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聂伯河的精灵女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翻了个身，用下巴支着冰冷的雪地，最后跪坐起来。尽管手无寸铁还被反绑在身后，她那如同要喷出火来的，迸射着愤怒的琥珀色双眸，还是让夏尔下意识地持刀警惕。
“我很敬佩您的勇气。”夏尔后退一步，毫不回避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但是我的部队不会因为缺了一个指挥官便彻底失败。”
而那名女军官却只是不屑地摇了摇头。
“在被你使阴招抓走之前，我已经杀了十一个人。”她如同挑衅似的在夏尔面前呈出她的战绩。“这条命早就回本了。”
浓厚的东欧口音为她说的话平添了一种滑稽的违和感，但夏尔却笑不出来。作为诺曼帝国最精锐骑兵部队的指挥官，他已经看惯了牺牲与死亡。然而面前的这个精灵女如同炫耀一般秀出她所带走的人命，这让夏尔难以忍受。
“来啊，砍下来啊？让我去陪丧命在雪原上的同胞们！”
她还在挑衅。
在昏暗的天色下，夏尔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军刀。
“请搞清楚，是你们先发动的入侵。”夏尔近乎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们只是保卫领地，你们的伤亡是自作自受。”
“你们，诺曼人，外来者，抢占了罗斯人的土地，抢占了我们祖先的土地，如今还要恬不知耻地以’保卫领地’自称？”女军官眼中的仇恨没有一丝黯淡，反倒又强了几分。
夏尔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来啊。”女军官的喃喃言语传来。“死在侵略者的刀下，也是死得其所吧……”
夏尔的手终究是挥了下去。随着一声闷响，精灵女应声倒地，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夏尔只是用刀柄敲晕了她。
“战俘试图逃逸，现在已经重新抓获。”夏尔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军人的条件反射还是下意识的自我安慰，夏尔将这句报告念了出来。
做了次深呼吸，夏尔睁开眼睛，望向四周，却发现他此时和这个精灵女落入了一个天然的石穴之中，仿佛是一个天然的，开了天窗的地下室。夏尔一时间还没有找到如何重新爬上去，回归队伍。
然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夏尔听着远远传来的战场拼杀的声音，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得出，近卫骑兵团还是在这场决战中笑到了最后。这样一来他们可算是卡着最后的时间窗口，完成了击溃敌方前锋这一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任务。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凭借着营地抵御严寒了。
然而，夏尔此时却被困在了山脚下，一个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石穴中。夏尔也可以在这里先挨一晚，明天早上再押着这名战俘归队吧。所幸这个洞穴内部还有些没有落入雪花的角落。夏尔用秘术生了一把火，放在正中，紧接着又随后便打算找个地方躺下，度过极寒的一晚。
然而，大雪的势头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是愈演愈烈。连火堆都被被浇灭。夏尔于是带着俘虏躲进了石穴深处——他不敢在这里点起火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当那名女军官醒来时，她看到的是倚着石壁坐在原地的夏尔。经过简单的梳理之后 ，她也立刻认出了实际情况。
“这场暴雪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大。”夏尔自言自语的同时，也在接近所能地收集洞穴内的物资，比如木头和藤蔓，来加强这个临时避难所的抗寒能力。
“接着，把你那边铺一铺。”夏尔递过来了一大捆枯草。此时精灵女才发现她的双手已经不再是反绑在背后，而是放在了面前。她伸出双手捡起地上的干草，尝试习惯着两只手绑在一起活动。
“暴风雪还在吹着。”见到这个精灵女仍然充满戒备，与灾难战斗了小半夜的夏尔只得开诚布公。“如果你和我一起先把这该死的天气解决了，等风暴过去我们大不了出了洞口再继续死斗；如果这时还想着杀一个赚一个的话，明天冻死在这里的就有两具尸体。”
于是那个精灵女想了想，终于决定先放下战争，先从大自然的脚底下活下去再说。
半小时后。
面对着用各种杂物封住的洞口，人类和精灵都出了一口气。彻骨的低温仍然侵蚀了进来，但经过层层阻挡总算是到了可以接受的阈值之内。
也是在合作抗击风雪的交谈之中，夏尔知道了这个精灵族女军官名叫叶妮娜•提诺维尔；而叶妮娜也得到了夏尔的名字。
“你说，诺曼人才是最早的入侵者？”
如今两人上气不接下气，指尖冰凉，蜷缩在角落。百无聊赖之中夏尔也不知为什么就起了和敌军指挥官聊天的想法。
“可能你们自己不这么认为。”叶妮娜搓了搓手。“你们喜欢把有人居住的地方称为无主地，喜欢将强占土地称为拓殖，这样一来当然就不是侵略了？”
“这就是你们无差别攻击城市村镇的理由？”夏尔也增加了针锋相对的力度。
“要我说杀光你们也没什么。”叶妮娜继续她的发言。“明明是你们诺曼人占了罗斯人和我们的地，建立了诺曼人的城市，诺曼人的王国。”
“可那些并不知情，只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百姓你们也也要全部杀光的吗？”
故意用来激怒对方的语气有助于思维保持活跃。因此夏尔和叶妮娜一方面是在交流价值观，另一方面也是确保自己头脑清醒。
“……”叶妮娜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夏尔一度以为叶妮娜冷得失去了意识。但是她的回答最终还是证明了她的存活：“我们会让他们迁回祖地。罗斯兰王领完全是侵略者的丑陋产物，我们让你们付出代价，平民的话……就算了。”
“原来你也觉得战争不应该波及平民。”
“你竟然也是吗？”
“汉诺威战争期间，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夏尔想了想，并没有将此展开叙述。“我不想成为那些烧杀抢掠的军人，他们比起军人倒是更像土匪。”
“唔……”叶妮娜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