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雨樱看着在泥沼中行将消逝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
她伸出双手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像是在感慨与吃惊,自己居然,尚还存在。
“我做了什么?小海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说过,吾主,还来得及,我是来接你的,一起离开这里。”小海棠起身,将赤裸着的少女从泥沼中扶起,牵着她的手,向着那扇门走去。
“主人,我真的很开心,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她的双颊有些泛红,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对着栉雨樱笑着说道:“你还没有被它吃掉呢。”
“吃掉?”栉雨樱看起来像是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听到这个词,终于是恍然,于是轻叹。“真是丢人。”
湛蓝的眼睛中,有一抹少见的不甘。
“我居然,争不过那个东西,难以相信。”
“嘛,那个东西是古神啦,即便是主人失手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可恶,明明……那七年都被我死死地压制着的。”
“但是主人你……解开了它的限制啊。”
“不会再发生了。”
栉雨樱暗暗发誓道。
“只是一时大意而已,下一次,我会把你彻底打进地狱,永远不能翻身,就当是……把我扔到这种恶心的地方的,惩罚。”
“好啦,那等到下次吧。”小海棠安慰着一脸不甘心的栉雨樱,来到那扇门前。
“回到你的身体里吧,主人,只要越过这扇门。”
“这七年我们的功夫,都白费了吗?”
栉雨樱一瘸一拐地来到大门之前,有些灰心地摇了摇头。
她想起来了,全都回想起来了。
都是自己的疯狂,险些将一切都拖进地狱。
第一次遇见这座城,第一次接触到那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自己的野心与欲望,都在那一刻燃烧,沸腾。
是黑樱之城,一步一步让她走到了今天,在布满鲜血与牺牲的道路上,一步步地走远,直到所有的前路都消失殆尽,在她的身前,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往左,是地狱,往右,也是地狱。
而她,就在这最后的分岔路上,撞得头破血流。
险些,让那熊熊燃烧的欲望,将自己都焚烧殆尽。
但是她是幸运的。
在最后的时刻,有一个女孩跨越无穷的距离,来到她的身前,将她从那片地狱之中一把拉起,让她回头。
她轻叹,转过头,看了看小海棠。
“啊?”
小海棠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少女,不知所措,在她的记忆里,她可从没有这么做过,一直都是她,在遥望着她的背影。
“谢谢你,小海棠。”
她温柔地笑了。
不知为何,小海棠的眼睛里,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溢出泪水来。
“主人,这是……你第一次谢谢别人吧?”
“开心吗?”栉雨樱揉了揉身前矮矮的小姑娘的脑袋。
“开心得都流眼泪了呢!嘻嘻。”
那泪水,是因为欢喜。
小海棠,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哼。小女生。”栉雨樱回过头来,望了望那扇门扉之后,那在春日神社之中,沉睡着的身体。
她知道,回到那具身体的一瞬间,处在最巅峰时刻的黑樱之城就会因为失去控制,而开始崩毁,直到……回到她初见时的样子。
古神,胚胎,梅梅子,都会在那时湮灭。
那就是,把一切都重来的意思。
但是,似乎也没有办法了呢。
那都无所谓了。
她笑笑。
就当是,做了一场有些过分的梦吧?
这个年纪的女孩,不都喜欢做梦吗?
她缓缓地走向那扇门扉。
像是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但是,不对。
明明近在眼前的门扉,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但是她走了许多步,却也没有到达。
她疑惑,于是加快步伐。
开始奔跑。
但是,那扇明明就在眼前的大门,却怎么都无法碰到。
她开始焦急,
开始不知所措。
最后一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那黑色的世界里,重重跌倒。
她颤抖地支撑起身体来,回过身,却发现身后的小海棠,已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惊慌失措地向着她招手,向她跑来。
原来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原来自己……
她回过头,看着那扇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缓缓……在世界中消逝。
【】
小海棠和春日秀夫都没有想到。
已经近在咫尺的希望,
在刹那间,就会变成绝望。
他在尽力地维持着小海棠和栉雨樱的连接,小海棠也在专心地想要接回她的花朵。
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在他们踏入这间房的瞬间。
屋外的雨,就凝滞在了空中。
时间,暂停了。
一个紫色眼瞳的女人,浑身缠着湿透的破布,紧随着踏进了房中。
她的目标很明确。
于是截至了当,来到那沉睡着的少女的身体面前。
毫不犹豫地,掷出银色的刀刃。
将那脆弱的少女的咽喉,像是奶油般隔断。
鲜血飞溅,如同喷泉,却都凝滞在空中。
因为,一切的时间,都已经暂停。
屋外,风停了,雨停了,夜幕之中,一切都在刹那间停止。
唯有,在庭院之中,那一株樱树的顶端,那一片倔强的樱花。
它在那样暴虐的狂风暴雨中都坚强地盛开,它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依旧美丽。
但是,在这无人知晓的夜中,在这安静的一切都静止了的夜中,本该是最安全的时候。
它却悄然,倾坠。
消失在那满地的落樱之中,被碾做尘土。
“是为了梅梅子小姐。”
紫罗兰完成了她的目标,从一开始,那就是她的目的。
这一回,她没有失手。
于是她回身,远去。
【】
最后,在那片黑色的世界之中,那扇大门,终于消失不见。
在她身后,哭喊着惊叫着的女孩,也在向着自己奔跑的途中,化作破碎的影子,融化在黑暗之中。
她气喘吁吁,
疲惫不堪,
她最后一次,看向了那在黑暗中曾经闪烁的光,伸出手去。
而后垂下。
“原来,真的……都只是梦。”
声音的最后,是哀叹。
最后,都消失在黑暗之中,彻底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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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