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身下汇聚成一片血洼,残缺不全的身体连稍稍挪动都无法做到。
那是难以言表的痛楚,身体被活生生地啃噬,内脏被不留情地撕裂,如果连这些疼痛都开始麻木,如果连自己究竟是否真的还活着都令人疑惑。
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宁可那样也不愿放手的呢?
烈火在酒吞童子的领域之外燃烧,焚尽所触及的一切。无论是那来自宇宙的超级生命也好,还是被扭曲了的毁灭之种也罢,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线索……就在那一刻中断。
都结束了吗?
这场战斗。
这场闹剧。
所谓追求心中的那分真相,那种驱使着一个人不断向前的动力,为什么最后却会扭曲成那样的恐怖?
或许,是因为当那份最纯净无暇的天真,被那样血淋林的真相所淋湿、浸透之时。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刻,就都化作了绝望吧?
想要改变那注定灭亡命运的少女,
想要带给她爱的人,还有世界一片湛蓝的天空的少女,
她的梦想是那样纯粹,也那样简单,她本以为自己是拯救这一切的英雄,是这片尸落了的纪元的女皇,
她厌恶的,都放逐,
她欢喜的,都幸福,
仿佛一个争强好胜的女孩,最甜蜜的梦境。
可是……当那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的身前之时,所有的美好就在那一瞬间破碎。若是要打开那扇能让她夺回一切,挣脱那注定死亡的命运大门,就必定是要献祭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生命,或是……自己的。
如果为了那份理想,为了自己的快乐而让所有人都死去,那么自己又和自己痛恨了那么久的那些人,为何分别?
可是,如果不将那扇朽坏的大门打开,那么这个世界被夺去的所有都注定无法再拿回,笼罩在世界头顶的那片辐射云永远不会消散,如行尸走肉般无谓地活着的三年生丧尸们也注定将重复那一遍遍悲哀的轮回,哪怕云端之上孕育出了在怎么辉煌的文明。
可是所有生命胸腔之中,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却也永远不会再跳动。
可是她所许诺的那片能让所有孩子都可以飞翔的天空,又到哪里去寻找?
若是要那样,要夺回失去的一切,就必须将自己献祭。
那么,她也注定逃不过,被束缚在所有魔女身上的那死亡的诅咒。
是牺牲自己,让所有人都幸福。
还是牺牲所有人,让自己挣脱命运的枷锁?
无论这两条路通向何方,那份选择本身……就是在鞭挞着少女那份最初的梦想,还有天真。用腥臭滚热的血,用烈火焚身的痛,将那个女孩的梦粗暴地唤醒。
每个梦本都是应该醒的,
只是看时间长短,
只是看一个人能忍受多久的疼痛。
她是倔强的,她是坚强的,所以才能怀抱着那份愿望,在这个狰狞的纪元行走到这里。
可是即便再倔强,当自己所要前行的那条道路上布满荆棘与烈火,每踏出一步都会遍体鳞伤之时,一个人……究竟又能装睡多久呢?
即便知道再往前一步便会堕入无底的深渊,那你也会闭上双眼,带着那份梦想溺死在黑暗之中吗?
我不要。
我不愿意。
可是……真的,好难受。
一切又仿佛倒流回最初的起点。
在模糊的意识之中,白山竹仿佛看到,无数猩红的花朵簇拥在自己的身边,那是生着狰狞獠牙的玫瑰,它们不断地靠紧自己,让那锋利的尖刺一点点刺入她的肌肤,天空之中,滚热的鲜血如同一场豪雨般坠落,铺满视线中每一点,每一滴。
那些猩红究竟是玫瑰原本的色彩,还是被那些恶臭的鲜血浸透的恐怖?
不知道。
那些都无所谓了。
雪白的长发被浸透成猩红,鲜血将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上那粘稠的赤色。
女孩只觉得……好痛,真的好痛。
泪水止不住地留下,
喉咙早已沙哑得连尖叫都做不到,
可是即便那样……
女孩的手中,却依旧捧着一件东西,怎么也不愿意放开手。
不是蝴蝶结,不是漂亮蛋糕,也不是爱人的情书,
不是执掌这个世界的权杖,也不是能够斩落诸神的利刃,
她不愿意放开的……只是一根蜡烛。
简简单单的一根蜡烛。
即便在那鲜血的暴雨之下,在那深深刺入血肉之中的尖刺花丛中央,那一点跳跃着的小小火花,那样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却也那样倔强地,燃烧着,一直一直。
但是,那也都是因为女孩用双手,紧紧地护住了那团火的缘故。
即便那火焰将手灼烧得剧痛,深入骨髓,她也不愿放手,一直一直,直到连肉体都麻木。
即便握住梦想是那样疼痛,也不愿意放手吗?
她仿佛听到无数的窃窃私语,在她的耳边呢喃,它们告诉她,只要放开手,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她也能够不再忍受折磨地安眠。
那对于女孩来说……是多么诱人的条件?
即便心中的那份倔强再过坚强,也不能让那些疼痛减轻半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孩,是一个人类,而那些痛苦,早就已经超出了生命所能承受之重。
放手吧,一切都会轻松。
她不停地对自己那么说。
可是……紧紧握住那火苗的双手,却怎么都无法松开。
对不起,求你了,已经够了。
太痛了。
我受不了了。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那双手……却纹丝不动。
女孩忽然意识到,那长久的灼烧,早已经将自己的双手化作焦炭,早就已经与那团紧握着的火焰合而为一。
当那份自己不愿放手的梦想,与自己结合得难以分离之时,又要怎么放弃?
当被火所吸引,被火所吞噬的飞蛾受不了那封疼痛,想要逃离之时。
却发现,那美丽的火焰,早已经将自己的翅膀熔断。
溺死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梦想。
当软弱屈服于疼痛,当自己决定背叛那份最初的梦想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那恐怕就是……最终的悲哀吧?
梦想最后也破碎,连最后的那份天真也不再纯洁。
那就是……自己的结局吗?
为什么……
泪水流下,却怎么也洗不去脸上的鲜血,混合着盐分的泪水融入血中,一点一点,滴落在女孩身前的花丛之中。
在等待着,所有意识,都消散之际。
白山竹……可悲吧,那就是你的结局啊。
你一个人的,结局啊。
“笨蛋……如果真的那么痛的话,早就应该放手了啊。”
“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她的耳中。
“所以说,小孩子就不要玩火。”
她当然听得出,那是谁的声音。
当早已经被鲜血与眼泪浸透的视线再次望向天空之时。
她发现,那从天而降的血雨,都已经被一只大手所盖住。
尽管那只手巨大而狰狞,丑陋而布满尖牙,但是却那样为她挡住了所有滚烫的鲜血,也将她身边的那些玫瑰,全都扫开,紧紧地,将她保护在其中。
那样大,也那样安全。
疼痛,终于在一瞬间止息。
不知为何,也在那一刻,泪水决堤。
她用早已经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可是,那团火……真的很美啊。”
“所以说,你真的是个笨蛋啊。”
那只大手之下,一个少年缓缓步入她的视野,将她身前紧紧握住那团火苗,早已化作焦炭而无法动弹的双手,牢牢抓住。
“如果是一开始,我一定会让你放手的,可是都到这里了……”
他犹豫了一秒,然后,毅然将那双手,推向她的胸前,推向……她的心脏中央。
“如果它真的有那么重要的话,那你就给我好好抓紧啊!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就抓住,不喜欢就扔掉啊,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背叛了它……那么,”
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女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任凭少年的手,握紧那团火焰与自己的双手,送入自己的胸口中央。
那炽热的火触及到还未坏死的血肉之时,是那样疼痛。
可是……却也那样温暖。
丑陋与美好。
梦想与现实。
“不要想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当一个人如果要长大,不是她的梦破碎的时候,而是她意识到,自己的梦想的重量的时候。
所谓勇气就是,即便知道自己的梦想或许不像想象中的美好,也知道拥抱梦想会给自己带来那样的痛苦。
她也愿意……坚持下去。
或许她也会因为无法忍受那分疼痛而迷惘,也会萌生出放弃的念头。但是到最后,她却一直都会勇敢地往前走。
因为女孩是幸运的。
因为在那条注定遍体鳞伤的道路之上,她,并不孤独。
当火流入她的心脏。
她先是因为疼痛咬紧了牙关。
然后,毅然地闭上双眼,选择接受。
让那团火涌进自己的身体,如同心脏般跃动!
【】
当少女睁开了双眼,所看到现实中的情景是,狰狞的西格蒙特,在不停地啃噬她的身体,就如同最开始时候,
残缺的魔女,奄奄一息。
与另一个,同样濒死的少年,躺在一起。结成那一同战斗的约定。
“对不起,橙子……”她说,吐出一口鲜血,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说话了……”
“对不起……”
“只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但是这一回,我可是把你打爽了啊,让你平时那 么欺负我。”
“可是……你看到了吧,那条的路的终点……”
“那种事,谁管啊。”
“橙子……我……”
“你现在……只要回来就好了。”
少女愣了愣。
双唇微微翻动。
与泪水一同流出的,是那颤抖的话语。
“谢谢你,橙子。”
又是丧尸们的方式。
咀嚼。
融合。
疼痛。
又重生。
两个濒死的生命,他们,又一次融合在一处。
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密。
或许一个人行走在那条布满荆棘与烈火的道路上,需要莫大的勇气。
那不是一个女孩,所能拥有。
可是,
女孩却知道。
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