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吗?
自己寻找了这么久,只是为了,那简简单单,听起来可笑的理由——一个约定。
白山竹拨开那些已经枯死了的枝干,来到她的身前。
樱色头发的女孩闭着双眼,洁白的双手,在胸前合十。
白山竹缓缓将手,抚上她的脸颊。
在她的身上,早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只有冰冷,伴着绝望,就如同那依然枯萎的藤曼一般。
也如同,她肩上,那梅花形的的西格蒙特,已经化作死灰的色彩,片片花瓣都已经悄然落下,仅剩下,孤单的三片。
一切的来不及,从一开始就来不及。
白山竹知道,有一些事,早就无法挽回。
但是,至少,自己还有能做的事。
她回过头,殷红的眼如血,看向那在地上挣扎的胎儿。
那丑恶的,即将死去之物!
白发少女身后,那猩红的西格蒙特陡然张开巨口,将那扭曲的身体居中咬在口中,举到头顶。
锋利的牙穿透胎儿那柔嫩的肌肤,其中流出不单单是鲜血,更有如同熔浆般凝聚着的巨大能量,刹那间就将西格蒙特的獠牙灼烧得金红!
尽管大多数的力量可能都在方才的崩塌中流失,但古神的胚胎之中蕴藏的能量,依旧恐怖得无法想象。
“真是……恶心。”
无视那从西格蒙特的獠牙上传来的高热,白发少女皱起眉头,只是那样简简单单地说。
而后,西格蒙特再次张开巨口,将那胎儿生生开始绞碎!
凄厉的尖叫声霎时间响彻整片天空,在一切都开始崩溃的世界之中,那在利齿中挣扎的胎儿的哭声是那样孤独与可悲。
或许,当它真正成长之后,这世间都不会有能与它相提并论之物。
它将会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个世界上最高贵之物。
然而现在,
白山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现在的它,不过是她再次进化的,
食物罢了。
随着那挣扎的愈加剧烈,獠牙每在胎儿的身上划开一个口子,就会引起一场巨大的爆炸,在那狰狞的巨口之中,仿佛在上演着一场本世纪最血腥而暴烈的烟花表演,
每一次爆炸,被炸得粉碎的西格蒙特的血肉都会在瞬间重组,一次又一次地重生,一次又一次啃食那胎儿的肉体!
残忍,
无情,
断头台上者,是此世界之神明!
斩断它之物一点都不高贵,也不神圣。
吞噬,消化它的身体之物,仅仅只是一只三年生丧尸身上最廉价的西格蒙特。
卑贱,丑陋,狰狞,不知被消灭过多少次。
但是,今日,它却对一位神之幼子,进行一场绝望的处刑!
将它,将那团暴烈的能量,都咽入腹中。
而生命力太过顽强的它,竟然是在那利齿的咀嚼中生生挣扎了一分钟,才缓缓停止了呼吸。
最后,鲜血淋漓,不知道被摧毁了多少次,又重生了多少次的西格蒙特的口中,只剩下一滩污秽的鲜血,从天倾坠。
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将她的双颊,蒙上一层诡异的猩红面纱!
咽下那古神的胚胎之后,一股金色的火仿佛流进她全身的血管之中,炽热的高温,仿佛将她全身都在刹那点燃。
那是何等的苦痛?
无人知晓。
白发的少女痛苦地哀嚎着,僵硬地在烈火之中挣扎,倒下,又站起,在那过于剧烈的消化过程之中,她的眼神中不知失去了多少次光彩,却又在刹那间恢复如初。
那种疼痛究竟将她杀死了多少次?
无数次,白发的少女体内,一个灵魂在那烈火之前都会刹那因为剧痛休克,死去。
而后,另一个灵魂,又在刹那接管身体,用那瞬间的坚持,争取到下一个灵魂的继续。
就这样,少女的身体之中寄宿着的两个灵魂,在无数次足以致死的痛苦之中不断地互相交换,无数次相互承担。
这其间,她死去了多少次?
这其间,她又重生了多少次?
不知道。
谁也不会知道。
她的身下,鲜血缓缓汇聚成河流,猩红的血中映出的,是她那依旧在挣扎,在坚持着的身影。
人们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在不知道多久之后。
她的面色,终于恢复如初。
一千次地死去,
又在第一千零一次地醒来。
那一次,白发的少女再次睁开眼睛之时。
她已经,截然不同。
身后的西格蒙特,此时爆发出冲天的咆哮,震天撼地!
她打了一个饱嗝。
轻笑:“橙子,这一回,吃下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魔女的瞳中,已然是一片炽热的金红,仿若要将这个世界都燃烧成灰烬的火!
说完,她来到那身前的女孩身前。
洁白的手指,沾染着鲜血,她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将双唇,轻轻与她合在一处。
深深地,仿佛要将她整个吃掉。
金红色的流光,在刹那间从女孩的肌肤上如电流般流过,将她下半身那已经化作植物的躯干,粉碎殆尽,化作金色的碎片。
而在湮灭的同时,金色的碎片又在以相同的速度不断重组,聚合,拼接成女孩原本的身体。
那是操纵血肉的希波克拉底的能力,经过神血强化之后的表象。
她要来接她的女孩,
完整地,一点不缺。
她伸出双手,将女孩从那已经腐朽溃烂的枝干之中,缓缓抱出。
在那一瞬间,原本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的女孩,忽然浑身颤了一颤,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苍白的脸上,重新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
而后,在她的臂弯之中,缓缓睡去。
金色的眼,久久凝望着熟睡的女孩。
而后,安然地微闭。
“我们走吧。”
她说。
身后,猩红的西格蒙特陡然绽开,化作横跨数十米的巨大单翼,猛烈一振,将白发少女和梅梅子,都一同送上天空!
那数千米的距离,竟是在刹那间就跨越。
当白发的少女再次睁开眼时,她的身下,已经是浩瀚无边的遗弃之地。
无穷无尽地,在她身前蔓延,破败,黑暗,阴冷。
那是这个世界的全貌,
在金色的眼瞳中,那团燃烧着的火中,那所有一切的丑恶,都在剧烈地燃烧,化作灰烬,苍白地,在她的身边,伴着无数随风而逝的落樱,像是一场雨。
在那片天空,与她一同坠落。
来到地上,她发现青猊与莺游,已经在一处废墟之中,静静地等着她。
她轻笑,伸出手,从虚空之中洞开一扇金色的门扉,抓出一张洁白的毯子,裹在赤裸的女孩的身上。
而后,走进那废墟之中,将女孩,缓缓放进青猊柔软的毛皮之中。
在那温暖而柔软的临时被窝里。
梅梅子睡得是那样熟。
也那样安详。
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一切痛苦,一切悲伤,都从未发生过。
白山竹温柔地看了看梅梅子的睡脸,而后转身,回头看了看头顶天际。
“该去上面了。”
她说。
“我说过,我来东瀛洲,是来君临这里的。”
或许她没有注意到,漫天坠落的樱花,有一瓣轻轻坠落在她的脚边,被她踩进漆黑的泥水之中,破碎,然后再也不见。
【】
“主人!主人!”
小海棠在那已经缓缓失去体温的尸体之上哭喊着。
但是,那个琥珀色头发的少女,却已经,再也不会回应。
“谢谢你,小海棠。”
记得,那是她对她最后说的一句话。
但是谁又知道,这离别,是这样快,这样令人疼痛。
明明……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在眼前,却都在一瞬间破灭。
她一出生就遇见,她也决定用一生去侍奉,即便离开也费了千番努力,不远万里重新来到她的身边。
但是她的花朵,却在她的眼前,被无情地碾过。
那样脆弱。
确也如同樱花,张扬美丽,却也柔弱易碎。
她还是没有注意到,身后庭院之中,那渐渐离去的影子。
还没来得及远离这里的紫罗兰却已经如释重负。
她在庭院的雨中默默祈祷。
“梅梅子小姐……我不知道这会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
“如果她还活着,你一定不会幸福。”
似是忏悔,
又像是誓言。
春日家的女忍,侍奉梅梅子的利刃,或许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间接地救下了她的主人。
只是,这代价,是另一朵花的破灭。
但是,那对于紫罗兰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她是暗杀者,那即是她的使命。
只是,这样而已。
她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片庭院的黑色泥土上离开。
她惊恐地看向脚下。
不知为何,那漆黑的雨中,一只猩红的手,从地上一滩恐怖的血迹之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是……”
随后,一个头发银白的女孩的头颅,就从那血迹之中探出。
她咆哮着,如同一只饥饿愤怒的野兽,金色的眼中,布满血丝。
“不可饶恕!”
紫罗兰,竟是那样,被拖入了那滩黑色鲜血之中,连惨叫都发不出,就全身溶解,被吞噬殆尽。
而后,雨中缓缓站起了一个身影。
身着漆黑的礼服,手握苍白的刀刃。
金色的眼瞳,在黑夜之中缓缓发亮。
她从脚下的鲜血中抽出一卷漆黑的绷带,将那金色的眼睛,再次蒙上。
转过头,看了看神社之中痛苦着的女孩。
她轻叹。
而后,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