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闲情雅致,秀子坐回镜前,吹起了头发。
顺带着,对着那与她一同入宿的女忍问道。
“你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来到家族的产业下住酒店,真的没问题吗?”
“春日家的女忍,还没有无能到连住住酒店就会暴露的地步。”紫罗兰轻笑。“不必担心。”
“也是,本家的密探,如果不是那样,大概……也是得不到最核心的消息吧。”秀子似是不经意地说着,但紫罗兰,却敏锐地觉察到了话中意味。
她双手插在胸前,靠着窗玻璃回过头来。
“是在怀疑,我所说的吗?”
“当然会怀疑。”
秀子头也不回,继续专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边扯了扯粘在一块的头发,将它们梳理开来。
“经验告诉我,我现在就应该偷偷通知本家赶快将你逮捕才是,毕竟你可是栉雨樱那家伙点名要弄死的家伙啊,为了秀子,为了我自己,为了老爹,我应该这么做。”
“但是你没有,还听我说完了那些你自己也不很相信的故事。”紫罗兰冷笑。“你不会要和我说,是女人的直觉让你这么做的吧?”
“不,紫罗兰。我从不相信人说的,我只相信人,人。”
秀子将梳子轻轻拍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相信人?”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自己,也相信秀夫。”
秀子说着,将视线投向了昏睡在身后大床上的那个少年。
紫罗兰无言。
“我七岁的时候秀夫才出生,是和外边的女人意外的产物,他是个在娘胎里就被诅咒的孩子,一出生就伴有非常严重的脑膜炎,发烧到几近45℃,摸起来简直像个小火球,连哭都哭不出来。”
秀子用淡淡的语调说着,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谁都以为他要死了,不是因为他生的病有多严重——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太瘦小了,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生下他之后不久就因为虚弱死掉了。”
“那段时间,恰好是父亲在争权中失败的落魄期,大概是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样一个孱弱的私生子,自身都难保。所以一直是我,在照顾他。但是我一开始,也不觉得这个手臂还没有拇指粗的男孩能够活得下来。”
“但是,他现在还活得很好。”
紫罗兰看着昏睡的男孩,说道。
“是啊,那个时候他也是像这样昏睡着,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的嘴里好像在呢喃什么,虽然我也知道那大概只是我的幻觉,但是我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听见那个只有五天大的瘦小男孩在说‘我会活下去’,不是‘我想’,不是‘我要’,是‘我会’。”
“我会,活下去。”紫罗兰小声地重复着。
“或许我只是太喜欢这个男孩了吧,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那样的话呢?但是莫名地,我就知道,我应该相信他,最后,他真的活下来了,还一天天长大,变得比所有人都帅气,也比所有人都要强,虽然……也比所有人都要懒。”
“那就是秀夫,我相信他。从那一天开始,一直都。”
“紫罗兰,你联系到我的那一天也一样,我也好想感觉得到秀夫在对我说:‘相信她’,所以,我才相信你。”秀子终于转过头来,将漆黑的眼眸,对上紫罗兰的视线。
然后,不禁讪笑。
“听起来是不是比直觉还不靠谱?”
“就结果来说,还是很正确的。”
秀子不说话,又将视线移开。
“你和秀夫,是认识的吧?”
听闻此言,紫罗兰的瞳孔,突然扩大了数分,但是没有回答。
“看来是的,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与你也有接触吧。”
紫罗兰依旧沉默,但也没有否定。
“春日家的那些情报,前任家主的故事,所谓古神,所谓神子……那些东西,是秀夫拜托你去搜集的吧。”
“并不是,我不是为了他。只不过,他也恰好需要,而且能为我提供帮助。”
“是为了,二小姐吗?”
“您……”
“家中以花朵作为忍者们的等级排名,侍奉家主者为海棠,侍奉公主者为紫罗兰,这我还是知道的。而春日家的公主……也只有那两人吧?”
秀子将余光扫向紫罗兰,继续淡然地发问。
“其实小姐您,也不需要我的答案吧?”
紫罗兰垂下头,让刘海的阴影遮住眼睛。
“是啊,不需要。”
所有的决定,秀子在一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心意。现在在这里做的一切,说的一切,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
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是洗完澡后的余兴节目。
秀子将梳好的长发撩到腰后。起身,掀开浴衣,开始一件一件着衣。
紫罗兰也一样,只不过她就省事得多,只是将破布再次缠回了身上,然后站在原地,看着秀子缓缓更衣。
穿上胸衣,内裤,
拉上丝袜,套上宽松的长裤。
束紧腰带,拉紧上衣。
她做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快而不乱,像是在进行着一项仪式。
最后,上衣的最后一颗纽扣,也轻轻系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
“啪。”
那是她方才用过的梳子,落在了地上。
孤单地,就那样呆在地毯之上。
慢慢地,被鲜血浸满。
方才春日家的女忍所站立的位置,已经无人。
秀子依旧不紧不慢,走到秀夫的床前,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还在酣睡的可爱弟弟。
秀夫,转过身来,这时,紫罗兰已经在她身后,拉开了房门。恭敬地弯下腰,踮起脚尖,捏起裙角,做出女仆邀请的姿势。
“那么我们走吧,小姐。看起来,很快这里就不安全了。”
“嗯。”
在女仆的脚边,门外,躺着两个目瞠口呆的家伙,都各被一柄银色的短刀从喉咙向上直插穿头颅,长得巨大的嘴被银色的金属生生卡住,连喊出声的机会都不曾有。
二人西装革履,从胸口的徽章看也是春日家的精英战士。
而且他们的眸子里,已然泛起一抹暗紫色的幽光。
紫罗兰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但是,只把这位服侍过春日家二小姐的女仆长看作一位合格的女仆,是他们犯下的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错误。
女仆的嘴角泛起一丝笑。
五指间,早已经不知夹紧多少柄银色的餐刀,在黑暗里,闪烁着银色的寒光。
在怎么落魄,她也依旧是“划破刹那之银”。
秀子背着她还在打鼾的弟弟,悠哉游哉地走出了房间,似是根本没有看到那两具还温热着的尸体。
其实,她早就知道来家里的酒店会是这种结果,方才在门内看着夜景的时候,她就知道隔墙有耳,身为偏门家的女儿,那是最基本的敏感。
但是她无所谓,因为她身边的女忍早就和她承诺过了。
“不用担心。”
那时她的笑容,已然别有深意。
既然那样,倒还怕什么,所以她有闲情雅致,梳完头,穿完衣。
本来,秀子就没打算在这家豪华酒店里多留,既然干完了事,也就应该走了。
秀子,真的只是来这里洗澡而已。
而在这座三十楼高的建筑之中,随着她大门的开启,已经有无数声响开始躁动。
它们磨牙吮血,它们紫瞳明亮。
“紫罗兰,交给你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