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者们禁锢住的这方天地之中,所有来自外界的生命与能量的流动都缓缓停滞,只有原本还滞留在其中的狂暴能量化作风暴肆虐,而天空之中那吸纳万物的黑色漩涡也在那一刻褪尽去所有的伪装,当黑色的火焰被狂风吹熄殆尽,在风暴的中央,一个漆黑的巨大身影陡然显现而出。
狰狞的尖角已然磨损出原本的锈蚀,漆黑的翅膀在无尽的烈火中也早已经变形扭曲,连胸口都似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径直撕扯开来,露出其下尚还蠕动着的血肉。
黑色流星的中央,那已然在无数次战火中被一次次击倒的百鬼之王,赫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咆哮,金红色的独眼霎时间燃烧,那恐怖巨物的视线,陡然投向身前,那向自己袭来之物!
白发的少女,在天空之中袭来,如一柄燃烧的炽热利剑,连空气之中都弥散出一副焦灼之气。
遮天的单翼之下浮现出一道道透着金色的血管与筋脉,仿佛全身都缠绕上一层又一层远古的铭文,镌刻出死亡,亦镌刻出无人可挡的力量!
那是神血,在体内高速运转的表象,现在的少女,依然如同太阳般炽热,早已经超出了生物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那位百鬼之王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的体型全然不相称的少女发动的第一次冲锋,
竟是将自己的半边头颅,都一并削去!
包裹着金色火的拳头,绽开无数鲜血与碎屑,一击就将那足有七座篮球场大小的头颅的一半都撕裂成碎片。
不留任何余地,这第一击就直朝着面门袭来!
火焰之中,白发的少女如同一只嗜火的恶兽,在烈火中疯狂,竟是以百鬼之王的身体为支撑,四足着地,如同一只跃上猎物后背的恶狼。
伸出自己最锋利的獠牙!
身后的西格蒙特陡然扩张到极致,从单翼的形状快速地聚合,汇聚成一只巨手,而后,竟是掐住它的脖颈,举上天空。
那究竟是一副多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在上古时代,曾有一位哲人曾说,给我一个支点,我便能撬动地球!然而那终究只是无法实现的豪言,卑微的人类又如何能够动摇那片伟大而洪荒的星球。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仿佛化作真实。
与任何一个人类女孩都没有区别般的娇小的少女,现在竟是将那庞大如一座城市般的酒吞童子,整个举在空中!仿佛一位强壮的猎手,举起一只兔子般轻松写意。
而后,重重,砸向身下那片海中的群岛!
无可阻挡,
如果有一座城市从天空倾坠,又有何物能够安然无恙?
生长在群岛之上的无数狰狞坚硬的角峰如同一根根削尖了的木桩般,径直贯穿那坠落而下的酒吞童子的身躯,而同时那无可阻挡的重量与动能,又将整片大地都砸得崩溃塌陷,海水从之下咆哮翻腾,灌过破碎的岛屿。
天崩地裂,连大海都咆哮沸腾。
这一击之下,如同世界的终结。
然而,这还是未完。
天空之中,那方才已然撬动了一座城市的白发少女的身体之中,那股恐怖而炽热的力量如火焰,如海浪,席卷视野之中所能到达的全部!
那股力量,缓缓将这位百鬼之王的身体,都尽数覆盖而过。
当火焰在它的血肉之上燃烧之时,它才猛然发觉。
那是它,再熟悉不过的力量!
那是比从古神的血脉中被研制出的酒吞童子,还要伟大而完整的神血!
伟大的支配弱小,
高贵地碾压卑微,
完整的撕裂残缺,
或许在其他所有生物面前,这股力量都绝不会这般霸道这般恐怖,然而,在酒吞童子面前,这火焰,这金光,就仿佛神的旨意一般根本无法违抗!
因为那是来自血脉之中的终极支配。
或许少女即便在神血之下能够将肉体强化到强于尸皇,然而终究无法完成张开领域所必须的庞大生命力与灵魂,或许在直面真正拥有皇的力量的存在面前难以站住阵脚。
但是,这金光,对于酒吞童子来说,
就是只对于它一个人的王之领域!是束缚住它的终极结界。
也即是说,在酒吞童子面前,吞噬吸收了神血的白发少女,就等同于古神本身,无法忤逆!
她是,自己的天敌!
烈火之中,被炽热的光芒所填满的少女的眼中已经见不到瞳孔,只有那如同烈阳的视线,投向倒在大海与岛屿之间,全身都被刺穿的酒吞童子。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向酒吞童子的胸口。
在她的身后,金光汇聚,烈火成型,竟是凝练成一只巨大的手,也跟着她的动作一同行动。
“滚。出来!!”
她咆哮着,那伸出的双手,在空中握紧,像是扯住了何物一般,径直向后拉扯。
在酒吞童子的心脏中央,一颗被无数血管与固化的肌肉包裹着的血团,就那样被撕了出来,丢在空中。
烈火,瞬间就将那团血肉撕扯殆尽。
露出其中,所潜藏之物!
至此为止,少女的攻势是这样无法阻挡,仿佛一位天神向着世间一切卑微之物宣泄怒火。
然而,当肉团之中之物的气息暴露在空气之中之时,一股强烈的危险直觉,就席卷入她的脑海!
黑暗。
从破碎的肉团中流出的并非实体,
乃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如水般柔软,也如藤曼般蔓延,说不清,亦道不明。
尽管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将金色火焰收拢回自己的身边,然而所有触及到那团流溢而出的黑暗的火焰,却全都被污染吞噬,缓缓与黑暗融为一体,方才只有篮球般大小的那团无形之暗,只在一瞬间就扩张到如同一节火车般大小。
不妙。
那是少女脑海之中,下意识地就浮现出的一个判断。
于是所有的张扬,在一瞬间就止息。
狂躁的战斗,就此结束。
她拼尽全力,将那股暴烈的力量都限制在自己的身体两边,凝练成屏障护佑自身。
然后,紧张地观察着那团流动着的暗的变化。
黑暗,
无声,
无形,
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也完全无法探知其中神秘。
但是……与其说,在自己身前的是一片虚无,
不如说那团黑暗仿佛有能够隔绝一切感知力的能量,即便有一个太阳被藏在其中,自己也无法知晓分毫。
或者说……它能吞噬一切感知。
而这,恐怕也是它化形为这种流动的黑暗状态的原因,不是因为它是那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是因为,它将投射向自己的全部光线都一并吞噬,连同……身边所有之物。
吞噬一切,
毁灭一切,
不是因为贪婪,也并非因为饥饿,只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无休无止地吸纳触及到的一切。
像极了……最原始宇宙中,悬浮着的黑洞。
不会错了。
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物。
至今为止,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它的身上,黑色的流星,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
在魔女意识之中,掀起那滔天波浪的根源。
身前的这团黑暗。
就是脱去了全部伪装的黑樱之城的真面目!
呼吸……仿佛要停止。
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凝滞。
少女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那是一种在面对绝对的未知与绝对的危险之前,这个世代的生物本能做出的自我保护。白发的少女,亦不例外,她的身体是籍由那位魔女与这个时代最卑微的一只小丧尸结合而成。
即便,属于魔女的一部分足够与之相提并论,
然而终究属于那位少年的一部分,在那片黑暗之前,瞬间就会恐惧得无法动弹。
因为那片暗中所有……是对这个世界纯粹的恶与纯粹的毁灭,
就好像,这个世界的“死”。
在尸落的纪元之中,直面它的生命,就如同直面死亡一般。
然而……
此刻,尽管止不住身体的畏怯,白山竹的眼神之中,却出现了一种仿佛灵魂最深处之中爆发出的喜悦,
她微微,伸出手。
伸向……那片黑暗。
蠕动的天地中,
那片流动着的黑暗之中,
仿佛能听见,无数声音的窃窃私语,似是……在嘲笑一般。
“不,白山竹……绝对……绝对不要……”
终于,身体之中沉寂已久的少年,最后在这一刻发声了。
声音之中,除了无法抗拒的恐惧,
还有深深的绝望,就仿佛亲眼看到这个世界毁灭的人一般,颤抖……
“不。橙子。我要知道。”
无法阻拦,
似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像是操纵着木偶的提线一般,拉动着她的身体,向那片暗涌去。
“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知道吗?”
“不……那根本!那根本!”
少年拼命地呼喊着,流动在他身体之中的鲜血已经如同沸腾般雀跃,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警告着他,绝对,绝对不能触碰到那个东西。
但是无论怎么呼唤,白山竹,就仿佛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缓缓向前走去。
蹒跚的步伐,驼着的身体一瘸一拐,
仿佛这个时代的最开始,那些最原始的行尸走肉们,无谓地行走在世界上一般。
猛然间,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在金色的火焰之中,在被神血强化过后,橙子雨又一次察觉到,身边的这个少女,变得这样陌生?
却又……那样熟悉?
不……这一回,已经不是怀疑。
少女的模样……就让他想起,在那片漆黑的神国之中,那似是已经近乎疯狂之人。
栉雨樱……那个同样受到了神血的加持的少女。
她们的身影……此刻,竟是在记忆之中,重叠在一处!
那是橙子雨,
此生第一次这般害怕。
【】
远方,玉藻前号的主控室中,一位樱色头发的少女,担忧地,望向远方那片燃烧的火焰。
她看不见其中情景。
然而……却仿佛能猜到结局。
“姐姐……请一定不要,也被这火,给迷住啊。”
她闭上眼,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