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际。
永远见不到光明。
早已崩溃的城市的废墟如同森林般指向天空,寂静着,在黑暗中腐朽。
无边无际地向着远方延伸的大地之上,那中央耸入云宵的巨塔,像是连接着天堂与地狱的阶梯,永远,都让人无法触及。
当橙子雨从那片世界中醒来时。
背后已经被冷汗沾湿。
他举起双手伸到眼前,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完好无缺的身体,也看着身后,那狰狞的猩红色器官,如同一只巨爪,从他的体内生出。
这场景是那样得熟悉,熟悉得令他恐惧,令他惊慌。
在他的回忆之中,还浅浅地留存着那段空虚而无谓的日子的碎片,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只是永远在废墟中挖掘,寻找,漫步,直到死去。
在黑暗中,一个人,可悲地,
没有希望。
也没有那个,记忆中的女孩。
是啊,上一次用自己的身体行走是什么时候的事?
橙子雨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仅仅是这样回想,他还记得那时,那个生着翼型西格蒙特的女孩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撕成碎片的场景。
那样清晰,那样鲜血淋漓。
血肉与骨骼破碎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中回荡。
无法形容的愤怒,如同一把烈火,将他的全身都点燃,可是自己的弱小,却在那个根本无法战胜的存在之前,如同一粒想要填满海洋的沙砾般可笑。
是啊,所有的梦想,在这个血腥的纪元面前显得都那样可笑。
他的,婆婆丁的,还有她的。
所以,名为橙子雨的那只弱小的三年生丧尸,才选择了接受魔女,与那个被囚禁了千年的女孩合而为一,用这个时代不死生命们的方式,用进食与进化,用鲜血与骨肉订立了一同战斗的契约,不是吗?
一直支撑着他们,走到今天的,无非也正是那约定,
那梦想。
而在这里,一切,又仿佛倒流回最初的相遇。
一切都没有发生。
橙子雨不知所措地起身,在这片永恒的废土上漫步。
象是本能所驱使着的一般,向那片荒漠的中的巨塔前行。
“巴比伦通天塔。”
橙子雨还记得,那个在他们眼前分崩离析的存在,也是这一切开始的起点。
他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如同千百年前,那些在尸落的纪元中诞生的第一批的不死生命般行走。
只因为本能而行动。
因为本能,而前行。
就这样,他一直走着,在这片仿佛永无尽头的大地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年,还是十年,百年?
一千年?
谁都不知道,但是在时间的终点,他终于来到了那座巨塔之前,沿着从塔中探出的阶梯,缓缓踏入那座巨塔的中央。
只走到半路,他便听见,那绵绵不绝的女孩的哭声。
在一片寂静中回响,那样空灵,那样悠远。
像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整整漂流了一千年。
无数深蓝的碎片拼接成紧密相连的圆环,一圈一圈向上周延,抖落片片星光,巴比伦塔的内部没有任何与科技相联系的存在,而是一片小世界,像是一个望不见尽头的万花筒。
深蓝的玫瑰,静悄悄地生长在脚下,带刺的枝蔓,像是枷锁般缠绕着女孩的肌肤,将她簇拥在中央,鲜血淋漓。
哭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
那是一个美得难以形容的囚笼。
却也残忍得不可思议。
橙子雨拨开一切走到她的身前,将她从那些带刺的锁链中轻轻抱下,护在身下。
白色的头发在他的身上垂下,因为满身伤痕而沾染上污秽的色彩,殷红的眼眸因为虚弱甚至都难以睁开。
那是一个看上去仅有七八岁的女孩,满身的创口,满身的血迹,那是一遍遍被划破,血液凝固又结疤,然后再次被划开造成的结果。
她已经,被束缚在这里多久了?
她又,等了自己多久呢?
橙子雨没有问。
“这是梦吗?”
“是梦……我们两人的。”白山竹的嗓音因为长久的哭泣变得沙哑低沉,连说话都相当勉强。
“是我们各自以前的样子。”
“嗯。”
“为什么?”
“因为橙子,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啊?”
“你还记得……这里吗?巴比伦塔的内部……”
“我当然还记得……”
那是寄宿了少年与女孩的灵魂的白发少女诞生的地方。
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所以你也记得,每座巴比伦塔,都会有一个核心吧?”白山竹躺倒在橙子雨的腿上,虚弱地说。
她缓缓气,接着说。
“而巴比伦塔的核心,只能是……名为白山竹的女孩,在所有的平行世界中,都只有那个女孩,能够联系诸平行世界,让永动机……成为可能。”
“所以将我们的世界的一切都夺走的那个地方,也就是显现在我们世界中的这架永动机的中心,那个已经死掉的女孩,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常,似是在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但是在她的眼睛中,却浮现出无数的影子。
那是横亘在无数世界中的高塔,一座接着一座,像是一片悲哀的墓地,横贯在时空之中。
每座塔中,都有一个女孩,在永远的孤寂中死去。
在每个世界,她都是殉道者。
“我们是通过对彼此存在的感知,借以沟通平行世界的,每个世界的我……就相当于那个世界的‘固定点’,也是我们彼此感知世界的唯一通道。”
“但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白山竹’已经消失了。”
她幽幽地说。
“在那个时候,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已经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是啊,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名为橙子雨的三年生丧尸,也没有名为白山竹的魔女,只有那个白发赤瞳的少女,依旧行于世间。
“但是……你明明还活着啊,也能够用那个能力吧。”
“嗯,但是……对于永动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我们结合以后,那一天,永动机就消失了,对吧?”
“所以,我们这个世界……对于掠夺走我们世界生命的那个世界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所以就需要,最后清除。”
白山竹缓缓起身。
“橙子,我本以为,我们来到东瀛,只是为了暂时得到一个栖身之所,一个根据地。”
“但是,这片大地上所有的东西,远远都超出我的想象,而且……从现在来看,或许我们遇到的一切都不重要……除了……黑樱之城。”
白山竹转过头。
“那座城,那株樱,那个人,是与我等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