑浊的鲜血还在渗下,唯有缓缓滴落在地面的声响还在回荡。
这片密林的深处,总还不算是寂静无声。
头顶,黑暗的苍穹中,是月。
那抹洪荒而冰冷的苍白,亿万年前就高悬在这片天空的彼方,按着早已经既定了的轨迹,永恒地旋转。
生命在她彼岸的这颗行星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万年一年前,她究竟看到了多少的生生灭灭?
甚至早在这颗行星尚还在烈火与熔浆中诞生之时,她便已经存在。
或许名为人类的生命那自称悠久的历史,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就算从生命诞生之初的岁月开始算起,在她眼中,也不过弹指一瞬间。
亿万年前如此,在尸落的纪元,亦是如此。
她照耀着此地,
亦照耀着彼方。
只是在尸落的纪元,并不是所有生命,都能看到那苍白而动人的月色。
此夜,此时。
在京都大浮岛以南,辐射云之下的广袤海域之下,
似是极不和气氛地,浮着一条公园里随处可见的双桨小游船,闲闲散散地就在波涛之中摇晃。
要知道即便是尸落的纪元之前的大海,即便是最风平浪静的时刻,看起来软软荡荡有节奏的海浪也不是这样的小游船能够吃得消的。
而在尸落的纪元,经过了毁灭纪核战争的洗礼,充满辐射的大海早已经变成各种变异的凶兽们聚居的地狱,而辐射云之下早已经混乱的对流也让原本就令人琢磨不清脾气的大海更加善变,
只消看看那位乘在小船上已经快要累成一条落水狗的小姑娘就足够看出来,这趟旅程,似乎只有听起来稍显浪漫。
小狼儿毛茸茸的耳朵早已经浸满了海水,湿漉漉地垂在两边,原本柔顺好看的头发也像是海藻一样耷拉着流下。
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来,推着小船浆的双手看起来就像是两根被软塌塌的面条,只是依靠着惯性还在推动着船桨。
小狼儿累呀,
小狼儿苦啊,
小狼儿恨啊,
小狼儿想哭啊,
这段海上的旅程已经持续了好久好久好久,自己的唯一感觉,
就是被人贩子给骗了卖了去啊!
眼睛,第一次恶狠狠地看向了坐在小船另一头那个如同瓷娃娃的少女。
这个小海棠这个小海棠,明明说是要带自己去京都大浮岛,明明说有条道路必须要两个人才能走得下去。
可是,神他妈这条路就是划着一条破船在这茫茫太平洋上乱转吗?而且,明明这么多天,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划船啊,对面坐着的那个瓷娃娃不要说帮自己分担下些压力,甚至就连方向都没给自己指过,只是说着要往北边走,接着就直接打坐在船头,直到现在!
除非小船儿要翻,不然这货就一直装死!
海浪怎么打,海风怎么吹,衣服都已经湿透,船身在怎么摇晃,小海棠都一直安安稳稳地打坐在船头,一句话都不说。
两柄太刀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刀鞘里睡着,在主人的面前躺着。
它们也安静,它们也一动不动。
要知道在这片浪涛并不温驯的大海,这可绝不容易,也不寻常。
仿佛有一个结界,将小海棠这个世界隔绝开来,让她能不受打扰地,静心领悟她的道义,安然晓得她的剑心。
然而,这可真的是苦了小狼儿了。
这几天的日子,真的就是在这大海上划啊划啊划啊划。
说好的要去京都呢?
小狼儿只有绝望地抬头看天,看向那片似乎永远也消散不开的辐射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只是脸上混合着海水,早就已经看不出来了。
自己明明好不容易才回到那片云海上边的呀!!
怎么现在又下来了呢?
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
而且,这段旅程,还不只是累而已啊啊!!!
“哗啦哗啦。”
又如同这几天所经历过的无数次一般,身后那漆黑的海水又开始翻腾,又有无数只巨大的黑影在小船的边上游动。
在那无尽的黑暗与潮湿之中,那几点猩红的光芒拖着长长的残影,在波光中晃荡得令人胆寒。
那又是被海面上这艘载着陆地上的美味食物的小船所引诱来的不知名的海兽。
它们在磨牙吮血,它们在暗暗窃笑。
尖利的嘶叫声划破波涛,撞得人耳膜生疼!
照例,小狼儿这时候都要尖叫着抱起脑袋,躲在船角发抖。
但是,小狼儿怕的,真的不是这些怪物啊!
而是这个时候,那个终于睁开眼睛的瓷娃娃!!
每当这时,冥想之中的小海棠都会陡然睁开她的双眼,
那抹殷红,唯有在此时再在人的眼前闪现,然而,也只有一瞬之间!只见两道白影在黑暗之中轻轻滑过,荡在漆黑的海水中,溅起漫天雨花,
于是刀剑出鞘。
随后锋利的光芒,连溅起的水滴都斩成两段!
随后刀剑入鞘。
又坠下漫天雨花,
只是这一回,落下的雨花不再漆黑,而是尚还温热,带着腥臭的鲜血!
而那些被吸引来的海兽,已经化作一堆看不出形状的血肉!
而这时候,瓷娃娃才难得看看船头蜷缩着的少女,干净利落冷漠地回过神,不说废话,单单纯纯地掏出一块已经被剑刃在空气中擦出的高温弄熟了的海兽肉。
说:
“吃吧。”
如果只是单单纯纯看看这段话,
如果只是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吹着空调看这些文字,可能还会觉得这个女孩有种莫名的帅气吧?
然而,
看着那被火炙烤得焦黑的肉块,
看着沾满自己一身的腥臭血液,
看着眼前那个可能还觉得自己好豪气好帅气好冷酷的瓷娃娃,
小狼儿真的却只想哭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妈自己会碰到这种事啊!!
所谓的直觉,还真的靠不住啊啊啊啊!!!
自己真的只是想到京都去,
找到她,
找到那个人而已啊!!
想到这里,小狼儿的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夜晚,那个生着白发赤瞳,在天空中飞扬的身影。
于是,她又握紧了胸口那个残破的十字架。
安安静静不说话。
准备等着瓷娃娃再坐回船头去,又打回她的坐去!
只是这回,好像有点不对。
小海棠的视线这一次长久地注视着远方那片黑暗的云层。
眼中有的不在只有冷漠,
而是多了一分小狼儿从未在瓷娃娃的脸上见到过的神情。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小狼儿还记着的,那种神情叫做,
痴。
那片云海,叫小海棠看痴了。
小狼儿一脸狐疑地也朝着哪个方向望去,
然而海面上除了漆黑的云海,就只有翻腾的波涛,只是一成不变的景象。欲这些天她所见到的,并无不同。
所以她又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小海棠,这一回,更惊了。
小海棠,哭了。
她流泪了,是那样清晰的两抹泪痕,从她的眼角流下。
不知为何,也感觉不到空气中的悲恸,像是自然而然。
突然,她低下头,对着小狼儿说:
“请等着我,还有,请照看好我,只有,这一会儿,拜托了。”
“啊呀,你……你要干嘛?”
“还有。”不等着小狼儿的回答,小海棠又说。
“请等着我。”
这一回,她并不是对着小狼儿说。
对着远方的那片云海,她又开始打坐,丝毫不理会边上一直在问着喊着些什么的小狼,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这一回,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就像丢了魂一般瘫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倒了下来,倒在小狼女的怀里。
这一下,小狼女是真的懵逼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搞懂啊!!!
小狼女突然又想哭,
“天呐你这个女人,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啊啊啊!!!”
周边漆黑的海水中,又有几只黑影在游动。
只是这一回,船身上,那个可怖的刀客,已然不再。
她的神魂出窍,
早已经飞向远方!
——————————————————————————————————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小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