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女孩又做梦了。
那一天她清楚地记得,有一个温暖的影子来到她的身前,那样近,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呼吸,
那个人说是要带她离开。
她相信了,她那么开心,满心欢喜,她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但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骗人。”她说。
在无人的黑暗之中,少女哭了。但是怎么哭也没有人来理会,更没有人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蜷缩样子像是一只小动物般。
她总是这样睡觉的,
她最后执行过的任务的前夜。
也是一样。
【】
昏黄的灯,燃着的火。
跳动的火苗幽幽地映照着女孩的面容,
在镜中的女孩嘴中轻含着猩红的染纸,微闭双眼,任凭身后人轻轻打理着樱色的长发,只有在这时,女孩才安静地像个娃娃。
每天晚上这时,女孩都要披上华服,缀上红妆,然后在深夜,单独去见家主。
也只有在这时,紫罗兰才被允许触碰这位被家主所隐藏起来的公主,也是春日家最恐怖的杀器,为她更衣,为她红妆。
每一次见到这位小姐时,紫罗兰都为她的美啧啧称奇。
她轻轻梳理着那如游雪般清秀冰冷的长发,缀上发饰,盘出一个个花纹,一条条红绳。她总赞叹这一头美丽的长发,令人倾羡。
而她穿上红装的模样,那般娇嫩,也那般艳丽,简直不像是人间所有。
“如果她以后出嫁,那个人,可真是幸福。”
每一次,她都会这么想,但是每次这么想,她又不禁苦笑,又在后面说出了前提。
“假如,小姐你只是个漂亮的姑娘的话。”
刀剑再美丽,也要染上鲜血,拥抱锋利的刃口入眠,只会遍体鳞伤。
梅梅子是杀器。恐怕是春日家有史以来最成功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利刃,无论野臣如何将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任务交给她,无论要求她去杀死怎么样的敌人,用怎么样的方法。
哪怕出卖身体,哪怕烈火焚身。
她总能成功,而且,摧枯拉朽,毫无犹豫。
或许,那样的标准对于每一个春日的忍者来说都理所当然,但是——梅梅子她,是家主的女儿啊。
究竟是为什么……
但身为女忍的她,早学会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知道只有知道得越少,才能活得越久。
“小姐。打扮完了,今晚也很漂亮呢。”
女孩轻轻退下口中染纸,看着镜中那可人的影子,久久不说话,似是看入了迷。
迷蒙的眼睛中,这时偶尔才会亮起一抹光点,是灯中摇曳的烛。
她点了点头。
“嗯啊。”
她开心地笑了,不是敷衍,不是做作,是简简单单地,因为心悦,所以颜开。
那样纯粹。
就这样看着镜子过了许久,她才恍然,脸红地对紫罗兰说:
“对不起,我看入迷了。”
似是被现实中的什么不好的回忆唤醒,她的眼中,又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没事,小姐。出发吧。”
她看得迷了,殊不知,她也看得痴了。
她久久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紫罗兰也久久地欣赏着女孩的笑颜。
“小姐,是适合笑的女孩。”
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而后像往常一般,扶着她慢慢踏过春日家宅邸长长的走廊。
梅梅子身上的华服太长太重,繁复到连普通的行走都十分困难,因而这段路她总需要人陪伴,而那个人也当然是紫罗兰。
月光如洗,幽幽垂落进露天的回廊,照着梅梅子,也照着紫罗兰,苍白色的涟漪,在夜晚的微风里轻轻荡开,模糊了倒影,映照着她走进那间房间。
“我在这里等你,小姐。”
每一次,也都是紫罗兰轻轻在她的身后,拉上那扇纸门。
而后,静静地跪坐在门外,闭上双眼。
不去理会从房间中发出的任何怪异的声响,也不去看房间中的人影绰绰。
她是春日家的女忍。
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所谓女忍,只是家主手中的剑,只要做到自己被命令去做的事就可以了,手挥向何处,便刺向何处。
如此便可。
然后等上不知多久,是一个小时,还是一个晚上?
那是家主决定的事。
她能做的,就只有安静地等待决定。
这一回,房间中的声响,格外躁动,也持续得格外长久。
长到她面目苍白,浑身冒汗,甚至都让她怀疑,小姐究竟能不能活着出来?
只不过每一次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不是因为家主总有分寸,而是因为小姐,怎么样都能活着。
梅梅子打开门时,身上那长到难以行走的华服,已经只剩下了数条破碎的布片,打理得整齐的长发也随意披在身上。
浑身鲜血,遍体鳞伤。
每一次,都一样。
“紫罗兰,我们,回去吧。”
“嗯。”
安静的女忍,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毯子,轻轻,裹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还要去杀那个人呢,不是吗?”
只是紫罗兰没有发现,樱色眼瞳中的迷雾,这一回不知为何,沾染上了一点不易被察觉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