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显然不知道他的副团长此时在做什么。此时的他正将亚珀丽昂的印象同丽雅做个对比。
看样子差别还是蛮大的……
丽雅则是面朝下趴在桌上，一副失去梦想的样子。
“不过你说那些表面稳重的人往往很危险——我还是挺认同的。”在夏尔眼里，丽雅这样一声不吭的趴着，似乎是生气了。于是他赶紧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新兵——甚至对手。他们和你说的一样，故作稳重实则暗藏心事。”
“咦？”丽雅抬起头，她发现似乎夏尔并不对她的爱好存在抵触，反而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讲下去。“那……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呢？”
“也没什么。大致都是先在战场的锤炼中出尽了洋相，最后跨过了那道坎，才成为了合格的士兵吧。”夏尔摸着下巴，回忆起了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
夏尔下意识地转动了两下手腕。
交叉挥砍，转胯发力，刀刃动能……
“夏尔先生？”
“啊，抱歉。想起了一些……战场上的事。”
“哎，真是的。”丽雅身体前倾，盯着夏尔的脸。“夏尔先生看起来也很像在隐藏心事欸。”
“或许吧。”夏尔没有予以反对。“但是相比于那种……故作深沉的人，我倒觉得有些人更值得尊敬。”
风雪，白桦林，寂静的原野，染血的白发精灵伏地痛哭……
“为什么呢？”
“那些人，明明身居更高位，平日里却显得没个样子。似乎那些国仇家恨和军人职责一类的都和她无关。”
“哦……那种呀，一般不都是队伍里的开心果吗？没什么秘密也没什么烦恼——当然了他们闯祸闯的也多。”
“恰恰相反。”夏尔闭上眼睛。“这种人在大事上始终把握的很准，甚至在危急时刻反而是最英勇的那个。”夏尔重新睁开眼睛，面向窗外。“他们不是没有责任或者烦恼，而是把这些东西早就想透了。平时的事只需要随心应对，遇到大事也没什么迷茫，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唔……”丽雅也跟着夏尔的目光看向窗外，在窗外道路的远处，约纳斯和哈娜兄妹仍然在打打闹闹地前行。
“不好！”夏尔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夏尔先生！”虽然不太明白，但丽雅也赶紧跟了上去。
“夏尔先生，”丽雅快步赶上了夏尔，一边跟上他的步调。“发生什么事了？”
夏尔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有人潜入城内，目标是约纳斯。”
“咦？”丽雅脑袋没有转过弯，她愣在原地。
但随后她朝着马格努斯兄妹的方向定睛一看，才发现了有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
“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靠近。”夏尔的语气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有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威压感。丽雅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最后蹲在了街边煤气灯柱的后面。
回过头看到丽雅已经藏起来之后，夏尔转身，走进街边的阴影内，慢慢靠近约纳斯的方向。
“你们要干什么？”哈娜踏前一步，用警惕而敌意的眼神盯着拦路者，正如夏尔曾在下城区见到的那些居民一样。约纳斯却迅速把哈娜拉回来，随后陪着笑脸上前试探。
“您好，这么晚了还招我这个甜品店主，有何贵干啊？”
“约纳斯·马格努斯先生吗，”对方倒是毫不客气。由于自上而下的灯光，约纳斯看不起这个戴了帽子的人的脸。“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话要问。”
“敢问，您是哪个部门的？”
“国家机密。”
“黑森林联盟没有机密！”约纳斯脸色大变。“你究竟是谁？”
谁知对方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抽出了一把刀——夏尔此时能看清楚，宽大的碗状护手，从刀刃根部弧型延申到刀柄底部——那是诺曼帝国的制式军刀。
“很抱歉，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约纳斯见此，却反而安下心来。“来，尽管来。”他甚至伸出了脖子。“照这里砍。”
诺曼帝国的密探顿了一秒，似乎并不明白约纳斯会做出此等操作。
但是约纳斯是很明白他在做什么的——任何一个进了城的人，不论是本国公民还是外国人，都会刻印上秘术契约，而任何契约的最基础一条义务——就是不得伤害他人。
然而，密探却只是轻笑一声，举起刀，慢慢放下，离约纳斯的脖颈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见到契约发挥作用。
最后，刀刃抵在了约纳斯的脖子上。
“哥！”哈娜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约纳斯的心凉了半截。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家伙并没有受契约的影响而被强制停下动作。这也就意味着，他等于是主动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来作为威胁的筹码！
愚蠢，太愚蠢了。
“我不会要你命——只要你能从实招来。”密探狞笑着把刀刃往下压了压，仿佛下一秒就能切开约纳斯的皮肤。“你是3月1日值班城门护卫，对吧？”
3月1日？昨天？约纳斯不清楚为什么对方要问这个。但约纳斯知道，对方若是得知了这个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哪怕具体是什么约纳斯并不知道。
但，约纳斯已经不会再让无知来当作自己犯错的借口了。
“3月1号？我想想，是昨天还是前天来着？”
“不要糊弄我！”约纳斯感到刀刃已经划破了脖颈处的皮肤，但也止于皮外伤的地步。“给我老实交代！”
密探有些急躁。
作为效忠于公主殿下的间谍组织——的新进一员，拉尔夫出身于底层混混，向往名利富贵。因此他比起任何人都要更努力的往上爬：迄今为止拉尔夫已经栽赃陷害了两位前辈，并用不要命式的拼命加班工作挤掉了数名同僚，他距离成为公主身边的红人的目标，就差一次建功的机会！
于是在得到公主的命令之后，他立刻全身心地投入了搜查。与当地的地下势力搭上了线，借助他们解除了契约，并顺着他们的关系找到了当晚和次日各个城门的驻守人员。其中只有东城门的人表示他确实见到了一个“金发的高大男性人类”。
尽管证据仍然十分模糊，但拉尔夫还是决定彻查到底。眼下只剩下这个约纳斯还没有问过了。
而且他有预感，从这个人口中一定能撬出些东西。
届时就可以成为公主的得力干将，滚滚钱财，美女如云，一手遮天……幸福的生活就在眼前这个妖族的嘴里！
就在密探拉尔夫陶醉之时，他的手臂却突然被向一旁拉开，刀刃在约纳斯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是哈娜。
“走开，小鬼！”拉尔夫抬脚踹在哈娜的肚子上，将她狠狠踹开。就在同时，约纳斯执起手中的宝石，作为简易的法杖向密探发起了攻击！
“Atako！”
约纳斯念出咒语。繁复的纹路以宝石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随后紫色的火焰在法阵中心生成，拖着尾迹冲向密探。然而对方只是抬起手臂，薄薄的一层光芒便沿着经络浮现而出，下一刻，约纳斯的秘术攻击便如同撞上了一堵隐形的墙一般，炸开，消解。只留下空间中若有若无的能量震荡。
是灵能护盾。
受到人精神力直接操纵的灵能在能量密度上远远优于秘术，自然其生成的护盾能够轻松抵御秘术攻击——然而灵能的修炼乃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而同样水平的秘术的门槛则是低得多。一个能够抵御黑森林联盟在役术士的攻击的灵能者，其实力显然比约纳斯要高得多。
约纳斯跪坐在地，不断地施术发起攻击，可是都被拉尔夫轻易地挡下。秘术和灵能的光芒明明灭灭，照亮了约纳斯怀中的哈娜——此时她已经昏迷，嘴角流出了鲜血。
“敢这么对我的人……也不是没有。”拉尔夫的脸色越发阴沉。他步步逼近，执起了手中的军刀。“但是我这个人还是有一点耐心的。告诉我，夏尔·杜兰在这座城——”
拉尔夫眼角瞥过刀光一闪，他立刻转身，收腿，撤布，抬起军刀做出格挡架势。
可是预想中刀刃的碰撞却并未发生，对方只是虚刺一刀而已。
虽然较之秘术有着更高的密度，但灵能护盾仍然只是虚型，做不到抵挡实体武器的进攻。
笔直站立，左手背在身后，侧身右手执刀，刀身朝斜上，指向对方脸部——拉尔夫做出诺曼帝国军队标准架势，顺着刀尖端详了一番对方——一袭风衣，两双皮靴，正脸隐藏在兜帽内——似乎看不出什么。
但是，一个拥有相当武艺的家伙在他试图调查夏尔·杜兰的时候突然现身，这本身就足够能说明问题了。
“‘杜兰团长’，是你吧？”
躲在远处的丽雅大惊失色。没想到夏尔先生竟直接现身在了帝国密探的面前，即便他自己矢口否认，但从口音和剑术等方面，也能轻易判断对方是帝国军人的身份，等同于还是暴露了自己！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藏住面容的夏尔当然是直接否认。但和说话带着诺曼口音的拉尔夫不同，夏尔说出这段话时，不仅嗓音低沉，还夹杂着些许弹舌的味道。
拉尔夫面色一变，他知道这是东欧那边的家伙，说话才会带着这样的口音。他再定睛看向这名“东欧人”手中的武器——同样是一把军刀。但和拉尔夫手中的帝国制式刀不同，其护手和剑刃的交界处，只有一个与之垂直的横格，在前面折下成L型。在刀身，这把军刀的弧度似乎也要更大些——同样是地道的东欧货。
丽雅也认出了这把武器——小说里曾说过，这种护手较为简陋的军刀来自东欧，属于第聂伯河的自由骑兵之手。这些骁勇善战的精灵轻骑兵，就是执着这样的军刀守卫着他们的村社，并时不时四处掠夺的。他们有时是骑士们的身边好友，豪爽，不羁，快意恩仇；有时则是作为敌手，凶狠，灵活，来去如风！
而此时，不同于架势挺拔板正的密探，夏尔双腿微曲，一前一后，右手将刀柄举在耳旁，刀剑向后，仿佛随时就要挥砍而出——就如同那些草原之上、风雪之中驰骋的自由骑兵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