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越来越大,大得离谱,渐渐盖过音乐的声音,就像是有一条江河从天空倾泻而下,捶打着越野车的车顶。
漆黑的雨幕渐渐遮掩住了夜中的一切,连雨刮器都被过于强劲的水流压得难以升起,一副随时都要崩裂的模样。
“我说,这场雨,太离谱了吧?”秀子皱了皱眉头,把雨刮器停下,这一回车窗外的情景已经彻底不可见,简直像是车子径直开进了一条咆哮的河里。
紫罗兰不说话,只是捏紧了双手,双目空荡地注视着前方。
秀子见她这样,心里不禁烦躁起来,开始旋转起车载电台的频道,不断换台。
然而其实什么台都是一样,声音都太小,根本无法听清,只有主播们急促的语调语速,在诉说着他们的恐惧。
他们开始害怕了,害怕这场雨,害怕这黑夜。
不知调了多久的台,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强劲的稳定的女声,在所有的频道讲话。
“请广大市民们注意,现在是京都市政局紧急插播,于今天下午五点起开始的这场特大暴雨已经造成市内多处积水停电故障,现在特遣队已经开始进行紧急抢修活动,从现在起到市政局解除警报开始,京都市内所有街道开始交通管制,请还在室外的市民立即返回家中,等待进一步通知,再重复一遍,请所有……”
“啪。”的一声,秀子恼怒地关掉了电台。
“本家的那些老东西也开始玩交通管制这一手了,还市政局市政局。”秀子一脸不屑,转过头去说。
“紫罗兰,看起来,这场雨不会停了。”
紫罗兰依旧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来头,但几乎可以肯定是本家玩的什么把戏了。不管怎么说,再继续呆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紫罗兰,我想我得去一趟本家本部。”
直到这时,紫罗兰才微微抬头,有些吃惊地看了看身边的秀子。
“就说是避雨好了,我想本家的大人们应该也不至于把春日秀子赶出来吧?不过紫罗兰,他们要是真的想要来打我,我觉得你得保护我,可以吗?”
“这不在我的日程之内。秀子小姐,我所做的只是为了二小姐,如果我觉得对这件事没有帮助的话,我不会跟着任何人去送死。”
“是嘛?真绝情。不过既然不在日程内,加上去不就好了?我觉得你应该加。不然我会很为难的啊。”
秀子一副无赖的模样,用欠揍的语气说道,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车门。
那副表情仿佛在说,你不答应就给我下车。
“但是……”
“但是这场雨,也大概不在你的日程里吧?”
“……”
“紫罗兰,本家已经交通管制,这意思你也懂吧?我们现在能去哪儿呢?哪儿都不能去,虽然这场雨大得离谱,但估计现在外面已经都是巡逻的紫瞳了,那些家伙从不在意这些东西,你也知道的吧?”
“我不否认。”
“那就行了,只要有这场雨,我们就寸步难行,我想总不能等着这场雨停,所以我得去找本家的那些王八蛋问问是怎么回事,对吧。”
紫罗兰不说话,不开心地扭过头去。
“那……那这是……没办法的事。”
“那好啊,我这就让本家的人来接我们,紫罗兰,你好好藏着,把子弹上好。还不知道酒店那件事有没有传过去,说不定他们一见面就要把我五花大绑也说不定呢。”
“喂!”紫罗兰脑门上不禁冒出了黑线。
为什么自己碰到的家伙总是让自己没话说?
【】
“春日制药”
那是夜雨之中,那只猛兽的名字。
静静地伫立在城市毫不起眼的僻处,不显眼,不张扬,如果不是内行人,又有谁会知道,这栋高不过二十层的写字楼,就是曾经身为王上三家之一,现在更是实质上统治了整个东瀛洲的春日家的本部?
既不像曾经的德川家那般径直在市中心建立了足有四百米高的玻璃巨塔,也不像源家那般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每一条街巷的开头结尾,
奈何春日家,从来都不是以张扬奢华为名。
掌握整个东瀛洲生物科技顶点的春日家,不需要太多的自傲,也不需要无谓的荣华,朴素、低调、暗中行动,那是几乎所有从事生化技术的医者的准则。
对于春日家来说,亦是如此。
暴雨在黑夜中遮掩了它的影子,雨幕之中,那星星点点的灯火象是野兽的瞳孔,幽幽闪光,散发着不祥的征兆。
仿佛在黑暗之中的这只巨兽,要吞噬整个京都。
春日制药的顶层,是一间被落地窗环绕着的圆形会议室,那也是春日家中拥有仅次于家主的决策权的元老会议们商讨重大事宜的场所。
在大多数时候,这间会议室都是充作象征意义的产物,春日家也没有那么多的“大事”可以召集元老们商讨,有也大概只是家主换届之时,这间会议室才派的上用场。
而今天,却并非如此。
空旷的会议室的中央,独坐着一个老人。
造型夸张的制服宛若古代东瀛武士的铠甲,中间则镶嵌着一抹透着蓝光的中央核心,洁白的制服长袍内衬猩红的色彩,垂到地上,这套衣服在春日家中有特殊的含义,是仅次于家主的首席元老的正场礼服,也同样是拥有自动调节血液温度,防护大多数物理攻击与几乎全部能量武器的战斗服!
若非是战时,并不会穿着。
银灰的长须与冲天生长的长发依旧如同钢针般锐利坚硬。
老人闭目静坐,安静若一尊雕像,纹丝不动,并且保持这样已经足足三个小时。
那是没有极强的自律与充沛的体内不能办到,以这个年近一百三十七岁的老人来说,实在难得。
春日刀也。以命名的法则来说,这个名字过于锋利也过于不详,恐怕已经不是真名。
但在春日家内部,那是个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晓的名字。
象征着家主之下的最高决策权,也同样代表着春日家战斗部门的战时实质总指挥长之名,是春日家以铁血与刚硬而闻名,已经辅佐过足足三任家主的当之无愧的首席元老!
并非是老人才能担任元老,能力与贡献,乃至思想,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然而在所有因素之中,唯有时间是不容许参杂任何水分的。
而春日刀也,也正是春日一氏之中,最有资格证明这一点的人。
他是春日家资格最老,也是最锋利的一柄宝刀,那也是他足以堪当首席元老,无人胆敢反驳的证明!
所以,他从不厌烦等待。
但是,他也不容忍迟到。任何理由,任何人。
十分钟以后,春日家的紧急会议,就将再次召开,所有元老会议成员都必须到场。
而即便是今夜这场瓢泼大雨,春日家中也无人敢不给这位老先生面子,想尽办法动用各种手段,甚至动用军用运输机和战车,几乎一路披襟斩棘才勉强赶到。
但是在会议真正开始之前,也没有人敢于提前走进会议室中,而是在此齐齐地在门外等待,无人敢于议论,甚至不敢发声。
他们可都是春日家掌管一方的元老,平时谁敢令他们如此?
但是他们的面前,是刀也。
刀也喜欢安静,讨厌变数。
他说定的时间,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任何理由,任何人,他都不会留情,在正事上尤其如此。
让他烦心人,只有死路一条,谁都是一样的,而这也不是噱头,一百三十七年,已经有足够多的冤死鬼证明了这一点。
所有的威严,都是由恐惧所奠基,刀也深知这一点。
在春日家中,家主自然至高无上,然而论带给臣子的畏惧,非这位首席元老莫属。
即便是,那位春日栉雨樱也一样。
然而,所有事都有例外。
对于刀也来说,他也有致命的弱点。
“喂老头子!别绷着一副脸了,还用手托着下巴,真难看,你觉得你这样很帅吗?”黑衣黑发,大大咧咧地走进会议室中的是一个满脸不屑的歪嘴女人,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一脸嫌弃地看着刀也。
门外的元老们都屏气凝神,不敢将视线投向刀也。
如果换成是春日家中任何一人,那么这个女人,也已经死了。
然而终究是因为有恃无恐,女人会这样嚣张。
“欸,老头子,你的左边头发上有一块头皮屑,快拍掉,快点,昨天又没洗头吧?我很不爽,在这样我就要踹上去了啊。”
刀也满脸黑线。
虽然他也真的很想一刀砍杀了这个婆娘来维护自己的形象,但终究做不到。
刀也终究,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是个说话算数的男人。
就像秀子也是一样说话算数,她敢因为一颗纽扣踹元老的脸,此话不假。
还是首席的。
“秀子,你不该来这儿。”
“是啊,你没请我来,我当然不该来咯,我是闯进来得,怎么样,来罚我啊,我把和秀夫那个什么**火车站站长也给撤了吧,反正我都不想干了。”
春日秀子一副无赖的模样,啪啪啪地拖着高跟鞋踩到刀也身边,坐上会议桌的桌子。
“秀子。我平时可以纵容你,但是现在,你要是再这样……”
“好啦,我也知道啦。门外那些家伙都不敢看你丑态的,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没什么闲心来看你这个老头子,我找你是来要东西的。”
“什么东西,让你不爽到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我要一间安静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干净的床可以让秀夫躺着。”
“这里是写字楼!”
“那就找一个有这样房间的地方,而且,不能让人来打扰我,如果我再看到有紫瞳啊那种东西来监视我的话,我就再来找你。”
“秀子,是他们没接待好你?”
“何止是接待不好?我打电话叫他们来接我,结果他妈让我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才来了一辆吊车,直接把本姑娘吊到这里,下车之后居然让我先在地下车库里睡一晚上,然后才有空来安排我?连顿盒饭都没有!你说,我气不气?”
“现在是元老会议,所有人力都在照顾元老的出行住宿饮食,你不在邀请名……”
“所以你是要让我住在地下车库咯?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弄个房间住,我就坐这里不走了!”
“秀子,你可是春日家人,不要像大街上的女人一样无赖好不好?”
“是啊,我是春日家人,可是是你们逼我这样无赖的,不是吗?我要是好说话,你们就在我的头上拉屎,说不定还有哪个肥的和猪一样的家伙暗地里想要**,我说错了吗?老头子?”
刀也无奈,点了点头。
“我会让他们安排的。”
这世上,他只有拿这个女人没办法。
“OK。那我不来捣乱了。”
秀子倒也干脆,掉头就走。
“等一等,秀子。”
“干嘛?”
“过了今晚,立即离开京都,绝对不要回来。”
“为什么,我过得可舒服了。”
“你死了,我可就要失信了。”
刀也一字一顿地说道,淡蓝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无比,象是一柄布满尘埃,却依旧闪着寒光的老刀。
令人胆寒。
秀子知道,这时候就不能再说烂话了。
刀也每次这样说话的,就是不容许有任何的反驳。
“今晚过后还在京都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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