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瀛洲舰队的这一侧天空之中,望见那终于开始咆哮的火焰龙卷的威势,秀夫的心不禁凉了半截。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怀疑尸皇们毁灭一切的力量。
即便是,本身就代表着毁灭之物也一样。在那片恐怖的火焰之中,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
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全力驱使着身下的血鹰冲锋向前。
在那场势将一切都抹杀殆尽的烈火之前,他却毫不犹豫地向那力量最集中的核心前行!
化作一道猩红的切线,径直向前,如果那种行为不是疯狂,就只是愚蠢。
或许,两者都是。
血鹰的翅膀,伸张到极致,将无所畏惧的少年,送向前方。
可是,当自己真正冲到那片火焰之中之时,当毁灭的力量缠绕上肉体之时,自己才那般切实地感觉到那种痛苦,远非人类的意志所能抵挡。
灵媒之眼中,他仿佛看到无数扭曲的黑色人形从火焰中伸出枯瘦的双手,将那锋利的指甲刺入身体之中,撕扯着,啃噬着肉体,直到骨髓深处。
根本无法忍受,所有的意识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化作空白。
不甘,
痛苦,
死亡,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但是……我来这里,不是白白送死的啊!!
小海棠,我会来……
在所有空白的视野之中,他仿佛能够看见,那在天空之中,遍体鳞伤,如同被枪击中的飞鸟般坠落的女孩。
你给我,坚持住啊!
少年咆哮着,将最后一点的力量,将那鲜血的翅膀张开,向上飞翔!
无所畏惧,再次前行!
“秀夫!!!不能再往前了啊!!”
在后方的主控室中,春日秀子几乎是咆哮着将双拳都捶打到了布满控制键位的操作面板之上,望着检测秀夫的信号一点点向着那片生命的禁区前行,一点点消失在全部的检测范围之外。
她忽然象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之中陡然撕裂开来一般剧痛与恐惧。
“秀夫!!”
她多么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就将这个笨蛋弟弟拉扯住,也多么惊讶,那个明明懒惰到连靠着墙壁喝酒睡觉都嫌累的笨蛋弟弟,居然有一天也会像这样仿佛要豁出一切地想要去做一件事。
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
懒惰的人明明最在乎的就是自己了,不愿累着,不愿苦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想在最安逸最温暖的温柔乡里闲散地活着,安度这漫长的人生。
但是现在……他……
“你真的长大了啊,秀夫。”
不知为什么,秀子居然笑了,明明那样痛苦也那样恐惧,但是那苦涩的泪水竟是那样止不住地流出。
为了你,明明我可以付出一切,可以那样努力。变得坚强,也变得坚硬,忍受那么多那么多,只为让你懒惰地安逸。对于我来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珍惜的人。似乎,你的全部都只属于我。
但是有一天,当那个自己最珍惜的人,愿意用那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去拯救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当然希望,那个答案会是自己吧?
那是秀子,最自私,却也最真实的渴望。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有一天,当那只被精心呵护在名为爱的牢笼中的小鸟撞破了所有的枷锁,冲向那片属于他的天空之时,她才发现,原来他的羽翼早已经丰满,原来他,是只属于天空的雄鹰。
即便那片天空被风暴所笼罩,被死亡的烈焰所吞没,也阻挡不了,那只雄鹰对蓝天的渴望,他的翅膀,他的飞翔,无人可挡!
秀夫,如果那就是你的答案的话。
“那就给我高高地飞起来啊!”
苦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哽咽的声音掩埋了呼喊。
在火焰的风暴之中,一个猩红的影子,生着血的双翼,直飞天际。
尽管火焰将他灼烧得遍体鳞伤,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
但是,少年却还活着,却依旧还在前行,直向着天空之中,那片黑暗的天际,在他的手中,赫然抱着那个已经因重伤而昏迷过去的女孩!
“已经重新检测到长官的生命体征……稳定!”
在周边操作人员颤抖着的报告声中,秀子已经泣不成声,跪坐在地上。
“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她那般说道。
【】
而此时,在黑暗的火焰最上方,在整片被禁锢住的天地的最顶峰之上,唯有两个身影,在那无边的毁灭之炎中伫立。
白发的少女,生着西格蒙特的少年。
鲜血早已经浸染了他们的肌肤,死亡早已经钻到他们彼此生命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很难相信,究竟是什么令少女能在那恐怖的器官几乎都将身体内部啃噬殆尽的情况下,依旧站立。也很难相信,究竟是什么,令已然重生过无数次,早已经到达极限的少年,在那侵蚀生命的烈火之中依旧清醒。
究竟是什么,令两个都已经站在毁灭的边缘之人,依然弥留?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每从嘴中吐出一个字来,毁灭之种的口中都会满溢出一口鲜血。
“为了……什么?”
少年的境况,也丝毫不比过身前的少女,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肉体都会渐渐燃烧,化作灰烬消逝。
“你知道的呀,你们追求的那条路的尽头……注定只是一条死路,如若不想要献祭出这个世界,就必然要献祭出魔女的本身,那样,就是你所想要的吗?”
“不,我想,我什么都不想失去。”
听到这个答案。
毁灭之种愣了一秒钟,竟是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伴着剧烈的咳嗽,伴着那身体撕裂的痛苦,却怎么都止不住那股笑意。
最终,她缓缓说。
“那你,一定会失去这所有的一切。她也好,这个世界也好,所有。”
少年沉默。
而后,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
“那又怎样?”
而在那一瞬间,那深深刺入少女体内的西格蒙特,也陡然爆裂伸张到最高的极限!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橙子雨仿佛觉得自己正在一条怎么也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之上不停地奔跑,没有任何的风景,没有任何的路标。
自己只是那样,一直一直,在那片黑暗之中奔跑。
或许再往前一步,就会坠落进无边的深渊,也会淹没在无底的深海。
谁知道呢?
这条道路之上,什么都看不见,谁会知道在在黑暗的尽头又会有何物?
那种事,谁管呢?
橙子雨,只会去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也只能看清,自己下一步要踏向的方向。
他不会止步,因为虽然看不见那片黑暗的尽头究竟会有何物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但是他却那样清楚的看见,在那条道路的中央, 那个白色头发的少女孤独前行的背影。
看不见的东西,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去追逐我看得见的身影,只是,那样而已!
猩红的西格蒙特贯穿了女孩的身体,
血肉破碎,骨骼龟裂,
它就那样无情地,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
而也在那一瞬间,少年的魔瞳也陡然张开,开始洞悉所看到的一起的根源,也开始操纵那些鲜血,那些碎片。
无数金色的光屑被从猩红的液体中剥离,它们颤抖着怒吼着,在抵抗着那粗暴而毫不留情的力量,不愿意从那寄宿了许久的鲜美肉体上离开。
渐渐地,金色的光屑汇聚成闪耀的鲜血,化作一团蠕动着的血球,被彻底从少女的身体之中抹去。
那是曾经被他们一同吞噬的神血,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的超级生命们至高的基因与力量。
永远地渴望吞噬,永远地渴望进化。
那份来自生物血液之中最原始的本能,如同黑暗中那一点飘忽的烛火,是那样吸引着飞蛾们奋不顾身地飞翔。
但是谁又曾想,那份扭曲却诱人的力量,不是现在的他们所应该拥有。
既然一切从那里就开始偏移了轨迹,
那么也就从这里结束吧?
“白山竹……回来吧。”
他就那样,用残缺的身体,拥抱住那同样残缺的少女。
当一直在维持着他们的神血彻底被剥离之时,再也没有力量能够支持住他们的存在。
他们就那样,缓缓地,在黑暗的火焰之众中坠落。
直到,那双双破碎的躯体,被那巨大的百鬼之王,轻轻地接住,护在手中。
百鬼之王那庞大的身体,那宏伟的领域,此刻都被浓缩在那小小的一方光芒之中,那是聚集了全部力量,强化到任何物理打击都无法摧毁的终极保护。
一起来到这里的,还有那位毅然冲入火焰之中,救出小海棠的懒惰男孩。
此刻他默默坐在酒吞童子的机械臂之上,紧紧地护住怀中的女孩。
在烈火之中,如同蜷缩的婴儿。
而在那至强领域之外,毁灭的火焰早已经将一切都吞没。
也渐渐蔓延到最上空,那一点金色的血球聚集之处。在那金色的光芒之中,有一点暗黑的种子,仿佛灰暗的眼瞳,轻轻翻动。
“别以为……就这样……”
终于。
远方天际之中,东瀛洲舰队也在那一瞬间,对着那一点金色的光芒,发动最致命的齐射。
仿佛数万颗流星一齐从苍穹中坠落。
与火焰合一。
将整片天地,都在刹那间震碎!
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