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丽雅突然这样一副样子，夏尔不禁笑了笑。“丽雅小姐是要……听睡前故事？”
“嗯~”丽雅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抗议。
“丽雅小姐多少岁了来着？15岁？”
“十……十六……”
“哦对，你的生日是在2月27日来着，抱歉。”
夏尔突然感到怀里的丽雅一阵翻腾，随后丽雅支起身来，将他压在身下，满脸怒容。
夏尔不禁愣了一下。
“太过分了。”
娇声说完了这句话，也许是之前过于激动之后的副作用，丽雅突然头脑发晕，又扑倒在夏尔的胸前。
“好好好……对不起，我不该笑你的。”夏尔哭笑不得。他转到侧身，身上的丽雅便重新落在了他的怀里。“我们来讲故事，罗斯兰的故事。好不好？”
怀里的丽雅点了点头。
“三年前……不，严格来说是两年零八个月之前，罗斯兰王领受到了第聂伯汗国的攻击，向皇室发来求援……”
随着故事的讲述，夏尔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罗斯兰王领的南部草原……
“上校！”亚珀丽昂驱马靠近。“前方就到波良了。”
“好。通知各中队，抵达波良后立刻准备战斗。”
“……”亚珀丽昂没有回应。
“布尔纳中校？”夏尔转过头来，盯着这个两个月前刚刚调来的副团长。“传达命令！”
“我认为……”亚珀丽昂低下头，声音也越发弱了下去。“我们可能过于冒进了。”
“你说的对，我们在冒进。”夏尔毫不惊讶。“现在，先将命令传达给后面几个中队，让他们做好准备。”
“团长！”亚珀丽昂显得很焦急。“现在步兵主力没有跟上，另外两个骑兵团也落在后面。仅凭我们一个团去抢夺波兹尼亚，哪怕是能抢占，面对第聂伯军的反扑也势必损伤惨重！”
“但是如果波兹尼亚被精灵夺走，我们就将贻误战机。而波良城更是唇亡齿寒。”夏尔见亚珀丽昂还在犹豫，便亲自驱马转向，往队列后方小跑而去。
“二中队，到达波良城外后，检查装备，准备进攻。”
“是，团长！”
“那么将士们的命就可以被牺牲吗？”亚珀丽昂赶忙追上正在发号施令的夏尔，在他身后追问。“您明明知道有超过我们五倍的敌军骑兵在朝这边前进，为什么还要这样送死？”
亚珀丽昂的话语回荡在草原之上，但是队列仍然在前进，全团没有停下。
“三中队，到达波良城外后，检查装备，准备进攻；四中队，你们作为预备队，听我号令入场支援。”
“是，团长。”
“是，团长！”
亲自将任务派下之后，夏尔调转马头，朝队伍前方跑去。亚珀丽昂仍然不死心地追上。
“团长，你在干什么啊？团长！”
“我明白我在干什么。”夏尔仍然保持着前进的速度，回过头来。“布尔纳中校，你认为是近卫骑兵团的一千名骑兵更重要，还是波良城的十六万居民更重要？”
“当然是平民——不对，这不是只能二选一的选择题！”亚珀丽昂索性驱马横在了夏尔和第一中队的队列面前。“大家听我说，我们并非只能在城市和自身姓名中间二选一。我们应当暂缓行军，和后方部队会合！”
夏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声呼告的亚珀丽昂，随后做了个深呼吸，整理了一下心情。“亚珀丽昂·布尔纳中校！不要阻挡队伍行进！这是命令！”
亚珀丽昂一个激灵。虽然她认为她是在据理力争，但还没有傻到要直接违抗军令的程度。她低下了头，回复了一声“是”，让开了道路。
夏尔同一中队队长简单交待了两句之后，调转马头来到了停在路边的亚珀丽昂身边。
“中校，我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你这是严重违反军纪。”
亚珀丽昂在调来近卫骑兵团之前，曾在不列颠的阿尔比恩王领服役。直到后来当地城邦发动起义，王室才不得不将她所在的部队撤出。在大撤退的过程中，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对诺曼的军队充满了敌意，驱逐、断粮甚至袭击时有发生。正是她将士兵生命放在第一位的精神，支撑着她在富有敌意的各势力之间周旋。最后成功撤出的部队中，只有她率领的那一支保全的最完整。
但是她似乎将这种心态不合时宜地带到了凶险的喋血战场，在这里比起善良和人道，果断的决策才是最为重要的。
“第聂伯汗国已经攻陷了多座城市，目前的情况也正如你所说，其先锋的骑兵已经来到了波良附近。而且他们人数比起我们要更多，如果发动进攻，几乎必定会造成惨重伤亡。”
“那就先暂缓夺取波兹尼亚高地，我们不能就这样白白送死！”亚珀丽昂抬起头，倔强地盯着夏尔。“虽然波兹尼亚高地确实很重要，但我们先集结友军，再因地制宜，也不是没有办法……”
“要等到什么时候？后面两个骑兵团抵达？届时我们的兵力仍然比不上精灵军的前锋，而且还要仰攻高地；还是说，你要我们一直等到主力抵达，在这期间祈祷基辅贫弱的守军能再抵挡一次攻城？”
亚珀丽昂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全无底气地回答：“波良和波兹尼亚的周边地区还没有完全被测绘。我们依靠当地地形再做决定也不是不能达到更少的伤亡……”
“我们也许会找到一些有利的地形——但波兹尼亚是占据地势的高地，靠近波良。部署了术士之后可以直接轰击到波良城内，这就够了。我们不能让敌人占据那里。否则他们只消一次进攻就能夺下波良。”
“……原来您都推算好了。”
“我们只有迎头赶上去，抢在他们之前抵达，让他们无法占领高地。哪怕是伤亡惨重，也比拿波良城十几万人的姓名去赌一些未探明的因素要好。不畏艰险，执行命令——整个近卫骑兵团每一次出征，都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那你呢？”亚珀丽昂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把必将到来的惨重损失推拖到骑兵们的敢于牺牲上，我在阿尔比恩见过太多这样的混蛋了。作为团长，你的责任又在哪儿？”
这样刺耳的质问让一边走过了几名骑兵都稍有侧目。然而他们却不是被亚珀丽昂的话语所动摇：他们相信杜兰团长，而夏尔·杜兰也从未让他们失望过。而是单纯的为两位长官的不和而感到担忧。但是夏尔反而没有太大反应。就如同这次战争的战局一样，他早已有了答案，而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
“我的责任，就是尽可能的减少伤亡——在能保护波良城的前提下。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
说完，夏尔两胯一夹，战马重新迈起步来，朝着队伍前列走去。
“那些救不回来的呢？如果你能保护全团的人，自然就不会有损失了。”亚珀丽昂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我会将他们铭记。”夏尔停下来，但并未看向亚珀丽昂。“不信任我的话，你也可以帮忙数着。”
前方已经能看到波良了，这座古城依第聂伯河而建，是诺曼帝国征服罗斯兰时的南部扩张据点。然而现在它的城墙上只有一些临时征发的市民兵——罗斯兰王领远悬东欧，周围强敌环伺，近年来的那帮贪腐的贵族更是把这广大的土地折腾的一团糟，偌大的领土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拉不出来。
在波良西面，就是名为波兹尼亚的高地。名为“高地”，却更像是一个较矮的悬崖——边缘地形崎岖，大半都覆盖上了山林，但到顶端反倒是一片光秃秃的岩石平台，视野毫无遮挡，简直就是天然的术式火力点。
“这个地形……根本不适合骑兵进攻吧？”
一中队队长向夏尔发出了疑问。
此时亚珀丽昂也赶到前排。虽然和夏尔有所分歧，但作为副团长，她还是会冲锋在前的。
“这种地形……骑兵根本发挥不出机动性优势啊。”看到波兹尼亚高地的真容，亚珀丽昂也不禁吐槽。
“我好像看到了，在它的西面还是有一些缓坡，应该能够展开。”
“但是别忘了精灵就是要从西面进攻的！这样等于说这样险峻的高地却对敌军压根不设防。”
“要不要在上面下马结阵步战，应该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身边的军官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想什么呢？西面的坡明明是我们的一个优势。”夏尔此时却显得胸有成竹。“加快点脚步，我们争取抢占那边，届时精灵骑兵攻来了，就能从高向低给他们一记猛击。”
“但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守住波兹尼亚吗？”亚珀丽昂提出异议。“我们就这一千人，还要分兵防守其他可能的通道，集结的力量很有限。”
“不，不分兵。”夏尔摇了摇头。“我们本就人数劣势，更要集中力量。”
“那这样的话这高地又要怎么守啊？”旁边一位骑兵反驳道。
夏尔转过头面向自己的队伍。此时近卫骑兵团已经排好了战备队形，向高地赶去。“我们要轰炸波良城吗？”
众人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死守那个山顶呢？”夏尔一边说着，一边执起杖剑。“不要陷入定式。我们只需要不让敌人控制这里就好，至于我们这一千名骑兵，完全不需要局限在那里。”
看到亚珀丽昂的表情，夏尔知道她终于恍然大悟了。
这一千骑兵不必如她想象一般，一寸不让地在高地鏖战，而是可以放开手脚机动，可以冲锋，可以埋伏，可以截断补给，也可以夜袭骚扰……最终的目的是阻止精灵军占据高地，展开攻城。在这场交锋中，诺曼一方是不败即胜，但第聂伯军却是不胜即败。
但是即便是这样，面对着数量上拥有极大优势的敌方先锋，也势必是一场苦战。第聂伯汗国以其“自由骑兵”而名闻天下，他们的骁勇和迅猛丝毫不在诺曼帝国近卫骑兵之下。
此时，远处也传来了一阵马蹄踏地的震动声，随声而来的是一群精灵骑兵：他们动作矫健，马术精湛，耳朵细长。正高举着马刀如同游龙一般快速逼近。
“敌人来了！骑兵们，准备作战！”夏尔一声命令，这些装备精良的人类骑兵们也挥动缰绳，驱使着马匹加速奔跑。两支骑兵部队相向而行，都朝着波兹尼亚高地冲去。
“……那场艰苦的战斗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就包括那一口东欧口音和自由骑兵军刀术。”夏尔低头，正遇上丽雅抬头望向他。后者的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热切。“当然来，也远不止这些。事实上，这一战之后，我和一个敌人交情很深。”
“咦？！“丽雅来了兴趣。”是那种‘命中注定的对手‘的，亦敌亦友，互相成就的类型吗？“
“怎么一张口就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描述……”
“那叫人设！“
“好，人设。“夏尔笑着摸了摸丽雅的头。”不过你说的还真的对了一半，至少我们确实是互相成就的。在那之后，她(elle)就决定要给他的国家带来变革——“
“她(elle)？“
“没错。名叫叶妮娜·提诺维尔，当时我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奇女子……“夏尔看见丽雅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怎么了？“
“没、没事。“
夏尔伸手从桌上拿来那张奴隶交易单，这是从拉尔夫那里拿到的，他多半也是通过其他渠道才能从东欧买来奴隶。
奴隶贸易虽然在诺曼帝国内部被禁止，但是达官贵人和资产新贵们总能合法地弄来“贴身女佣”或者“生活秘书”们，而这些被买卖的人口一般只会来自战乱地区。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夏尔也不会多关注什么。毕竟直到罗斯兰的战事结束，东欧大草原上还是没有停止战乱。
但是，现在位于草原地区的，已经不是那个旧汗国，而是部社联合——这代表叶妮娜的行动至少是取得了效果。但是为什么这样一个新的国度会向出卖人口呢？
交易单上记录了这一批次奴隶的运送路径——正好会途径伯恩。
出于回忆的触动和曾经许下的承诺，夏尔要尽可能地搞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前提是不能与保护丽雅抵达昂代亚的任务冲突。
丽雅的现在和未来，始终是最优选项。
“还讲吗？“丽雅的问题打断了夏尔的沉思。
“还听吗？“
“还想听。“这孩子显然是意犹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