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同雨幕,染红了天际,污秽了海洋。
在新生的皇前究竟要多少具被绞得粉碎的尸骸,那相互堆砌着的骸骨才能到达那云端的王座?
那份骨与血的道路上究竟要沾染上多少的污秽,才能捍卫那份不可被染指的高贵?
若是今天就要在这里挑战这位新生之皇,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一支如同黑云般稠密狰狞的尸兽群只在刹那便被消灭。
即便是在整个尸兽世界王族中也可堪翘楚的轸宿双星也只能活生生被撕裂。连玄皇的光鳞也无法让她们支撑更久。
赤皇的眼中燃烧的是火,是怒,若熔浆般回转升腾。
在彼岸的云端,那个伫立的身影是那样渺小,然而对于它这种层级的生物来说,所能注意到的并非是那肉体的弱小与卑微。
而是在她的身边,那飞翔着的无数暗黑之剑,赫然是一只足已斩杀苍龙的军势!
赤皇怎么会忘记,在四个月前,在那黑暗的钢铁之潮中被生生撕碎的那只白虎的惨状。
只在那时,她所表现出的杀戮之力就显露无疑,甚至是连尸皇都无法抵挡。
一般来说,有实力成长为皇的生物在长期的进化中都会形成一定强度的肉体,无论尸皇的最强力量表现在何处,都会有着普通的生物难以企及的身形,如同山岳般巨大。
只有那样恐怖的体型才能维持领域的张开,而在同时也赋予了尸皇对于一般生物来说几乎等于无敌的肉体强度。
然而,眼前的少女呢?
那样娇小的人形,在那些近乎不朽的伟大存在面前显得是那样卑微。
是的,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柄匕首,也能划开她的肌肤。
她在没有在加强肉体强度上消耗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力量。甚至张开的领域都是直接以至强的杀戮清除来犯之敌,而非一般领域将攻击直接阻隔在外。
换句话来说,她所有的进化,都被用来强化攻击的力量。
在她没有成为皇之前便能用不可阻挡的进攻绞杀一位皇者。
而现在,环绕在她身侧的那只军势的威力,究竟已经强大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只以赤皇的判断的来说,每一柄从虚空中探出的暗剑,都几乎等同于一位尸兽王族!
而那暗剑的军势,又何止成千上万?
那种程度的集合攻击,只在杀伐之力上,就已经超越它们四天皇中以恐怖的突破力与攻击力闻名的青皇的三倍以上!
那便是舍弃了其余一切,是这位纯粹只强化进攻的皇的恐怖。
这般暴躁,令人心生威慑。
即便是有玄皇在一旁为自己架设起防御的绝对壁障,大概也无法完全抵挡住这样的军势吧?
而且,不要说在这里杀死魔女了。
它们,真的能够与魔女,还有她身后的那另一只大军战斗吗?
“赤。看来,我等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不知何时,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便已经来到那只烈火之雀的身侧。
玄皇,已经化作人形。
“你这样就要放弃了吗?上一次,我们也是这样放走了魔女。”
“赤。我想,魔女的复苏,大概并不是我等所能阻止的。”
玄皇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语调的波动。
然而赤皇却能够感觉得到,那语气之中难以隐藏的失落。
“那是吾等,也太过幼稚的缘故。”
太过幼稚。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里,那只如同山岳般的烈火之雀,也缓缓收回人形。与玄皇并肩立与云端。
火红的头发,在裹挟着灰烬的风中飘扬。
“玄,你还记得吗。”
“什么?”
彼岸云端,那白发的少女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飘渺难以触及。在她的身侧,是飘舞飞翔的暗剑,是那无人可以阻挡的军势。
苍灰色的辐射云缓缓散开,投射下金色的光芒,照射在洁白的长发之上,如同金色的冠冕,加冕着新生的皇的威严。
而在她的身侧,那只恐怖的异兽相伴,在那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剑之领域之中,它就是那位新生的女皇最坚硬而不可被击碎的盾牌,为她那太过弱小的肉体阻挡一切的入侵与污秽,一次次被杀死又一次次重生,在那不断的战斗之中,与那白发的少女的身体结合得难以分离。
坚硬不可摧的血与骨,锋利狰狞的牙与刃。
如果说魔女是那剑之领域的主导者,是杀戮之刃。
那异兽与寄宿其中的少年便是那份坚韧而不可被击倒的坚韧,是坚硬之身。
或许他一生也不会拥有那位沟通异世界的魔女的力量,但是在此时,在此际,他亦然是那象征着皇的剑之领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她的身侧,与她一同面对她的敌人。
“我们曾经,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与她为敌吧?”
听到这里,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怔,随即缓缓一叹。
在都拥有千年寿命的四皇中,玄是最年迈的。
然而,年龄的差距的这种东西,会随着年岁的增加一点点而开始显得不容易被注意。
或许八十岁对于二十岁来说是年老,然而一千年以后。
一千零八十岁,真的又比一千零二十岁年长多少呢?
时间终究会填平一切的沟壑。
一千年了。
或许是更久。
谁记得呢?
曾经那样强大的四皇,都已经垂垂老矣,在失去了魔女之后,开始一点点走向死亡。
在现在,他们也只能这样。
看着远方天际,那个与一千年前,还一模一样的身影。
时间唯独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过任何的痕迹。
看着那陪伴在少女身边的身影,或许这些历经了千年了的老者会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吧?
它们,也曾经不顾一切地追随在那个身影之后,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或许现在的一切,都和那时候没有任何的分别吧?”
“那个少年,唉……”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知道自己追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吧?”
“不,也许,已经知道了呢?”
“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里,赤发的男子,又一次无言。
“也许吧。”
看着远方那两个伟大的存在缓缓化作人形。
彼岸云端的少女也松了一口气。
“不准备继续干架了吗?小肥鸟,老乌龟?”
于是她也踏过半边天空,来到两位皇者身前。
虽然这里已经进入了它们的领域之中,然而少女的身侧,那只紧紧伴随着的异兽却将她牢牢保护在其中。
倘若有异动,身侧的剑之领域也能迅速作出反击。
其实,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在两位皇者还原为人形的那一刻,就是意味着妥协。
听着魔女那依旧没心没肺的玩笑话,赤与玄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魔女,不必说笑。”
“我们想知道,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白发的少女微微一笑。
“很简单,如果你们想要杀我的话,尽可以来试一试,来战胜我,还有我身后的那只舰队。”
赤与玄沉默。
“那看来,我们是没办法阻止你了呢。”
“聪明啊,老乌龟,这几个笨蛋里还就你不那么笨。”
“但是,魔女,这个世界已经与千年前不一样了,我们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赤幽幽地说,然后忽然换用一种阴沉的语气说:
“如果你想要继续走这条路,迟早,都会与这个世界为敌。”
“你想过吗?”
魔女亦是一阵沉默。
然后,轻笑。
“不用迟早了,从一开始就是啊。”
“不过你们说错了。我的敌人,就只有要与我为敌的人罢了,而我只是想要回我想要的,也是大家都失掉的东西罢了。”
“我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
语闭,白发的少女缓缓转过身去。
身后的异兽,陡然张开那猩红的翅膀,带着她离开,飞向那远方正在渐渐撤离的舰队前。
一瞬间,就越过千里长空。
她轻轻来到旗舰玉藻前号的前方。
缓缓立住。
金色的光茫,从四散的辐射云上空照射而下,泼洒在她的身旁。
她就那样,在遥远的彼岸,对着云端的另一方,那两位并肩站着的老人高喊:
“如果想要继续追的话,尽管来。”
说完,她便再也不回头,径直随着撤退的舰队,一同消逝在远方的云端之末。
到最后,两位东海岸的皇者,也没有真的再去追击。
因为他们知道。
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够改变得了的。
如果世界的轨迹真的要向那未知的彼方前行,那么只凭两位皇,又怎么能够改变呢?
想到这,赤望了望头顶渐渐散开的辐射云。
看见了那片湛蓝的天际。
轻轻叹息。
时代,或许变了吧?
只是,他又想起魔女身侧,那个并不言语的身影,那只默默守护着她的异兽。
“有一天,你也会失去一切吧?”
“孩子。”
只是可惜,这句话,他不会听到。
即便听到,也不会在意。
【】
玉藻前号的主控室中。
虽然舰队的撤退工作进行得紧锣密布,然而终究没有了当初死亡的威胁,虽然依旧紧张却井然有序。
工作人员的神情之中,也满是难以掩饰死后余生的喜悦。
这一次,东瀛洲或许没有胜利,却也没有失败。
但是至少,他们在这次皇的战争中幸存了。
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都有希望对吧?身为春日家的战士虽然并不畏惧死亡,只会坚决地执行命令,但是,活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总是好事。
喜悦之中。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
主控室外的一间小房间里,一个女人像是棉花糖一样软软地靠着大门,长出了一口气。
或许是那太过沉重的担子终于松了下来的缘故,那一瞬间的轻松,竟是让她泪流满面。
止不住地哽咽。
可是,那种样子真是丑啊。
自己可是指挥啊,又不是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天天以泪洗面也太过分了吧?
不能让人知晓的那份小懦弱,那点眼泪,一定要藏起来才行。
那是春日秀子,一直都在做的事。
“谢谢你。”
虽然流着泪,但是她却笑着,双手合十,在胸口祈祷。
只是这时,
那个白发的身影,却悄然消失。
【】
远方的天空中。
漆黑的剑缓缓地飞翔着。
粗糙的剑身之上,坐着一位白发的少女。
猩红的翅膀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恐怖的异兽业已竟消失,变回身后的那一根小小尾巴,随着风,飘来荡去。
少女就那样望着底下翻腾的大海,在天空之中,久久不说话。
许久,她终于开口。
“橙子?”
“干嘛?”
“对不起。”
“哦,对不起就好了?”
“嗯,还有……谢谢你。”
“好啦,别来这些假惺惺的,我们还有没做完的事吧?”
“嗯,对。”
是啊。
还有一个小小的约定。
在最后的最后。
白发的少女从暗剑之上纵身跃下,落向身下那片浩瀚的大海。
从高处坠入大海之中的感觉很痛,冰冷的海水,巨大的压力变化,几乎就要将肺都炸裂开来。
在黑暗的海底。
有一团金色的火花,轻轻跳动。
在火花的中央,包裹着一个樱色头发的女孩。
“梅梅子。”
“我回来了,我们回来了。我们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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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啦大家,这几天没更新。
因为在写一个很喜欢的小故事。
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