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哈代视角)
“唔……这是哪里?”
一阵难以忍受的头痛袭来,我连忙坐了起来,扶着脑袋小声地呻吟着。
揉了揉眼睛,我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床——身上还盖着纯白色的被子。
身边,坐着我已经很熟悉了的黑发黑瞳的清秀少年——只是外表,我可不知道他实际上有多少岁。
他俯视着我说道:“感觉怎么样了?”
我托着沉重的身体,有些虚弱地朝他笑了笑。
“……感觉不能再糟糕了。”
“是吗……”
空人从床边站起来,走向了地面上的一张相当矮小但却宽大的桌子,拿来了一碗粥。
“谢谢。”
我小声道着谢,接过了空人递过来的粥,用碗里的勺子小心漂着上面舀了半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慢慢地将其送到嘴里。
伴随几次“咕咚咕咚”的吞咽,肚子里逐渐被粥的温暖填满了。本来还有些想哭的我稍稍冷静了下来。
“……料理,很擅长呢。”
“这可是我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绝活。”
“绝活…呢………父母还有妹妹肯定很享受空人的料理吧?”
空人咧着嘴笑着摆了摆手。“妹妹比我厉害多了,我顶多在包饺子上比她厉害。”
“这样啊。感情很好呢,空人和家人们。”
“当然,我最爱他们了。”
我听到这句话后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真是令人惊讶,空人原来是那种直接将好感转化为口头语言的人吗……
虽然我有自信在对家人投入的爱这方面不会输给空人,但果然还是不习惯像这样直接地表达出来呢。
有些被吓到了。
我稍稍咽了咽口水,仔细斟酌着字句,试图用最柔和的方式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
——这句我认为在这里并不适合说出来的话。
“空人……”
“哦。”
“空人…是怎么适应的?……与爱的人隔开,没办法再见面这件事。”
这个问题,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一直在想了。
空人不知为何到了这里,现在也完全没有回到他原来世界的方法。这样的话,就几乎可以说是一辈子也没办法和曾经的家人们见面了。
我实在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自己与哈代家族的大家分开的场面。那样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悲伤,太过绝望了。
这一次,仅仅是阳子的离去——而且还只是离开两年——就已经让第一次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离别的痛苦。
这种痛苦实在是太过严苛,严苛到只有心若寒冰的人才可以处之泰然。
而我,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也永远都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低着头,没有看向空人的脸。我不清楚这个问题会不会冒犯到他,也完全没办法预测空人的反应,心里怀揣着强烈的不安。
“唉……”
空人的一声无奈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不由得一下子挺直了腰板。
“嘛,也不是什么秘密。其实啊,我当时第一次发现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没太想过我没办法再和老爸老妈老妹见面这件事,完全只是一个性子地用多丽丝的身体到处去玩了。”
“是,是这样吗……”空人说到半路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抬起头看着他了。
“啊啊,就是这样。现在想想,当时完全就是被这么突然的事情吓到神经错乱了。简直和个呆瓜一样。”
空人自嘲般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头顶的黑发,继续说道:“后来那一阵子可就难受了,因为来到异世界的新鲜感一过去,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周围什么人都不认识——明明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唉,之后的一两年简直就和地狱一样,我就不提了,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对了,刚刚多丽丝你不是问我怎么适应的吗?那个很简单哦。”
“欸?那方法是!?”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简直就像是病急乱投医的重病患者一样。
但这时空人勾起一边的嘴角,说出了简直可以被称作“不负责任”的话。
“哭就完事儿了。”
“这…这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吗!?”我撑起了上半身惊呼道。
可空人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很了不起似地说道:
“哭可是相当有效率的释放情绪的方式,有什么烦心事只要哭一场基本上都能解决,实在不行就多哭几场,把眼泪都哭没,然后自己很快就能打起精神了。”
我满脸狐疑地看着空人,心里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刚刚你不就使劲哭了一场吗。你看,现在的多丽丝情绪多平稳。”
“……被你这么一说感觉好不甘心……”
“没什么啦,人生在世,离别什么的是常有的事,今后你肯定还会经历很多今天这样的事情。不过,依我的经验来看,通常这种离别所带来的寂寞和空虚,在不久的将来就都会转变成淡淡的温暖和对那个人单纯的思念哦。”
空人笑呵呵地拍了拍胸脯,像是在说“错了的话尽管来找我”一样。
平时一直没个正经的空人,现在却很让人安心呢。
我的脸上挂上了丝丝笑容,看着空人那深邃漆黑的眼睛。
“谢谢你,空人,我感觉好些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然你的哭喊声总是会传到我耳朵里。”
“我哪有哭那么久啊……”
“我说的是你内心的哭喊声。”
“……………抱歉…”
空人摆了摆手,一边说着“无所谓”,一边再次站了起来走向了画架。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
“空人,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啥事儿?”刚想俯下身子拿起画笔的空人又倒退了回去,懒懒散散地回应着。
我有些害羞地微笑着,对他说道:
“我希望空人能给我画一幅画像。”
“哦~?”空人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怎么回事?多丽丝你已经自恋到这种程度了?”
“喂!刚刚你也看了阳子的信了吧!”
“哈哈~,玩笑玩笑~”空人完全没有悔改之意地打着哈哈挠了挠后脑勺。“不过,我在这里画了也没什么用哦,毕竟这里是灵魂空间呢。”
“当然是在现实中画啊……”我无力地叹了口气。“尽管用我的身体就好,希尔不是知道空人的存在嘛。对着镜子画不就很好吗。”
“行吧行吧,反正我可是心甘情愿去当多丽丝·哈代大小姐的工具人呢。”
“什么嘛,有意见就说呀……”
“怎么会怎么会,画美少女的画像什么的可是求之不得呢。”
空人摊开双手,摆出了一副很欠揍的样子笑了起来。
不过……我已经不想要吐槽什么了…随他的便吧……
反正空人这个性子是改不过来了。
“对了,要我画什么姿势比较好?还有衣服也要选一下。”
是呢……这倒是个重要的问题呢。
不过,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那就……平时我穿的水蓝色睡衣,姿势的话……”
我稍微顿了顿,接着微笑着说:
“张开双臂索求拥抱的姿势,再配上最温柔的表情。”
阳子的话,一定会喜欢这样吧。毕竟是“痴汉公主”呢。
一想起那个现在已经启程了的可爱公主,我的嘴角上就不由得增添了几分笑意。
########
稍稍打起精神了的我离开了灵魂空间,从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
唔……身体好沉…眼睛火辣辣的疼,腿也接近抽筋的边缘了。简直就像刚被拷问过一样呢。
难不成是早晨起的太早了?
还是内心的痛苦反应到了身体上?
……嘛,也许两者都有吧。
不过才只是早上,身体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真让人郁闷之后该怎么挺过这一天啊……
而在我试着坐起身来而挪动手臂时,我发现身边好像有个人在抱着我。
而且力道大到我几乎无法动弹。
我用空出来的手掀开了被子,发现正在熟睡着的沃伦正使劲抱着我,一条腿还压在了我的肚子上。
刚刚因为不能动弹而产生的些许不安情绪瞬间便转化为了安心和温暖。只要看着沃伦这么可爱的睡脸,我就变得好像什么难过的事都能挺过去一样。
也许是我刚刚挪动身体时吵到沃伦了吧,他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盘着腿坐在了床上。
“沃伦,有睡个好觉吗?”我笑着摸了摸沃伦的脸颊说道。
“……唔姆…姐姐……?”
“嗯,姐姐就在这里。”
“姐…姐姐!”
沃伦突然大喊了一声,飞扑了过来,然后用更强的力道抱着我,脸颊还不断蹭着,完全变成了撒娇模式。
“唔!……沃…沃伦……姐姐有些难受……”
“啊!对,对不起姐姐!”
沃伦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后连忙放开了我,让我得以松了口气。
真…真没想到沃伦的力气竟然也比我大……明明从生物学上来讲男生发育的要晚于女生,更何况沃伦还比我小。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微笑着面向一脸抱歉的沃伦。
“那么沃伦,到我的房间里来有什么事吗?又想要晚上一起睡觉了吗?”
沃伦摇了摇头,用很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姐姐刚刚在哭……我要安慰姐姐…”
“欸!?”
我吃了一惊,难道刚刚我抱着希尔哭的样子不小心被看到了?
不过我迅速转念一想,马上发觉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在那里哭了很久,进阳子房间时门也没关。
“姐姐睡觉时,一直在哭……”
“不…不会吧……”
就连睡觉时也在哭吗……
我到底都脆弱到什么程度了啊——我苦笑着想到。
唉,真不想让沃伦担心我啊。本来作为姐姐就应该引导弟弟,让弟弟一直开心快乐才对。反而让他操心了。
我轻轻地将沃伦抱在怀里,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注视着他的翠绿色眼眸。
“对不起沃伦,让你担心姐姐了,姐姐没事了哦。看,姐姐现在因为沃伦的鼓励而变得很有精神了呢!”
“……骗人,姐姐明明跟平时一点也不一样……”
“不,不会吧……姐姐的样子变得很奇怪了吗?”
沃伦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不开心……而且像是在勉强自己。”
“……这样啊…”
果然,一个人内心的情绪没有那么容易藏起来啊……
尤其是面对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时。
我小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姐姐的一个好朋友——就是最近借住在我们家里的阳子姐姐——就在刚刚离开了。”
“欸?真的吗?”沃伦瞪大了眼睛。“阳子姐姐不会再来了吗?”
“那也不至于,只是……要过上两年才能再见到。”
“唔……”
沃伦露出了有些寂寞的表情。说起来,之前阳子在的时候,沃伦找我的次数变少了很多,大概那时候就是在和阳子玩吧。
“姐姐很不舍得阳子姐姐离开,所以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沃伦什么话都没说,抱着我的手臂像是在安慰我一样抚摸着我的背。
“谢谢你,沃伦,不过,姐姐现在真的没事了。”我笑着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沃伦的额头。“因为你看,姐姐可是在被这么可爱的弟弟关心着的呀。有沃伦在的话,姐姐一点也不痛苦不难过。”
“真,真的吗?”
“嗯,真的哦。”
“真的的真的吗?”
“真的的真的哦!”
“太,太好了!!”
沃伦开心地欢呼着,将脸埋在了我的怀里,像是拱着我一样把我扑在了床上。
这时,我用余光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希尔和艾米莉。她们正微笑着守望着这边,希尔还用两只手给我竖起了两个大拇指。于是我也摆出了用手摆出了“v”的手势回应,一边抚摸着沃伦,一边笑着看向她们。
【怎么样,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嗯~虽然还是很舍不得阳子,不过,身边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我,我必须要振作起来呢!)”
【哈哈!有这种气势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就是说呢,明明身边就有这么多重要的人一直陪着我,一直消沉的话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阳子,虽然暂时没办法见面,但就像你说你会一直想着我一样,我也会一直想着你的。
在再次见面之前,就让先让我们各自沿着各自的道路前进吧!
——就像是在对远方的友人传话一般,我在心中不断地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