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就职仪式的一星期后。莱昂纳朵·冯·芬奇法师接受法师学院的调令,在为鹏洛克做完仪式之后便先行一步向自己的就职地点出发,不过有点不同的是,莱昂纳朵将会调配到另外的地方,据说是一个外围的小镇来组建法师学院,而非之前确定的巨龙海岸。
由于手续的办理和私事的牵绊,鹏洛克不得不延迟一段时间,遗憾的送别了自己的准导师。值得一提的是,鹏洛克的正牌导师恩奇奥·冯·安托法师又一次擅自行动,在接到调令之前便离开了法师学院,据说他亲自去看了那个冒充自己后辈的术士……毕竟对一名法师来说,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确信自己的血脉。之后,恩奇奥法师对官方提出了惩罚冒充者的起诉。经过核实之后,法师学院决定对术士处以一定程度的罚款,同时限制其施法能力以示惩戒。
第三街区——“黄旗帜”。
由于某人的提议,酒馆的独眼老拉顿在酒馆的第二层楼上用木板和屏风把大厅角落隔出了一个个隔间,用来给那些喜欢“私人空间”的客人提供方便,同样有比较急于解决“需求”的“客人”选择在那里面完成“交易”——不排除个人爱好的原因。
黄旗帜最受欢迎的特色就是白天也会点燃壁炉。老拉顿的特殊措施虽然增加了木柴的费用,不过也给酒馆增添了不少人望。每次到了大雪漫天,滴水成冰的时候,永远暖洋洋的黄旗帜往往是酒客和旅者们的不二之选。每当讨生活的第三街居民们终于完成了一天的生计,总是会选择一杯暖融融的蜂蜜酒,再来一大盘熏肉和干蔬菜。在黄旗帜里,除了保质保量的熏肉,松软的面包和够味的蔬菜之外,再要两块足量烤肉的话还会额外赠送一壶蜜酒,以及美女调酒师的秋波暗送。由于以上原因,黄旗帜的饭菜虽然比别的酒馆要贵十个铜币,人气却居高不下。
由于几个月前从巨龙海岸流窜到北域行省的海盗在第三街闹起了大乱子,城卫兵们就像真正的疯狗一样四处查抄。在鹏洛克四处奔波出任务的时候,那个自己家族可以去恶X岛论坛来现实版真人秀的队长立下了功劳——他抓到了一个海盗探子。
接着,全城大搜捕开始了。第三街的地下势力在寒季内经受了一场实打实的风暴。鹏洛克很难想象,那个看上去有点废的城卫兵头头可以雷厉风行。数月之内,涉及药物的地下组织和城卫兵内的腐败分子几乎被雷霆手段扫荡一空,那个现在被传成了英雄的城卫兵头领莫名的挡下了几次暗杀,平安升迁走了。坊间传言,头领的队伍里几个月前突然多了个身手了得的女人,为了几个钱打算要了那个基佬小命的杀手全部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本来应该庇护他们肮脏勾当的夜幕之下,跟着就是雇佣杀手的药贩子也一个个的洗心革面收手不干,虎人尼亚巴斯在鹏洛克面前已经露出过很多次怨念的表情了——虽然那张毛绒绒的大猫脸很难露出人类可以理解的表情。
“所以,那位大小姐还真是干了不得了的事情。”奇蒂拉从焕然一新的吧台后端出两个酒杯,踏着稳重的步伐走向东南角,厚底皮靴在她的脚下发出有节奏的敲打声。由于大搜捕空下了不少房子,老拉顿新近收购了临近黄旗帜的另外一间房,将二楼的墙壁打通之后,将一楼的格局同样搬到二楼,分割了几个隔间。
“我说‘这是意料之内’,估计你会揍我吧?”鹏洛克的声音从东南角的黄铜屏风传出。这种人为分割出的空间在二楼的大厅角落里可以见到另外几个,不过大白天里就窝在酒馆里买醉的毕竟是少数,所以现在可以察觉人声的只有那扇黄铜屏风所分割出,似乎自成世界的空间。“城卫队解决了治安问题,黄旗帜和不卖药的逃过了一劫,新上任的长官接手了一个好摊子。如果我没想错,玫瑰行省转调来的新长官现在应该和城主相谈甚欢吧。”
“你说对了。”奇蒂拉转过屏风,绘有蓝紫魔纹的灰白法袍挂在屏风后,怕冷的鹏洛克没有滥用魔法,只是多披着一件皮袄浑身轻松靠座在他最喜欢的靠背椅上。“给,你最喜欢的‘苏沃布雷’(silverbullet)。祝贺你成为法师。”奇蒂拉递出左手的银酒杯,指环在无名指上反射了一抹光芒,挨着鹏洛克坐在木桌旁。
“谢谢。”接过自己最喜欢的酒,鹏洛克晃了晃头,把已经很长的头发荡到耳后。在盛行留发的北域行省无论男女都留着长发,男性把头发编成小辫固定或者带有发箍,女性则捆成发髻或绑成马尾。“并非只有巨龙海盗打算在这些玩具的身上赚到钱。不如说,连我都能想到,更不用说聪明的他们了。说起来,这位出身自瑟班行省的新长官是突然出现的哦。”覆盖手套的手指擦过银杯外壁长剑与巨熊的花纹,鹏洛克少少饮下一口特殊调配,辛辣中略带暖意与果味清冽的混合酒。“如果从时间上来看,马科夫大小姐的出现似乎可以和某些事情搭上关系。”
莱昂纳朵先离开了冬堡城,为了不躺进这一滩浑水,鹏洛克和奇蒂拉也要离开这座混合了冷酷与黑暗的城镇。“蝴蝶兰和黑荆棘……鹏洛克,这些贵族大老爷的纹章真是让人头疼。”奇蒂拉坐在鹏洛克对面,同样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水。虽然烧着暖烘烘壁炉的房间温度不低,奇蒂拉还是把自己捂得很严实。“今天很冷吗?”鹏洛克疑惑的看着上身着厚罩衫和披肩,下身穿着宽脚裤,曲线完全被掩藏起来的奇蒂拉。——不太对劲,自从那天晚上开始奇蒂拉和莱昂纳朵之间的气氛就一直不太对劲,往常在自己面前总是不当回事的奇蒂拉也开始遮遮掩掩,两个人之间果然发生了什么吗?
“遮遮掩掩的瑟班老爷们,这次终于要把手伸到第三街了?”没有察觉鹏洛克的眼神,奇蒂拉烦躁地把新束的马尾从衣领中解放出来,妮蔻从鹏洛克的颈后中探出头,用看猎物的眼神盯视着女人略有一些发卷的发尾。“新上任的长官家徽是黑荆棘和奔马。”奇蒂拉把目光投向鹏洛克,“不会和你的主子有关系吧?”对于鹏洛克回绝她的邀请却接受了某个家族的邀请这件事情,心里原有的芥蒂在眼睁睁的看着城卫团以雷霆手段控制第三街以后烟消云散。
“不知道。”鹏洛克摇头。德拉翰家族与奔马荆棘家族可能是同一个家族的分支,也有可能是不同贵族家系之间常见的联盟关系,同样有可能是两个血缘关系极近的家族。将贵族们连接在一起的除了婚姻关系,就是万古不变的利益……而且,如果和以血维生的血族扯上关系,“血缘”这个词总是会带点莫名其妙的喜感。“我不认为第三街的利益是一块贵族眼里的肥肉。因为药贩子们的油水已经被城卫兵榨的一干二净了。”连路子活络的虎人巴斯最近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贵族们的追求是什么?
并非每个月十五块钱软妹币的钻石标志和九九八永久的火麒麟还有鬼都看不懂的文字,这个世界传统意义上的贵族讲求风度,忠诚,浪漫,不受玷污的荣誉,以及在最近两代人的时间内变得越发抢手,不需在明面上提出的因素——物质利益。由于新兴崛起的“穿袍贵族”,在财富与权力两方面对老贵族们形成了强力的冲击,迫使“带剑贵族”们也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优雅与气度之外的东西,例如在某些情况下的政治话语权,在任何情况下都好用的金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追求,就有冲突。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串场了。
“相比第三街那些哭爹喊娘的药贩子那几个甚至喂不饱孤儿院孩子的金币,贵族老爷或许更青睐一个混乱的冬堡城,一个可以让他大展身手的平台。”鹏洛克又端起银杯饮下一口酒液,清冽的液体滑下喉咙,令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奔马作为战士的伙伴,不是随随便便的小贵族都可以拿来用做族徽的。”在某些行省的法律里,一匹上好的战马几乎享受着和人同等的待遇。
或许自家出身自“穿袍贵族”大小姐派手下给那位新长官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当然,前提是“那个身手了得的女人”的确是自己未来的同僚(你说那个可能是蒂亚拉大小姐?你在说笑?)。鹏洛克可以想象,疑似某人的另一股势力,用某种手段借助城卫兵彻底的清理了冬堡城的地下势力,虽然俗语有云“结果好一切都好”,但是对新上任的长官而言或许就不这么想了。当新来的长官发现治下四海升平到令人奇怪之后,会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前任和上司,是咬牙切齿扎小人呢还是别的什么?
“说道贵族和第三街……那个倒霉的术士还记得吗?”奇蒂拉有点意兴阑珊的靠坐着,提起了某个几乎被鹏洛克遗忘的难得有个名字的龙套,“虽然这么说很别扭,我收留了他的‘家眷’,一个混迹在破落贵族圈子里的过气交谊花,还有他的‘未婚妻’,一个被他染指的修女……说起来,真是够可怜的,据说那个小修女本来很有前途,现在只能被我安排到欢乐之眼来打打下手了。”“家眷?”鹏洛克没反应过来,因为伊尔班·安托看上去充其量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即使有个贵族的身份能够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染指家中的侍女,在十六岁就组建家庭什么的,还是有点无法想象。“结果只是几天就众叛亲离了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脆弱。”
“嗯。据说是那个术士强行……”奇蒂拉做了个手势,“真是给男人丢脸。而且似乎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在那些小毛贼里宣扬……要不是这个原因,那个小修女也不会不堪骚扰,沦落到被黄旗帜庇护。”
……大姐哎,你这总是会突然变化的立场真是让咱无力吐槽,而且那三观不正的小子好歹算是个小贵族,好歹可以给自己的后宫弄个合法的身份,庇护那个修女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那个小子在几个月之前纠结了一帮小混混打算成立一个所谓的‘佣兵团’但是除了四处打架惹事没干过什么事情。一个星期前,他卧床不起以后,那群被他养着的乌合之众开始每天骚扰修道院,修女实在呆不下去,就从修道院中逃跑了。”奇蒂拉晃晃酒杯,“救下她的是那个半身人。当时她差点被未婚夫的‘兄弟们’绑去奴隶商人那里,如果真的被那些杂碎得手,她的下场……”
“泰斯?那个金手指竟然还有这本事?”“他在酒里下了**,迷倒了那些杂碎。”
“第三街的事情,或许已经和我,和你没有关系了。”鹏洛克手指转动着银杯,杯底在木桌上摩挲出温软的咝咝声,“莱昂纳朵走了,我们也会离开。”一直有点不对劲的奇蒂拉沉默的点了点头,手指摩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往常无节操而且比鹏洛克还爷们的她露出了掩藏在魅惑外壳之下的一面。“要感到欣慰,因为我们为崇拜爱情,结成了神圣同盟。为了甜蜜纯洁的爱情,我们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和不幸,经受得住离别和贫困……”鹏洛克不害臊的“借用”了前人名言,愉悦地看着奇蒂拉蜜色肌肤的耳垂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哈哈……如果我没记错,是这么写的吧?”黑发中夹杂几根白发的法师肩膀在笑声下轻微抖动着,想起了自己的三无代理导师把一张空白信纸强塞到自己面前,拜托他写下那些词句时候的样子,超可爱的。
至于词句的来源……拜托,不抄袭还叫穿越者吗?!
“相比那些东西……鹏洛克,孤儿院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突兀转开话题,脸颊红彤彤的奇蒂拉有些多虑。之前那些孩子在酒商们的照应下不也过得不错么?“作为雇用我的条件,我的雇主会资助他们直到成年,我们定下了契约。同时我也会每年拿出一些资金来维持孤儿院的运转。”法师放弃了自己的一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权利,例如自由收徒的权利,作为每年资助一笔钱到欢笑之眼的交换。鹏洛克打量着右腕上缠绕的手链,上面缀着精心制作的吊坠,那是孩子们送给他的纪念。“教会的大家都是好人。”
“我已经尽力了。”鹏洛克举起酒杯靠了靠额头,“很可惜,那些孩子没有法师或者术士的资质,否则我一定会带走至少一个人。”银杯外壁的划痕压在额发上,鹏洛克的独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忧郁。有些东西,不是以个人意志为标准转移的。单人独身的鹏洛克,不能因为不够成熟的自己的一时冲动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下次再见到小索拉,可能她会认不出我的吧。”那个总是喜欢叫自己爸爸的女孩,因为还没有理解“离别”的意义,仍然带着快乐的笑容挥手送别了他。或许鹏洛克可以用某种手段停止自身的老化,但是时间的流逝与记忆的磨灭不可避免,总有一天,鹏洛克可能会和她形同陌路。
奇蒂拉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法师回以歉意微笑。
“你的烟斗呢?”奇蒂拉发现法师除了独眼单片镜的另一个标志不见了,好奇的问道。
“前几天毁在实验里了……我想在上面增加一个魔法护盾的触发魔法,产生的护盾只有烟斗那么大……紧接着就是……”无奈的鹏洛克做了个喜闻乐见“爆炸”的手势,妮蔻也报复性的用猫猫拳拍了拍他的耳朵。当时要不是妮蔻的警告,而且有金属手套保护双手,鹏洛克说不定就得继续造访神殿。“小索拉最喜欢那些泡泡了……”说到一半,鹏洛克挥了挥手。他又想起孤儿院的孩子们了,今天修女会的米丽拉嬷嬷负责看护他们。
“奇蒂拉,你会去哪里?”“我会离开这里,父亲留下。”奇蒂拉晃动着手里的木杯,“还记得那个萨福的牧师吗?她最近又来冬堡城传教了。我……可能会跟着她一起旅行一段时间。然后,我会去找莱昂纳朵。”鹏洛克注意到奇蒂拉手里的杯子,传出的酒味也比原来要淡。
每个人都在改变。
“我觉得……莱昂纳朵法师会很高兴雇用你。”鹏洛克咧嘴笑了,“我认为不用多久,莱昂纳朵立足之后就会联系你的……”鹏洛克突然皱了皱眉。“看样子,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布兰度法师。”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大个子戈多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是时候了。”
鹏洛克站起身,披上法袍,如同之前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之中。奇蒂拉随着站起身,和他一起下楼。戈多在两人低声聊天的时候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酒馆的门口停留着两驾漆黑的马车,马车上绘制着奔马与蝴蝶兰。
“起风了……”奇蒂拉的发尾被轻柔了很多的北地寒风吹起,扫在罩衫的背后。“寒季要过去了……鹏洛克,祝你一路顺风。”
“是的,起风了……”鹏洛克取下了兜帽,“再见了,我的好友奇蒂拉。愿欢笑之神护佑你。”
奇蒂拉露出了真诚的微笑,“真的再见了,你是个好朋友。”
在奇蒂拉送别的眼神中,马车车门关上,她转身回归自己的酒馆,接下来要离开的是她。
“再见了,冬堡城。”
异界的灵魂在北地之风的吹拂下踏上了另一端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