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共和国,东南沿海,某个小城。
时值金秋,天气依旧酷热难度,毒辣的太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散发出阵阵浓重呛人的油味。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汽车川流不息,人们一边在树荫下躲避着阳光,一边急匆匆地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今天是九月一日,是暑假结束的第一天,也是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
一名黑发少年,正四仰八叉地、以一种非常不雅观地的姿势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呼呼大睡,口水从嘴角留下,而被子则从床沿滑下。
“有一个瓜农有一天有一只瓜被张三偷了......”
当指针指向六点三十的时候,被设定好闹钟的人工智能准时地开始工作,沉稳的男中音带着磁性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诵。
从睡梦中醒来的楚辞动了动眼皮,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阵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划,精准无比地把吵闹的铃声给停了下来。
就在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的时候,手机又传出一阵不一样的铃声。
“儿砸,儿砸,我是你爸爸,你过来,坐下......”
吵闹不堪的手机铃声把准备再会周公的楚辞从床上震了起来,后者只得费力地爬起身,倚在床头靠板上,无奈地接了电话。
楚辞刚一摁下接听键,夸张的男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哦,我亲爱的儿子,上帝保佑,如果这国外该死的通讯信号还不能让我跟我的儿子通上话,我一定会像踢土拨鼠一样,用我这昂贵的皮鞋狠狠地踢当地通讯公司老总的屁股的。我发誓!”
楚中天操着一口流利的、滑稽的翻译腔,跟自己的儿子开起了玩笑。
“哈......不好意思,您找错人了。”
似乎已经习惯父亲这种滑稽的登场方式的楚辞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哦,请等等,乖儿子。古人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是跟你一个假期都没有见过面的爸爸给你发来亲切的问候,你不应该表现得惊喜一点吗?”
在楚辞还未按下挂断键的几秒之内,楚中天连珠炮一般地说了一大段话。
“你如果再用那种奇奇怪怪的腔调说无聊的废话,那还是趁早挂了吧,国际通话费用可不低。”
“咳咳,那什么,今天不是你开学的第一天吗,我就是怕你开学典礼迟到,提醒你早点起床,不然等下你们叶老师再把电话打到我这边来投诉,我又得陪你挨顿骂。”
听着自家老爹乐呵呵的声音,楚辞的睡意被驱散大半。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已经过了六点半。
想起今天早上还有一场不得不到场的开学典礼,楚辞只好把踢到床下的拖鞋重新翻找出来穿上下床,打着哈欠将地上的薄被展开抖落几下,把灰尘撇干净,而后挠了挠头,随意地将其丢回到床上。
“像你这种两个月在国外逍遥得连你有个儿子都忘了的父亲,居然能在时差都不对的情况下记得开学日期,鬼都不信。不会是老妈告诉你的吧?”
“......看起来被戳穿了呢!诶嘿?”
“诶嘿个鬼啊!你一个快四十岁的大叔别学女孩子装嫩啊!”
楚辞翻了翻眼睛,他大概能想象得到一个中年有胡茬的大叔,右手凝拳,敲击在额头,还摆出一个“wink”吐舌的可爱表情的样子。
哦豁,完蛋,美好的一天从想象老爸的“可爱”pose结束了。
“好伤心,被儿子嫌弃了呜呜。哇哦,老婆,你买吃的回来啦,好耶!”
电话里传来一阵关门声和打开塑料袋子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楚中天逐渐远去、无比惊喜的欢呼声。
接着,一个清澈温柔的女声响起。
“喂,儿子。”
正在洗手台边刷着牙的楚辞听到这个声音,赶忙端起手边的水杯,含住一口水“咕噜咕噜”了一阵,把嘴里成片的泡沫吐掉。
“老妈,我在呢。你不是在工作吗,怎么会跟老爹在一起呢?”
与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天两头玩失踪的楚中天不一样,楚辞的母亲有着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虽然因为工作的性质比较隐秘,楚辞无法知道他的母亲具体在做什么,但也能从每个月稳定打到卡上的生活费得知,母亲一直有在工作。
至于像楚中天这样的老爹,尽管汇的生活费每一笔都非常可观,不过要么是连续好几天都汇,要么就是好几个月跟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信。
“不用担心,单位那边给我放了长假。倒是你,这个假期过得还好吧。很抱歉,我实在太忙了,没有时间......”
母亲的温柔的声音越说越小,还隐约带上了道歉的语气。
“咕噜咕噜......哈。没事啦,老妈,我一个人在家过得也挺好的,再说你是因为我这个麻烦的特殊体质在忙吧,我很能理解的啦,只要经常打电话回家就好了。”
楚辞吐掉嘴里的水,麻利地把牙杯放到隔板上,笑着说道。
所谓的特殊体质,即在一段时间之前,他被上一任的真祖强行塞给力量的事情。
一想起这个事情,楚辞的头总会痛起来。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毫无顺序的闪来闪去。
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唯一能够准确的知道的是,从当初的仪式之中,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继承了那个人的力量,成为了——“真祖”。
但对于“真祖”是什么,他却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那是吸血鬼的一种。
母亲和父亲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之后,不知通过了什么办法,很快地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自己之后的生活就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
只是父母亲好像忙碌了起来,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数的时间则只能通过电话和视频进行联系。
好在楚辞很快掌握了一个人在家的各种生活技能,加上父母在生活费这个方面从来就没有亏着他,日子过得倒是很正常。
“儿子长大了,懂了很多嘛,妈妈很高兴哦。虽然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但是早餐一定别忘了吃。”
听母亲在电话里唠唠叨叨的叮咛嘱咐,是楚辞一直以来很享受,也很珍惜的事情。
“安啦安啦,老妈,我有按时订牛奶,面包也是昨天晚上就买好的。”
“牛奶记得放到热水里热一下,面包吃的时候别狼吞虎咽的,小心噎到.....”
“知道啦,知道啦。”
楚辞一边把热好的牛奶从水里取出来,一边咬下一大口面包,吃力的用脸部咬合肌带动牙齿把这些淀粉物嚼得稀碎,另一边还应付着母亲的唠叨。
“唉,你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对了,这两天,家里面可能会来人。”
“来人?”
“嗯,对,具体的情况我叫你爸跟你说。中天,快别吃了,你跟儿子讲一讲。难得打一个电话,你还在那边一个劲的吃吃吃,我看你迟早要吃胖十斤,真是......”
母亲慢条斯理地数落父亲的声音让楚辞差点笑出声来,虽然老爹是个不着调的人,但是对于自己另一半的这种絮絮叨叨还是没有什么抵抗力。
果然,很快,一个像是嘴里塞满东西而含糊不清的“来了来了”响起,楚中天接过了电话。
“嘿,儿砸,你爹我又回来啦!”
“喂,您在说什么,这儿信号不好,听不见。”
“臭小子,别耍宝了。有正经事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楚中天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
“好消息是什么?”
“当当当,好消息就是,咱们家的那个房间有人要租了!”
“哈?家里空房间要出租?”
楚辞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虽然他家还算蛮大的,空房间很多,而且也是自己一个人住。但是撇开他是独居不谈,光是家所在的这个地段是刚开发不久的新区这一点,周围配套设施不够齐全这一点,楚辞就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来租。
“对的,你爹我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给你找了靠谱的租户,这下你再也不用怕一个人独居而在夜晚空虚寂寞冷了!顺带一提,对方还是漂亮的小姐姐哦,哈哈哈哈哈!”
楚中天放荡不羁的笑声冲进了楚辞的耳朵中,有一瞬间差点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过最让他震惊的是——楚中天似乎并没有在拿他开涮。
“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啊,现在知道你老爹的伟大之处了吧!儿子,儿子,你怎么不说话,嗯,为什么还有按键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在楚中天停下自卖自夸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在知道租客的事情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而且,隐隐约约传来的按键声,让他心头有一阵不安。
“我在打妖妖灵,虽然不知道国内的法律能不能制裁身在国外的诱拐犯,但是总觉得如果不打的话,心里会有一种对社会的愧疚感。啊,不用在意我,您继续讲,我都录音了,或者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楚辞的声音响起,就像女生版按键“妖——妖——灵”的播报音那样字正腔圆,但又莫得感情。
“停下啊,你要大义灭......不对,我没有诱拐少女啊,是正常的租客啊,真的是正常的租赁行为啊!”
“中天你别老是在孩子面前这么不正经。儿子,你爸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诱拐,放心。有妈在呢。”
母亲清澈温柔的话及时插入,为两人解了围。
“既然妈妈这么说,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然后呢,租客是什么样的人?”
“啧,为什么你对你妈和对我的差别就那么大,明明你也是我的儿子。”
楚中天小声嘟囔抱怨着,但很快清了清嗓子,回答了楚辞的问题。
“咳,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啦,人的话应该在这两天会到,到时候我会在联系你的。你有空就把家里整理一下,别让别人看到一地的烟头啊,啤酒瓶啊,花生壳啊之类的东西,要记得给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楚中天没完没了地讲了起来,受不了的楚辞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
“停停,你以为我是你啊。家里我都有按时打扫的。然后呢,这是什么好消息?”
“你没听我说吗?租客是个漂亮妹子啊?”
“那又怎么样?”
“麻了,老婆,看看你儿子就是个榆木脑袋,再这样下去,咱家要绝后了啊!等等,你小子是不是在惦记着租金呢?”
楚中天嚷嚷着,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似乎听到了楚辞在电话的另一半的吞口水的声音,脑子一转,很快明白儿子在想什么。
“嘿嘿嘿,知子莫若父啊,老爸。”
“臭小子,你真是掉钱眼里去了。别弄得好像我们平时生活费少了你似的。”
听着自己老爹的教训,楚辞也不回嘴,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
“钱多不压身嘛,老爸你看,我一个人生活,银行卡余额多几个零,是不是比较保险一些,这叫提升风险抗击能力。”
“行了行了,油嘴滑舌的。我给她的是你的银行卡号,以后收租的事情你就自己去办吧。”
楚中天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得嘞,谢谢老爸!”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楚辞更加开心了,把最后一口牛奶喝进嘴里,包装盒则捏扁抛出。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精准地落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哦哦。对了,差点就忘了。老爸你不是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吗。好消息讲完了,那坏消息是什么?”
“说起这个,儿子,你先看一下家里墙上的挂钟。”
刚刚被楚辞气到了的楚中天发出了贱兮兮的声音。
楚辞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挂钟。短小的时针已经不在“6”的附近徘徊,而是越过“7”,正向着“8”高歌猛进。
“卧槽完蛋!开学典礼要迟到了!”
被惊吓到的楚辞一改悠哉悠哉的状态,从椅子上面跳了起来,飞速地奔向房间取出了整理好的书包,电光火石间直接把脚往鞋子里一插,着急忙慌地就出门了。
现在只能保佑,三分钟后的那班公交车还能赶得上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就是坏消息,臭小子!”
楚中天开怀大笑的声音即使在电话里也很大声。
窗外的知了狂叫着,似乎夏天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