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棠,我美吗?”
此时的少女,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全然无法动弹。
模糊的视线就那样虚弱地投向那似乎熟悉的声响,
只是,顺着声音望去,那映在视线之中的身影,却是那般陌生。
也那般狰狞。
即便小海棠在心底里无数次地想象着与她所侍奉的花朵重逢时的情景,也早已经想好了那之后的无数种可能。
但是她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想到,她们竟会这样重逢,
也没想到,她已经……
巨大的能量像是潮汐般从那身体之上袭来,令人窒息,
无数扭曲的蛆虫与触手从那极不合身的巫女服中探出,像是一团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毒蛇,布满了那个她的头颅。
她像是一个胎儿般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双腿,就那般悬浮在樱色的空气中,像是在羊水中漂浮。
有数根绯红的根须刺入她的后背,紧紧与肌肤血肉连接在一起,像极了哺育胎儿的脐带,似是与身体合而为一。
而在那根须的上方,静静地悬浮着一个女孩。
她的双眼紧闭,樱红的头发散乱地垂下,把她的面庞尽数掩盖。
但或许,她的面庞,还是不看为妙。
她的肌肤之上生满了无数如同叶脉与木纹般的突起与凹痕,身体之下的血管也清晰可见,仔细看去,在那些暴露在肌肤的血管之中,似乎其中还有一股强大到不可名状的力量在其中缓缓流转,
而女孩的下身,则是已经直接化成了植物的形态,生出无数巨大的根须,探入黑暗之中,像是在攫取着那些虚空之中的能量。
而所有的这些能量,又缓缓地通过根须,注入那穿着巫女服的胎儿之中。
那些猩红色的巨大能量,似乎无穷无尽,全都汇聚到那小小的身体之中,那本是无可想象的情景,就仿佛整片大海,尽数逆流入江河!
反胃。
一种难以抑制的不适感,令小海棠的全身都止不住地痉挛。
尽管那女孩已然成为这种非人的姿态,但少女却依旧一眼认出了那半身化作植物的女孩,
她正是,她所侍奉的花朵的胞妹,春日家的二小姐。
春日梅梅子。
就仿佛是刻印在血脉之中的记忆一般,小海棠仿佛觉得,无论女孩变成什么样不可想象的存在,她都能一眼认出,
就像是,一眼认出她所侍奉的花朵一般。
可是,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看着那汲取着梅梅子力量的胎儿,小海棠无论如何也无法承认,
她的那朵美丽而温柔的花朵,居然已经……
“小海棠,你还没回答我呢。”
幽幽的声响又从那扭曲的胎儿之中传来,小海棠仿佛感觉到那团扭曲在一起的头颅之中,似乎有一道无比锋利又无比深邃的视线向自己投来,
小海棠当然说不出话,
小海棠也当然无法动弹,
她只能这样,无力而虚弱地注视着身前的那个胎儿,
沉默无声。
“不想回答吗,还是,不能回答呢?”
胎儿的头颅中,无数缠绕着的蛆虫与触手缓缓地分开一个小小的空隙,露出一棵猩红若血的瞳孔,注视着小海棠。
许多根须从小海棠的上方垂下,缠绕上她的身体,将她悬吊倒那胎儿的身前,
越靠近那小小的身体,那身体之中所流出的巨大能量就越是令人难以呼吸,那胎儿仿佛一颗冰冷的太阳,越是接近,就越是令人难以直视。
难以想象那小小的身体之中,究竟蕴藏了多少巨大而令人畏惧的力量。
即便是无数次见过真正的强者,甚至连尸皇级别的力量也不止一次地见识过的小海棠,也觉得那股力量,已然空前绝后。
而这,还仅仅是一个胎儿而已。
“我想你会会觉得我美的,小海棠。”
胎儿扭曲的头颅之中缓缓地伸出一根小小的触手,轻轻地在小海棠的脸颊之上摩挲。
。
。
“因为拥有力量,才是真正的美,不是吗?”
。
。
此时在京都大浮岛之上,
东京都城郊的一处,
孤单的神社静静屹立在春天的清风之中,显得祥和,显得宁静。
可是,倘若仔细看去,便会发觉这座神社周围方圆数公里以内的林地之中,全都部署了无数全副武装的紫瞳战士,都默不作声地隐藏在灌木,树梢之中,仿佛安静地等待着猎物的掠食者,伺机而动。
在这座神社的周围,竟是集中了春日家接近一半的紫瞳战士!
他们在守护着的,自然便是神社中之物。
那也是全京都所有人都知道的,
这座神社便是那位春日栉雨樱的居所。
那样的话,这般森严的看守倒也不为过。
但要知道,在平时,神社的周围从来都是不设防御的。
不是因为别的,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样的防御,能够更胜过这样一位主人?
而事实上,在春日栉雨樱回到京都之后,所有妄图打这座破旧的神社注意的家伙都会发现,那绝对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但是最近,这里的一切都改变了。
从那位如太阳般耀眼的存在,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开始。
自涵馆一战惨败之后,所有人都再没有在公共场合再见过这位年轻的家主,
不但所有来自外界的访问都被拒绝,连春日本家的几乎所有人,也对小姐的状况一无所知,而从那之后,栉雨樱居住的神社的防守也一日更严过一日。
所有的一切,都很难不令人怀疑。
栉雨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而同时,外界亦开始流传栉雨樱已经病重的消息,一时间众说纷纭,人心惶惶,春日家刚刚建立的霸权的大厦,也因为这位根基的失踪而摇摇欲坠。
只不过,倘若是那位霸王尚在,这一切俗世之事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燕雀的聒噪罢了吧?
是的,她从不在意。
但是,她终究不在。
然而今天,春日神社之前,来了一位客人。
她气急败坏,她一脸焦灼。
仔细看去,那正是气得直踹车门的春日秀子小姐。
暗色的越野霸气十足,现在却只得乖乖地停在神社的大门口,像是只被拴住了的狮子,一脸委屈。
秀子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找到那位霸王的。
结果也当然,吃了个闭门羹。
“去你妈的不见人不见人不见人,你就会说这个是吧?”
秀子怒气冲天地垂着神社门口的鸟居,对着那个比她矮两个脑袋的小巫女就是一顿吼。
倘若是一般神社里小学家长们送来体验生活的小巫女,大概早就被这么个不讲道理的大姐姐吓哭了吧?
但是,这里可是那个人的神社。
“春日秀子小姐。”小巫女冷冰冰地说道,全然不为所动。
“小姐既然说了不见,那么你便只能不见,懂吗?来求见小姐的人那么多,就算是本家元老,小姐也是一样不见,谁都是一样的。
况且。”小巫女的语气骤然加重。“无论是哪个人,都没有小姐你这样造次,倘若你真的要进这道门,就请杀了我进去,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因为你偏门长女的身份,就对你手下留情。”
偏门长女,四个字像是四颗子弹一样砰地打在秀子的胸口。
春日秀子满脸涨红,所有的气势竟是被那看起来那般柔弱的女孩给压了下来。
她气不过,只得回来用力地踹着越野车的车门,一边踹一边骂。
仿佛是在踹着那位小小的巫女。
直到把高跟鞋的鞋跟都给踩断了,秀子才一脸委屈地憋回了越野车里,看了看躺在后座上的,还是没有恢复意识的秀夫和大帽子。
恶狠狠地在秀夫的脸上捏了一把。
“拽什么拽啊真是的,要不是有家主给你撑着,我他妈搞死你。”
“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来这里受气吗?”
狠狠捏完,秀子把脸用力地埋进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臂里。
咬着牙好久都不说话,像是在哭。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话了。
就算出身偏门也好,就算是女儿身也好,就算是有个废物弟弟也好,
她不是别人呀,她是春日秀子。
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保护她,
在春日家中失意软弱的父亲不能,
软软弱弱还要她来保护的弟弟更不能,
她是在春日家政局的边缘出生的女儿,是失败者的后代,
如果她只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女孩,或许她就只能在所有人的欺凌之中长大,待她的身体成长得鲜嫩可口之时,再沦为权贵们的玩物。
在那样的家里长大的女孩的命运,大都是那样。
可是,她并不想这样。
没有人想要这样。
如果她想不被人欺负,就只能比所有人都强,比所有人都凶猛,
在掠食者的世界里,从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规则,
只有她先犯人,把人弄死,人才能不犯她。
她要比所有人都骄傲比所有人都易怒,让所有人都害怕让所有人都敬畏,
这样,她才能保护好她没用的弟弟。
这样,她才能保有那颗一碰就碎的自尊心,那样顽强地成长。
可是那份强撑来的自尊,在那个人面前却什么都不是。
即便春日秀子可以因为一个纽扣没系好就暴起踹飞本家议会的长老,也不可能在那个人的面前造次。
栉雨樱的脾气一直都不好,
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有人死。
所以无论如何,秀子也必须压住这股委屈。它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那份怒火,降临到自己,或是自己身边的人之上。
因为,她正是为她那不争气的弟弟而来。
。
“因为那是你,没有资格触碰到的东西呀。”
。
大帽子先前说的那番话,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秀子是知道的,春日家,确实是在隐藏着什么东西。只有接近到本家权力中心的人物,才能窥探得到一点点的神秘。
据说那是春日家从一支外来客居此地的氏族到扎根东瀛,成为王上三家的根本原因,也是春日家生化机械科技全部成果的最终根源。
只是身为偏门家的女儿,春日秀子是万万不可能接触到那份秘密所在的,
而血脉天赋天生异禀的弟弟,虽然曾有机会进入春日家的核心圈层,但终归也因为懒惰而作罢。
秀子因此也无数次地怒骂这个不争气的混蛋,大叹这人世间的不公。
是啊,如果她生而为男孩,如果她生而不在偏门世家,如果她生而就有足以步入人形种王族的血脉,
如果她和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互换位置,那么她的全部人生,可能都会不一样吧?
那份春日家隐藏的秘密,也会在她身前揭开面纱。
只是,那真的好吗?
窥探那份秘密,真的会带给她……
秀子还清楚得记得那日秀夫昏厥过去之时,那只紫色的眼睛中灼热的苦痛。
就好像是传说中,窥探了神的奥秘的凡人,被远不可接受的力量,灼烧至失明。
而秀夫也因此昏厥到现在,即便那个大帽子说是要救他回来,却也一去不返,失去联系!
秀子等不及,
她心中的焦灼已然化作一团烈火,在她的胸膛中燃烧。
所以她才会找到这里,
因为在整个春日家中,唯有家主与侍神的巫女,才能完完整整地接触到那份秘密。
而有一个人,恰好两者都是。
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解救出他可怜的弟弟,
秀子相信,也只有她。
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也好,即便知道这听起来像是胡闹也好,她还是径直闯到了春日栉雨樱的居所之前,
所以现在,似乎是理所当然,她吃了闭门羹。
只是,秀子还远不觉得,事情就这样没有出路了。
她可是很擅长找门路的女人,对于既没有力量,没有权力的女人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
“那么,春日小姐。我可以进来了吗?”
秀子看了看在车外徘徊了许久的女人,揉了揉有点发红的眼眶,点了点头。
“嗯。”
于是车门打开,那个浑身缠着破布,盖的严严实实的女人迅速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你还真是胆大,居然就在家主家的门**接,这附近,可是有很多紫瞳哟。”
“可是小姐,你还是让我进来了。”
“哼,如果有危险的话,我根本是看不见你的吧?”
“是的小姐,这是我的一点天赋,能够让时间些许地暂停,在现在的时间里,能够说话能够看见的,就只有我和小姐两人哟,所以大可放心。”
“真不愧是本家的第一女忍呢,划破刹那之银。”
女人紧紧缠着的破布之中,悄然露出了一点淡紫的幽光。
“小姐,过奖。”
“真没想到,居然可以得到你的帮助。”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我竟会在那里遇见小姐您。”
“那么,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一点了吗?”
“那是自然。”
“本家到底……”
“本家所藏的东西。”
。
“是神。”
。
“货真价实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