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王?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秀子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昨晚,她死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吧?”
“就这么简单吗?”
“和她的崛起一样快。”
“是啊,像是樱花。”
盛开,而又凋零,将绯红,染指整片天空。
而后又像所有的花朵一般,在某个暴风雨的夜晚,悄然零落。
秀子看了看大地之上那已经成为一片瓦砾的京都,不禁叹了叹气。
“是你们做的吗?昨晚。”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起这个。”秀夫看了看秀子。“紫罗兰有回来吗?”
“紫罗兰?谁知道啊。我醒过来就我一个人,还有一匹狼,差点就死掉了,都是因为你们瞎搞这些事。”
“对不起……因为小海棠她……”秀夫欲言又止,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秀子,表示他不想再提。
“秀夫,你变了,你以前根本懒得去做这些事,更不要说,你刚才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还在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成为王?这种话,从你的嘴里?”秀子点了点头,把视线瞥向别处,用一种贫嘴的口气说道。
“又不是我要去……是让你啊,姐姐。”
“你怎么说的这么轻松,你想让谁当谁就能当,小秀夫,你太小看……”
“不,姐姐。我真的是认真的。”秀夫打断了秀子的话。“栉雨樱已死,京都业已毁灭,但是……只是京都而已,家中大多数驻军与舰队的编制都还算完整,除了京都近卫自然全灭,但是即便那样,我们也有超干线与白鸟家的控制权,而在此基础上,源家和德川家的军备与附庸部队也还算完整,而且……”秀夫顿了顿。“或许我们应该感谢栉雨樱,在昨晚,她几乎是一手将家中高层实权元老全数杀死,现在的家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统领起这些力量的人物,除了……”
秀夫终于将眼睛看向了秀子。
“姐姐,我真的觉得,你应该成为这个人。”
秀子沉默了,许久,她才说:
“秀夫,我还以为,你完全不懂家中事呢。”
“我又不是笨,只是懒,但是现在……至少现在累一点也没关系……至少我……”秀夫也沉默了。
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连秀夫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这些天,他看见过的,见证过的,告别过的,都太多太多。
刀也的死,京都的毁灭,那个张扬的女孩的陨落,一切一切,都在太短太短的时间里发生,那一个雨夜见到的东西,比那将近百年的时光里少年见过的都要多。
刀也那残破不堪的尸体,那死而不瞑目的少年,在雨中永眠。
秀夫绝不会忘记,那个虽然害怕,却也颤抖地想要保护他的影子。
因为我们是朋友。
抱着栉雨樱的尸体失声痛哭的小海棠,
秀夫也从未想过,这个有些木讷的女孩的喉咙,也会发出那样让人难过的哭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死亡,毁灭,都只是因为野心,因为欲望,因为那执掌着春日家权杖的双手,从一开始就扭曲了。
或许自己只是不想再让这一切重演了吧。
“我觉得,春日家,应该让一个正确的人来执掌,而那个人至少……”
“要让所有的孩子,不要太早,就去流他们不应该流的眼泪。”
“哼。”秀子失笑。
“我还以为你真的变得成熟了点呢秀夫。”她踮起脚,用力地揉了揉那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的头发。“你还是把这些,想得太简单了。”
“不成熟就不成熟吧……姐姐你……答应我好吗?”
“我能保证的,只有你能够活得很好。”
“……比我想的要遗憾一点,那么,再加上……她?”
“她?”秀子忽然从少年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羞怯。
“哦,是这样啊。”
她会意地神秘一笑。
“什么呀,我只是……”
“只要你这回不要再因为懒得想生日礼物这种理由把人家甩了就好啦,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放行啦!”
“哦。那你答应了?”
“傻瓜。”秀子转过身,将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舷窗外的大地。“等我们,走到那一步再说吧。”
“那你就是答应了。”
秀子沉默,没有否认。
漆黑的眼睛注视着窗外,但思绪却早已经飞到天外。
秀夫啊秀夫,你还是太幼稚了,这些事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所谓成为王这句话的重量,你想得太轻太轻了。
或许,以现在的局势来说,掌握春日家的残部对于秀子和秀夫来说绝非问题,即便那个笨蛋弟弟现在就躲到房间里打电动摸鱼,秀子也有信心只在一个星期内就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收拢,掌握实权,更何况,这回这个弟弟还真的认真起来了。
但是,那之后呢?
握起手中的剑很容易,
但是那双曾经沾满鲜血的手,如何再捧起这片大地的王冠,然后……还要让所有的人都幸福,不再流泪?
秀夫,那根本是太过理想的梦而已。
就仿佛一只生满獠牙利爪的恶龙,它的火焰能够轻而易举地毁灭一个国家,一片大地。
但是,你却要用那火,帮小姑娘的书桌上,点亮一只红烛?
那远比前者,要难得多得多。
春日家的王座是以鲜血与骸骨铺就而成,承担那份罪恶的王,满手鲜血的王,又如何能够让孩子们不再流泪?
但是,秀子,却不忍心拒绝,那个少年口中,那近乎于痴人说梦的请求。
只因为他说的那个梦,真的,很美。
破碎的记忆之中,秀子仿佛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个躲在偌大的房子的阁楼上,在一片漆黑中失声痛哭的女孩。
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因为累,太累了。
那是一个女孩,本不应该承受的。
如果可以,她也愿意一直天真,一直烂漫,一直闲散地躺在家后院生满迎春花的草地上,晒着阳光,不愿长大。
也不愿成熟。
“笨蛋。”
她轻声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