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中充满了各种药剂的味道,仔细闻还可以嗅到一丝鲜血的铁锈味。
好像有什么人受伤躺在隔壁的病床上,也许死了也说不定。
镜生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醒了过来,她躺在雪白的病床,右手臂被皮带锁住,在不伤害她的基础上限制了她的行动。
镜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醒来,按她自己的理解,也许是压力让她频繁的忘记种种,但唯独有愤怒被保存了下来,自己并不熟悉这种过激的感情,她一直都是躲在姐姐身后的那个软弱的人,甚至连顺畅的呼吸都做不到。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镜生缓慢而又小心的呼吸着,感受着自己身体每一寸的变化。
手背上挂着点滴,不知是不是毒药,镜生下意识理解成这是对自己有害的物品,迅速的拔掉了它。
自己的手指很疼,指甲里有不知何物的血液,也许是动物的,也许是人的——原来空气中血液的味道来源于她自己。
腰板也很疼,像是被人摔在了墙上,喉咙有种被噎住的感觉,额头的痛感尤其强烈,甚至影响了左眼一起疼痛,偶尔传来针扎一般的刺感。
自己的嘴唇很干裂,需要补充水分,没有饥饿感,但是能够感觉出来自己很虚弱,需要调整和休息。
镜生环顾四周,漆黑的环境里摆放着一张桌子,几盆植物,墙边靠着一个书架,天花板上挂着吊灯,地板是瓷砖的,印着方形的格子。
“姐姐?”
镜生小声的开口试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没有人回答她,身旁床帘透出一丝光线,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自己必须逃出去,越快越好。
“咔哒。”
手上的皮甲不费吹灰之力就脱落了,镜生看着地上的皮带发愣,连接处被人动过手脚,明显是想要放自己走。
这一定是姐姐干的!
镜生十分兴奋的翻下床来,光着脚丫摸索到了出口,她毫无防备的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木制房门的门槛处——提前被人设置好的银丝一下子绷直了,紧接着断裂开来。
镜生触发了暗处机关的连锁反应,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仿佛有人在自己呼吸之前就做出了防备,镜生的头被一股力道猛的按下,躲过了另外一道呼啸而过的锋利的银线。
而镜生的长发则是被拦腰斩断,无数的发丝飞舞在空间里,刚才那一下完全就是冲着自己的脖子去的,其锋利的程度虽然不足以切开骨头但是对于割破自己的皮肉绰绰有余,想要杀死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姐……姐?”
而刚才保护镜生的那个人影仿佛就站在自己的旁边。
镜生用余光瞟到自己姐姐的身影,当她完全抬起头时对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被划出裂痕的门框,木门因为惯性吱呀一声又关了回去,呯的一声巨响把镜生从愣神中带了回来。
——冷汗刷一下就浸湿了衣服。
——“想要去哪啊?”
身后凭空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无形的恐惧仿佛一下把镜生推到了尖刀之上,她猛的回头,隐藏在云层中的月光显露了出来,照亮了床边的长椅。
上面坐着一位女性,她身着黑金相间的长裙,修长的黑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她那银白的鹿角一下子吸引了镜生的注意力,但是少女却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初次见面。”
少女微微颔首。
“我的名字是楚萁璘。”
……
“萁璘不是说不让你来的吗?”
——“你在这也就是说现在萁璘一个人在医院里?”
Zucker看着百般无聊的褚花靠在医院大门的边上,脚下摆着两桶液体,好像是绘画用的颜料,她盯着Zucker,活像个门神。
“对嗷,萁璘说最好让她一个人处理,她说,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适合去和那个孩子沟通。”
“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出事了怎么办!那个孩子有很强的攻击性萁璘会受伤的!”
Zucker边说边往医院走去。
褚花抬脚便踩到了门框上,拦腰逼停了Zucker,破破烂烂的墙面没有承受住着这一脚的力量,落尘和石灰都散落了出来。
“……”
“你搞什么褚花?”
“萁璘不想让你参与进来,你进去才会害的萁璘受伤。”
“你喝酒了?”
Zucker闻到了一股酒味,褚花依旧没有收回自己的腿,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让开。”
“你不相信萁璘嘛?”
“……”
Zucker往后退了两步,叉腰看着褚花苦笑了一下。
“听话,褚花,让开。”
“你不相信萁璘嘛?”
褚花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Zucker腰间的面具有了很大程度的磨损,衣服上也有很多破洞,脸蛋上有着今天上午和镜生打斗时留下的灰尘,发型倒是老老实实的留自己为她盘的那个丸子,只留下了少许凌乱。
“还是说……”
褚花活动了一下,把自己的腿放了下来。
“你不相信我?”
“哈……”
Zucker有些无奈的做了一个耸肩。
“你喝多了。”
“不不,我没喝多没喝多……”
褚花向对方做了一个饶有色气的挑逗表情。
“再不让开……当心我把你抬出去。”
“吼?”
褚花舔了舔嘴唇。
“久违的想和我过两招吗?”
话音刚落,一旁装有颜料的水桶便不留声色的颤动了一下。
……
“你可以自己削个苹果。”
楚萁璘示意了旁边的桌子上有一颗苹果,上面插着一把细小的水果刀。
“……”
镜生依旧是不敢说话,她愣愣的站在原地,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女人,手贴在身后的木门上却不敢打开。
“我其实一直都在的,只不过你刚醒来就想着逃跑,没有注意到我而已。”
也就是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干的种种所为,却没有发出一点气息。
盯着?
镜生注意到眼前的女性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美丽而又光滑的脸上有着少许的黑色结晶,她看不见——这是镜生的直觉告诉自己的。
“你……”
“吃个苹果?还是说你更喜欢苹果派?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火】来给你用。”
楚萁璘打断了镜生的话,她轻轻的拍了拍床角,轮椅发出吱呀的声响。
“还是先不要想着逃跑了。”
楚萁璘幽幽的说着。
“我敢保证你走不出这个走廊。”
镜生突然回想起刚才那个吓人的陷阱,大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楚萁璘。
“陷阱是我设的。”楚萁璘坦白到,“你现在可以和我聊聊吗?”
没有其他选择的镜生走向前去,感觉自己逐步迈进了蜘蛛的巢穴。
……
“吃个苹果?”
“不……不用……”
镜生小声的回答道,比起苹果把更多的注意力留在了那把细小的水果刀上。
“焦急对于你来说没有好处。”
“……”
镜生没有接话,楚萁璘更像是在一旁自言自语。
“你控制不好自己的呼吸。”
“我……我姐姐呢?”
镜生想要拿到对话的主导权,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待,无形的压力如同快要凝结周围的空气一般,镜生的肺部一阵痉挛,少女忍住想要拼命咳嗽的冲动与楚萁璘对峙。
“如果我知道的话可能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你不知道我姐姐在哪吗?”
“也许我知道。”
“也许?”
镜生没有搞懂对方的意思,楚萁璘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双手放在口袋里。
楚萁璘说到,“你知道我哥哥在哪么?”
“什么?”
镜生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位的脑回路,甚至不知道怎么把对话延续下去。
“我和你一样只有一个亲人,你有一个姐姐,我有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哥哥。”
楚萁璘继续说到,“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把我扔在这座移动的大城市里,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一定是不要我了。”
“你哥哥他……”
“你姐姐也不要你吗?”
“不是!”
镜生立即大声的反驳到,“我姐姐一定在等我,我们约好了一起回家!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也许那是她骗你的。”
“姐姐从来不会骗我!”
“那为什么只有你留在了这里呢?”
“姐姐只是还没有找到我而已!姐姐一定会来找我的!我们约好的!姐姐一定不会骗我的!”
“你在焦虑,我不认为这对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帮助。”楚萁璘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注意呼吸。”
“你闭嘴……我,我姐姐不会不要我的,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少女反驳到,楚萁璘象征性的点点头,镜生能感受到她的冷漠,对自己生命的漠不关心和敷衍感。
“你真的能照顾好你自己吗?”
“……”
“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解决一些事情吗?永远都选择躲在姐姐身后……”
“镜生……没有姐姐什么都做不到……”
镜生小声的回答,【如果没有姐姐那刚才自己就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少女自行理解到。
镜生的声音逐渐有些颤抖,周围的气氛安静的吓人,两人每说一句话都能听到清晰的回音。
“没有价值的人没有资格面对这个世界。”
“姐姐会来接我的!”
“那她怎么还没有来呢?”楚萁璘的疑问句听起来更像是在讲故事,没有任何的声线波动。
“哦……”
她又像理解了什么一样点点头,“那她也许是死了。”
“不对!你骗人!”
镜生大声的打断她,额头的痛感显得更加真实,仿佛有什么记忆的碎片要涌入自己的脑袋,一些真实的,自己却要选择遗忘的事情。
对方一直在通过对话来暗示着自己什么 ,这让本身就脆弱的镜生开始喘不上气来。
“也许她真的来找你了也说不定,但是却死在了门外的走廊里,她的头颅挂在银丝之上,四肢动弹不得……”
“那陷阱是你设的……你……”
“你有勇气杀了我吗?”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
镜生捂住耳朵拼命的摇头,楚萁璘并没有停下来,她永手指关节敲击一旁的桌面,具有穿透力的敲打声就算镜生捂住耳朵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你走出这扇门,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姐姐了呢。”楚萁璘闭着眼睛,却精准的找到了镜生的位置,“你,有勇气打开这扇门吗?”
楚萁璘的双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在镜生的面前摊开手掌,银白色的怀表连同银链滑落在地,镜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楚萁璘。
“这是我的……你是怎么……”
“你其实早就与我相识,你姐姐也一样。”
“你到底是谁……”
“现在你应该问的是【你自己到底是谁】,镜生。”
“什么……”
“你不应该忘记你姐姐为你背负的东西。”
“病痛,伤痕,甚至死亡。”
“我姐姐到底在在哪!!”
“你希望她出现在哪?”
楚萁璘反问道。
……
“哐当。”
这是水果刀掉落在瓷砖上的声音,镜生迈着僵硬的四肢走到了紧闭的门前,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姐姐站在木门之外,在自己打开木门之后握住自己的手离开这里,这次楚萁璘没有阻止她,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的观察。
可镜生颤抖的手始终握不到门把手上,她的牙齿在打颤,耳朵像灌水了一样,楚萁璘的话语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理被楚萁璘完全的掌握,心理的防线如同烈日下的残雪一般被瓦解,场上最大的声音便是镜生的呼吸声,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断的咳嗽,嘴唇咬出了鲜血。
“咔哒。”
终于,镜生握住了木门的把手,却没有打开,脑内仿佛再现了刚才呼啸而过的银线,那股来自地狱的杀气和魔鬼的声音。
自己姐姐死亡的景象却比任何幻想都要显得真实。
“你是来杀我们的吗……我的姐姐到底……”
镜生没有勇气再看楚萁璘一眼,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身后的楚萁璘没有出声,两人一时之间只剩下呼吸,镜生又咳嗽了几下,跪在了地上。
“杀死一个人有很多办法。”
楚萁璘开口到,她缓缓的站了起来,摸索到了桌角的位置,就站在原地说到。
——“【烧死】。”
——“或者【用剑捅死】”
——“你是怎么死的?”
“不……不是……”
镜生的声音嘶哑,眼泪逐渐流了下来,颤抖不止的身体表示着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塌。
燎原的大火,漆黑的长剑,无数陌生而又异样的记忆涌入她的脑中,楚萁璘为她带来了精神上的噩梦,她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东西了,剧烈的疼痛压迫着神经,让镜生倒在了地上。
“你是怎么死的?”
“我……我没有……没有……”
镜生无意识的回答道,她看向楚萁璘,其实她的眼中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深陷在了意识的海洋里。
“那——”
“你姐姐呢?”
——她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如同恶魔在镜生耳边的低语。
绝望舔舐着灵魂。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我我我——”
镜生凄厉的惨叫被走过来的楚萁璘掐住了脖子,声音被扼杀的少女说不出一个字,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音节。
楚萁璘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外界听到,如果Zucker站在楼下将会功亏一篑。
“求……”
楚萁璘逐渐放开镜生,少女艰难的说出一个又一个的字。
——“求……”
——“求求你……”
而一旁的楚萁璘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对准了少女的喉咙,没有丝毫的犹豫。
“果然你和我是同类啊……”
镜生仿佛从楚萁璘的声音中听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天花板的反光仿佛成了一面镜子,镜子的另一面燃烧着大火。
而自己和楚萁璘都站在火海之中。
(ps:星期天啦~明天休息一天,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