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赢了欣喜若狂,输了面如土色的赌客不同,蒋诚来这里只是为了工作,至于职业,懂行的都叫他杀猪人。
也许名字俗气难听,但这里的技术含量可不低,这也是当初这里的老板在看出端倪后,愿意花重金聘请他的原因。
有时候蒋诚也会想,如果换个狠一点的老板,出老千的他是不是已经永远消失在这片偏僻的地方了。
在前台兑换好筹码,蒋诚穿梭在神情各异的赌客中间,寻找那些待宰的肉猪。
杀猪在行内不算黑话,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却少之又少,毕竟有些人被骗的倾家荡产,还傻愣愣的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所谓猪,便是指那些来赌场游玩的赌客,当然,猪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最下等的便是那种有点钱就赌,毫无积蓄,身败名裂,妻离子散的赌徒,好点的便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上等的则是那些家境殷实,但是跟脚不稳,或者是中途发财的暴发户,这种也叫肥猪。如果再往上,赌场就得掂量着了,那些手里资产雄厚的人都有着坚实的关系网,加上信息化时代极其透明,对这些人下手,赌场随时可能会被反扑。
猪一般由赌场老板手下的老油子去找,这些老油子眼光毒辣,有时候是一场聚会,一次交谈,亦或是一个眼神,他们便能看出你是什么样的人,家境如何,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最后会疯狂几何,等到时机合适时,再悄然会把你拉入深渊。
前面的路铺好,就到杀猪人的戏份了,在这片屠宰场里,杀猪人有可能是荷官,有可能是赌客,也有可能是端茶倒酒的服务员。
蒋诚被安排的身份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富二代,不久前踏入社会,在有关系的公司上班,手里有点小钱,最近工作闲下来,想出来找点刺激。
这样的人在圈子里很常见,再加上服务人员或者同行在赌桌上相互粉饰,就显得愈加逼真。
蒋诚左看看,右望望,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张战况激烈的九人桌,他笑容满面的走过去拍拍一个戴着金表,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子。
“阿弘,我说最近怎么看不到你人,原来跑这里来玩了,怎么样,手气如何?”
夹克衫男很是配合,一脸不高兴的转过身道。
“md,信哥我和你说,我今天背到家了,拿顺子撞同花,同花撞葫芦。”
蒋诚随意的扫视一圈,看到几个筹码深厚,喜形于色的赌客,内心一阵好笑。
这个夹克衫男假名张弘,每次都喜欢先输后赢,让对方上头,钓的一手好鱼。
既然这些人已经在兴头上了,那蒋诚就应该再添上一把火,他拍拍张弘肩膀,劝道。
“要不今天就算了,找几个兄弟咱们外边喝酒去。”
张弘先是一愣,随后表情复杂道。
“也是,今天真是邪门了。”
说罢,他就准备收拾筹码离开,却被旁边一个戴墨镜的男子拦了下来。
“兄弟别这么急着走啊,哪有一直走霉运的,我看你下面就该发财了。”
接着就有其他人起哄。
“就是,打牌嘛,都是来玩的,来交朋友的嘛。”
“算了,输不起,别难为人家。”
蒋诚只觉得愚蠢,看来他们是认准了张弘是桌子上那条鱼,不过也没办法,张弘太能演了,哪有人打德州扑克会像打斗地主一样把底牌拿在手上呢。
张弘也很配合,听完这些话脸色一变,回到了桌上,对着蒋诚说道。
“再玩几局,把输得赢回来就走。”
蒋诚一脸无奈的拉开旁边的椅子,把筹码堆在桌上。
“行吧,那兄弟我也来玩几把。”
接下来便是收割的环节。
蒋诚他们是专业的,不会像某些电影动不动就四条A,同花顺,那太假了,就算是猪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小底池时,尽量让其他人赢,偶尔输两个大底池,然后在更大的底池时,让手上的牌比对面大一序列。
有输有赢,赌客才不会起疑心,几圈下来,他们手中的筹码就像流水一般慢慢消失不见,这种情况,往往不会让他们收手,反而会重新买进,再来。
自己只是运气不好,下次一定翻盘。
都已经是赌狗了,思想这块自然会陷入病态,会非常相信运气这一说法。
蒋诚审视着这些衣着光鲜亮丽的赌客,只觉得他们蠢到家了。他们来这里玩牌,而蒋诚来这里却是来玩他们的。
不到两个小时,这张桌上的赌客一直在换血,这里,不存在提前退场,都是输得精光才会离开。
一开始留住张弘的那位墨镜男,更是早早就面色惨白的离开了,看那副不甘的样子,估计还在想“早知道赢了就跑了”这种。
这种人太多了,赢的时候总想着,“哎呀,反正赢了,再玩会,把赢得输完就不玩了。”等到全部吐出去的时候,又不能忘记赢的时候的愉悦感,越陷越深。
眼前的筹码越积越厚,蒋诚瞅准了个机会出去透透风。
他要合伙人发消息,等合伙人到那张桌上,他把筹码全部输出去就行了。
杀猪人,除非是单打独斗,不然都是让不出千的合伙人赢下筹码为最终目的。这样不容易暴露出破绽。
走到花坛的角落,蒋诚的手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送出信息以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夜里冰凉的空气能让脑子清醒,以免出千的时候露出马脚。
稍作休息后,蒋诚跺了跺脚,转身回去准备继续工作,但是在经过中央喷泉时,那股怪异感再次袭来。
回头看去,眼前的雕像依旧如先前那般美丽不可方物,不过这次蒋诚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死死的盯着女神雕像,想从中发现什么。
越看,越是觉得眼前的雕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
蒋诚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这份直觉在这吃人的赌场里救过他无数回。
『不会这个雕像是用活人塑造的吧?哈哈。』
虽然很荒唐,但是蒋诚脑海中浮现了一些恐怖片的经典桥段。
『要不做完这单就跑路?』
就在他迈出腿的那一刻,后边的雕像发出了异响。
这次再看去,雕像的表皮正在慢慢裂开,碎屑晃动而下,原本圣洁的脸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顿时变得恐怖而邪异,同时有暗红色的液体从裂痕中流出,顷刻间染红了整个人工喷泉。
心有所感一般,蒋诚抬起头怔怔的望向了天空,那轮皎洁圆月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残月,黑压压的云层像是隐藏在黑暗的凶兽,咧开着嘴虎视眈眈。
这不科学的状况,已经超脱了蒋诚的理解范围。那不断喷涌近乎溢出池壁的暗红色液体,让他的身体本能的在颤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离这里!』
蒋诚虽然很想知道这幅景象是什么原理,但是本能在警告他迅速撤离。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他一路向庄园外狂奔,中间和几个来客擦碰而过,引得他们的怒骂,但是蒋诚顾不上这么多了。
『还差一步,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就在蒋诚面露喜色,一脚踏出铁门时,脚下却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踩进了水坑。
这几天,可都是大晴天啊,哪来的水。
蒋诚汗水浸湿衣衫,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脚下这黏糊糊的触感,就算不细看他也能猜出是什么。
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天边的残月已经膨胀到了能占据半个视野的地步,暗红色的液体从月亮中倾泄而下,像是一条从天而降的血色长河。
堆积的暗红色液体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庄园内有些人也意识了事情的不对劲,接连疯狂的向外逃窜,但是在接触到暗红色液体的一刹那,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哀嚎着,难以再跨动一步,随后身体逐渐溶解,直至完全溶于液体当中。
『这个世界疯了。』
蒋诚动弹不了,诡异的液体也爬上了他的身躯,那种痛苦钻入骨髓,如魔鬼敲击着他的灵魂。
身体逐渐在消失,或者说是在被分解,求生的力量减弱,意识在涣散。
都说人在将死之际,会走一遍回马灯,那些圆满的不圆满的事情都会在此浮上心头。
但是在蒋诚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什么也没有,只有痛苦和无边的死寂。
最后,蒋诚也没能喊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下一秒,蒋诚的存在完全消散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