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磨蹭到了三天后。
老天像是憋大招一样在云朵里藏着能量,所有人都担心这场暴雪成为天灾。
褚花走了一个多月,楚萁璘身边连个报天气的都没有了。
——褚花是天灾信使,这是她避而不谈的话题,不过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她对于环境的敏感。
黑箱拿着祭典的宣传单犹豫了整整三天,最后把这张单薄的纸折成了飞机,甩到天上没几秒就被大风刮了回来。
她和阿空三天两头跑到楚萁璘的房子里碰头,一个是被Zucker委托照顾行动不便的少女,另一个是心怀鬼胎,天天在少女面前刷新自己不多的存在感。
“贫民窟随着核心城随波逐流,大家都在担心甲板会不会被暴雪冲平。”
“毕竟贫民窟的信息流通基本为零,没有信使,没有电子设备,甚至连卫兵都没有。”
“咱俩不就是卫兵么。”
“我是个医生,你是个拿钱办事的坏蛋。”
黑箱一边说一边摆弄手里的废纸。
“可惜我在这,没做过几件医生应该干的事,你也没机会当个像样的佣兵。”
阿空扒着窗户看着天空。
“我说……大姐。”
“嗯?”
“Zucker姐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是在返程途中了……”黑箱看了一眼在身后愣神的楚萁璘,“也许过个几天他们就回来了呢?”
“是这样吗……”
阿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说……咱们干脆去参加祭典吧。”
黑箱又把那张废纸铺平端详起来。
“我没意见。”
阿空在一旁附和道,坐在后面的楚萁璘依旧没有反应。
“喂?喂?尸体小姐?我在问你话呢?”
黑箱拖着脑袋拉长调。
“你们去吧。”
楚萁璘这才慢悠悠的回答,言外之意就是我肯定是不去。
“那我们走吧?”
阿空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家伙好歹也给我动一动吧,Zucker如果回来的话肯定也会拉着你去参加吧?凑个热闹嘛!”
黑箱才没那么容易中套,她气势汹汹的向楚萁璘问道,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低着脑瓜。
“可Zucker还没回来……”
“啊啦啊啦,对不起哦,触碰了你纤细的神经,Zucker还没回来,我好孤独哦,呜呜呜~~”
黑箱冲着她阴阳怪气,越想越气愤最后给了阿空一拳。
“好痛的大姐……”
“*乌萨斯粗口*。”
黑箱骂了一句脏话,轮到阿空站在旁边苦笑。
气氛变的越来越奇怪,不再说话的黑箱干脆把宣传单揉成了一团,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阿空则是看着闭眼静思的楚萁璘,少女也顺着阿空的视线微微抬头,两人像是在对视,最后楚萁璘轻轻叹了口气。
“唉……那就去吧。”
这一句话瞬间就把两个人散漫的神经全都拉了回来。
“哈?”
黑箱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刚刚发言的楚萁璘。
“你刚才说啥?”
“参加……祭典。”
楚萁璘毫无波澜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哈???”
“大姐……你这个反应刚才已经做过了……”
“滚蛋,我知道!”
黑箱给了阿空一记手刀。
“你这家伙冷不丁的说什么胡话呢?”
“很奇怪吗?”
楚萁璘不是很明白黑箱炸毛的点。
“难不成是病情恶化了?”
“你不是说凑个热闹……”
“*乌萨斯粗口*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过?!”
黑箱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
“按你的性格打死你也不会去这么麻烦的聚会,你跟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想别的东西?”
“这么肯定啊……”
阿空完全不懂两个人的谈话。
“你到底去不去。”
楚萁璘显得有些不悦。
“咳……去去去去……”
黑箱连忙顺坡下驴。
就这样三人便草草的决定参加一场由贫民窟举行的大型盛典。
黑箱对此其实没有任何的准备,她对于去祭典这个事完全就是顺口说的,结果没想到那个孤僻的楚萁璘真的同意了这个建议。
阿空也就算了,楚萁璘能顺从他人的建议是黑箱相处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的。
在黑箱眼里这甚至显得怪异起来。
……
祭典的场地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高大的摩天轮没有轮,旋转木马没有马。
云霄飞车孤零零的挂在轨道上,里面的线路早已腐朽无法使用。
装饰用的霓虹灯也基本报废,能够运作的娱乐机器更是少得可怜。
而现如今这个废弃的游乐园却不知不觉到场了许多“观光游客”。
他们对这些娱乐用的玩具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自顾自的圈出了一片场地,点燃篝火,高举火把和酒杯,甚至还有人在摆摊。
“和平过头了吧……”
黑箱推着楚萁璘走到游乐园的中央,看着这帮乌萨斯的原住民唱歌跳舞,完全不像是那帮整天活在高压环境中的难民。
“喂,这属于危险品了吧已经……”
黑箱用余光看到了一个小贩在地摊上摆卖的各种金属制品,各式各样的刀具不禁让黑箱猜想这货的本职工作到底是什么。
“不要这么不识风趣嘛小姐~”
留着山羊胡的乌萨斯人搓着手,低沉的声音像是砂纸在地板上摩擦。
“今天可是冬月的祭典,难得的好日子。”
“我记得你们乌萨斯人每个月都要整上几个像模像样的祭典,下个月是不是就要春月祭了?”
黑箱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把这个老头想说的客套话都怼了回去。
“我又没说不让你卖,放轻松。”
黑箱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查看这些危险的装饰品,一听到这话的小贩立马又变的眉开眼笑起来。
“哎,这个怎么卖?”
不到一会黑箱就找到了一把精巧的弹簧刀,用力按下漆黑的刀身,隐藏在内的刀刃就会呯的一声弹出来。
“不要钱,军官姥爷赏脸从我这里买个玩具,那是我的荣幸……”
小贩看着黑箱厚重的整合军服低三下四的说到。
“别拿我寻开心,多少钱?”
“那……这个数……”
小贩竖起了三根干瘪的手指,黑箱数了数手里的龙门币就扔给了他,同时把到手的短刀扔给了楚萁璘。
“怎么?”
楚萁璘一把接住她扔到半空中的弹簧刀,手指轻轻用力,刀刃噌的一声弹了出来。
“送你了~”
黑箱一边说一边回到楚萁璘的身边,推着轮椅往其他地方走去。
“为什么?”
“为什么?防身呗,别告诉我你还会用那些花里胡哨的源石技艺,小心活不长哦,瞎眼女。”
楚萁璘听完她说的话不禁愣了一下,稍作摆弄把刀刃收了回去。
“谢谢……”
“嗯嗯,好好感谢我吧~”
黑箱推着她一摇一摆的往前走,前方有一大群人在广场上跳舞,除了成双成对的男女以外,还有几个追逐嬉戏的孩童。
“你想跳舞吗?”
黑箱低头问向楚萁璘,惹得对方苦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啊,是整合运动的小姐姐!”
有人向黑箱打着招呼,是前两天在大街上发传单的那个女孩子,今天她穿了一身洁白的长裙,也扎起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裙子上面没有一丝污垢,想必平时女孩一定很珍惜这件衣服。
“一个人?”
黑箱发现她孤零零的站在舞池中,在人群中左顾右盼。
“嗯……”
女孩低头小声回答,下意识的去抚摸右手的无名指,上面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痕迹。
“这……这位是?”
女孩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看向黑箱身边的楚萁璘。
“哦,她啊,一个怪人。”
黑箱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楚萁璘的椅背。
“两位是……朋友吗?”
“不熟。”
楚萁璘抢在黑箱前面回答,反讽了一波挖苦自己的坏蛋。
“哈哈哈,那可不。”黑箱哈哈大笑起来,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我叫黑箱,你呢?”
“苏……苏丽。”
女孩慌慌张张的和黑箱握手。
“裙子很漂亮。”
黑箱很随意的和苏丽谈话,女孩听完不由的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裙摆。
“今天穿这么漂亮,有约?”
“想……想和未婚夫再见一次面。”
苏丽一边说着一边羞红了脸。
”未婚夫啊……”
黑箱瞄了一眼她的无名指。
“嗯,挺好。”
不远处的另一伙人也注意到了黑箱她们,穿过拥挤的人群挤了过来。
“呦,这不是Zucker小队的黑箱嘛!”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大嗓门的佣兵是谁。
“啧,艾洛克。”
“这两位又是谁啊?你还兼职保姆了?”
“和你没关系,而且,你怎么还在这啊?”
黑箱现在一看到这货毛茸茸的脸就不禁火大。
“暴风雪就要来了,哪个傻子不要命了现在跑路?先让我避避风头吧。”
艾洛克嘿嘿笑了起来。
交谈中一些抬手呲牙的小动作就吓得一旁的苏丽连连后退。
平民对于雇佣兵这种职业还是有相当的抵触感,更何况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乌萨斯居民。
“喂!滚开啊,你吓到我朋友了!”
“跟老子又半毛钱的关系啊?”
黑箱气势汹汹的和艾洛克争吵起来。
不过两人并不会在这里大打出手,只是把陈年旧事拉出来互相挖苦对方。
四个人站在舞池的中央,被淹没在舞蹈和狂欢的声浪中,只有楚萁璘坐在轮椅上不为所动,一旁的苏丽吓得脸都白了。
舞蹈声,酒杯的碰撞声,商贩与买家的讨价还价声,螺丝的掉落声,篝火处木柴的爆鸣声,不远处某人的喷嚏声,掉地上的面包被人踩碎的挤压声,头顶上云层的轰隆声——
“无事可做”——这样来形容现在的楚萁璘其实并不太准确。
她被“束缚”在了祭典这个喧闹的空间里,其中每一分每一秒所发生的事,楚萁璘都将其收入耳底。
之后再去尝试去分析那些声音,去理解和想象自己周围环境的构成,去画出一张地图,就像声呐一样,但其实楚萁璘没有那么出众的听觉,这样会大量消耗她的体力,并且拖延自己的思考能力。
所以楚萁璘并不经常这样干,只是无聊的时候,或者需要让自己脑子处于清醒的时候,现在两条都占了,她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而头昏脑胀,且被黑箱困在这里听着她与她的佣兵老友无休止的争吵。
直到——一个异样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让屏息凝神的楚萁璘稍动了一下,轮椅的棱角挂到了一旁苏丽的长裙上。
这让少女低头看向了这位沉默寡言的残疾人,也注意到了楚萁璘的低语。
“断了。”
“什……什么?”
苏丽实在是不明白楚萁璘所表达的意思。
“断了。”
“黑……黑箱小姐?你朋友好像在说些什么!”
苏丽拽了拽黑箱的衣角,黑箱也反应过来,不再和艾洛克辩论看向楚萁璘。
“你刚才说什么?”
“西南方向,500米,三个螺丝脱落,有金属链条脱轨。”
黑箱顺着楚萁璘说的方向看了过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链条。
——那是过山车的铁轨,它悬挂在五十米的高空,如同钢铁盘龙一般悬挂在那帮唱歌跳舞的众人头顶。
比起壮观,锈迹斑斑更适合形容现在的景象。
这条巨龙早已被战火和环境腐蚀,它在黑箱的眼里晃动了两下,轰隆一声断裂开来。
黑箱甚至连警告那帮人的时间都没有,手中的动作和喉咙中未发出的声音一并戛然而止。
只不过悲剧还没有发生,只见这团庞然大物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恐怖声响,下落的半截很怪异的停在了一点上。
“卡……卡住了?”
黑箱松了一口气,楚萁璘的语气却并不怎么轻松。
“没那么简单,还有不到五十秒的时间这条轨道就会撑不住的。”
庆幸的是这已经足够轨道底下的众人逃开这片危险的范围。
乌萨斯人对于危机有很强的防范感,很快那片轨道的底下就没有了行人。
“那是孩子吗?!”
苏丽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失声尖叫,这让黑箱整个大脑都当机了一下——很明显那是个孩子,她没能逃离那片危险的区域,因为她被四散而逃的众人吓到痛哭。
20秒……时间上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去救她。”
楚萁璘呢喃。
“啊?”
黑箱下意识的回应她。
“去救她!!”
“哦!!”
话音未落黑箱就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与四散的众人背道而行,悬空的铁轨再次晃动了一下,发出尖锐的断裂声,随后便直勾勾的坠落下去。
黑箱与孩童之间只有一臂之隔,几乎是与铁轨同时到达孩子的位置。
“【Shield】!!!!”
黑箱撕心力竭的大吼起来,她张开双臂,同时【理想之境】化为一扇巨大漆黑的盾牌,狠狠的和铁轨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冲击席卷了整个会场,尘土弥漫,刚刚还在游玩欢笑的人群全部都尖叫起来,慌乱的情绪瞬间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哭声,骂声,急乱奔跑声,突如其来的反差和混乱一下子影响了楚萁璘的耳膜,她听不到黑箱的声音了,冲击波造成了她一瞬间的耳鸣,楚萁璘痛苦的皱了一下眉头,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乌萨斯粗口*黑箱!!”
艾洛克也朝着黑箱消失的方向大吼,焦急的情绪写在了脸上。
“去帮忙……”
楚萁璘朝着艾洛克说到,这位大个子的佣兵在犹豫了几秒之后就转身冲进了混乱之中,开始大声呼唤黑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