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湿。
今日东瀛洲的傍晚,是一片阴云密布。
那是东京都难得一见的天候。在尸落的纪元,受到京都大季风环的影响,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已经接近对流层的京都大浮岛的上空,总是晴朗。
更不要说像这样,黑云压顶,望不见尽头。
阴沉的黑暗向下坠落,覆压千百里也无法消散,不知道其中究竟孕育了怎样的云,也不知道其中到底究竟剩下了多少雨,然而今夜的京都,必然有一场巨大的暴雨。
在城郊,一处能看得见东京都市区的马路斜坡之上,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停下。
一个浑身裹着破烂粗布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看不见面容,也不知神情,只知道她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她轻轻地从破布中探出一只手来,暴露在空气中,让手心对着天空。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一丝冰凉,一丝潮湿。
“要下雨了。”
她轻轻地说。
“是啊,还是一场很大的雨。”从车的另一头,满脸疲惫的春日秀子也下了车来,烦恼地把手插进杂乱的头发之中,使劲地揉着。
“连头发也乱了,烦烦烦!!什么破东西,我说啊紫罗兰,这可不是场适合呆在车里避的雨。”
“是啊。”她淡淡地回答说。
说完,静静地站在栏杆前,望着那片在黑云中变得模糊,仿佛在呼吸般的城市。
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久久不说话。
秀子并没有打断她的思绪,也没有和她再搭话的闲心,只是将头发撩到耳后,靠在车门的另一边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也开始整理已经被纠成一团乱麻的思绪。
今日。
这个不久前才联系上自己,想自己表明有自己想要的情报的女人带给她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接受。
几乎是摧毁了她所认知的,对于春日家的全部。
“古神”
“神子”
“浅野柿”
无数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与名词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旋转,交织着又瞬间破碎,怎么都无法拼接成完整的一块。
“应该不是真的吧?”
无数次她都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没有证据,没有逻辑,这样根本站不住脚的故事为什么能让自己心烦?
如果是在平时,像是紫罗兰这样的家伙要是对自己说这样的故事,估计是要被乱棍打出的吧?
但是她现在什么都想信,什么一点半点的线索都想紧紧抓住,什么都想去祈求,什么代价也都愿意付,简直就像是暴雨中被淋成落水狗般的无助人,只要是能稍稍挡雨的房梁,也想不顾一切地抓住。
真丢人。
春日秀子,明明不该是那样一副可怜蠢样的女人的。
她轻叹一口气,看了看还躺在车中昏睡着的秀夫,转过了头。
坐上车座,她喊了喊车外的紫罗兰。
“喂,先找给地方歇歇脚吧,我想好好洗个澡。”
【】
滚烫水流自上而下冲刷着身体,荡起一层浓浓的清白水雾,沾染镜中,布满浴室。
秀子仰着头,用双手轻轻抚着身体,闭着眼睛小声呻吟着,
秀子很喜欢那种过热的水温,烫到可以让皮肤发红的热度,柔柔的水坠落而下,拍打在身上,那是既疼痛又难以抗拒的舒适,很快,身体就会麻木,紧接着是精神,是整个人。
那种感觉就仿佛所有的形体都消失了,自己仿佛成了那空中氤氲的蒸汽,飘然自由,无又无觉。
她很爱,那种安静,也很爱,那种轻松。
手指顺着被泡沫与水流冲刷得柔嫩的曲线,温柔地、仔细地抚过身体的每一处,滑过锁骨,爬上乳尖,扭动着向下又经过女人宽阔的骨盆,修长白嫩的大腿,直到尽头深处。
最后,她在从天而降的水流里缓缓坐下,双手抱紧双膝在胸前,把头紧紧埋进那贴在一起的膝盖中央,
像是还孕育在腹中的胎儿。
安静地,像是昏睡。
“淅沥淅沥。”
“淅沥淅沥。”
滚烫的水流像是一场雨,在她的世界里,永不停歇。
无知,无觉,所有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那种感觉就像是死亡,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然惊醒。
慌忙关掉热水,擦干身体,裹上浴巾,卷住湿润的长发,惶惶走出浴室。
酒店偌大的房间里,站着的只有同样穿着浴衣的紫罗兰一人,清闲地靠在落地窗前,望着雨中的京都。
暴雨已至,尽管隔着窗户,依旧能听得见那绵密无味的雨声,坠落在这片被黑暗包裹的夜里。
“淅沥淅沥。”
是同样的声响,在秀子的梦里。
“你洗了整整两个小时,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好洗洗吗?”回头看见从浴室中走出的秀子,紫罗兰忍不住地问道。
“啊~嗯。”
意识尚还模糊着的秀子,只是这样含糊地回答着,软软地,也挪到了紫罗兰的身边,一同望着落地窗外,雨中的京都。
这件酒店的夜景套房四十楼的高度望去,雨中的京都又是另一副光象。
潮湿的夜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模糊,雨点在玻璃窗上垂下,留下一条曲折又漫长的水痕,转瞬,又被其他的雨滴所掩埋。
光也一样,即便在这样的大雨里,拥有千万人口的巨型都市的灯光依然耀眼,楼房上的也好,道路两侧的也罢,不同颜色的光电,一同在黑暗的潮湿中模糊,连接成一片迷蒙的光晕,环绕着这座夜里的都城。
雨中的夜有多黑,雨中的城里有多大?
即便在尸落的纪元,那也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美的东西,总是不需说。
美的东西,总能让人看得痴。
紫罗兰和秀子不说话,这就样一同看着屋外的雨,屋外的灯。
好久,她才说。
“家里酒店的浴室,洗着很舒服……就,洗得久了一些。”
秀子所在的这间酒店是在春日家名下,位于京都中心商业区外,向来以高昂的价格与豪华的设备著称,即便是秀子选的这间普通的房间,所有“贵族居家”该有的东西也都一样不缺,
一样不缺到,连秀子自己都认不全。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
秀子来这里,只是单纯地想洗个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