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尹·塔塔罗亚·维拉——
朽石所了解的这位少女和以往自己所接触的人完全不一样。
在朽石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裙,和所有人说话都彬彬有礼的“贵族丫头”。
她会把天空变成五颜六色的玻璃球,也会把贫瘠的土壤变成肥沃的花田——虽然都是在梦里。
但赛尹确实是一个秉持着浪漫主义所生存的人。
如果她没有出生在这个时代的话,朽石觉得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吟游诗人或者小说家什么的……
那些贵族的老爷们大多数都惜命的很,在纸墨书香环境下长大的家伙不适合,也不应该在战场上刀口舔血。
可现在朽石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丫头又有点不一样了。
……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母亲。”
赛尹头也不回的说到。
“我为向你们复仇而加入你们,我从未迷失过自我。”
“哦,看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S3不以为然,“可你有胆子动手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
朽石一点不怀疑这家伙真的敢直接杀了收藏家。
“别以为我真的会向你妥协,S3,手握胜机的依旧是我们。”
“迷途一梦,如狼随行……小家伙,如果你死了,【狼之印】就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了。”
S3很清楚这句话对于赛尹的份量。
而朽石听的云里雾里。
“狼之印?”
“那可是那小家伙的全部啊……”
S3慢条斯理的解释到。
“维拉一词在古哥伦比亚语中所代表的含义是【自由的风】,但是他们家族所看重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自由。”
女人看着赛尹的背影,用手指了指那本华丽的巨大古书。
“而是【知识】。”
“你想表达什么?”
“这小家伙虽然想杀了我们,但是却又想让【狼之印】继续继承下去,百年的积累,每一个维拉族的族人都会把自己一生的经历写进那本书——这是你们一族的荣耀,也是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不是吗?”
“你又懂我什么?你们为了这本破书杀了我的家人。”
赛尹的声音像是掉进了冰窟。
“从那一刻起这本破书就不值得在天秤上衡量了!”
“你的愿望,既可悲又可怜。”S3嗤笑,“就和你那迷途一梦如出一辙。”
“哦,*卡西米尔粗口*,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显然朽石已经听腻了这些文邹邹的词语和对话,她打断了S3的话,恶狠狠的举弓警告,眼神里除了不耐烦以外还有一丝不屑。
少女几乎是把嚣张二字写在了脸上。
“你要是再敢吐一个字我就打穿你的脑袋,明白了吗?”
可S3并没有打算乖乖的闭嘴。
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又朝着朽石眯起了眼睛。
“你很擅长这个,赛尹的小狙击手。”她说到,“潜伏,狙击,佯攻和掩护,你做的都很完美。”
——“但是你不够聪明。”
S3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你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全局了吗?”
——“可惜你们的想象力不够,做不到母亲这样的物尽其用。”
——“所以你们会输的很惨!”
“你话太多了。”
朽石已经将箭矢对准了S3那张臭脸。
……
……
“Zucker!”
大呼小叫的褚花把Zucker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少女打着头阵一路小跑过来给Zucker汇报情况。
随后Zucker小队的众人便互相搀扶着走出了烟雾,芙兰走在队尾,赤发的少女隔着人群与Zucker对视,顺手拍灭了裙摆上最后一丝火苗。
看样子这货是直接冲进了火场里去救人的,虽然火焰不能伤及赤发的少女半分,但却险些烧光她的衣服。
芙兰的情绪也恢复了许多,可能是因为队友暂时转危为安,让她那被愤怒冲晕的头脑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Zucker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褚花带着众人远离此地,褚花带着狼狈不堪的众人与Zucker擦肩而过,不再多说一句话。
而队尾的芙兰走的很慢,她同样与Zucker擦肩而过,却逐渐与撤离的队伍拉开距离,最终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时候的褚花已经带着队伍离开了建筑,少女和逃离的众人发现了异样,因为队尾的芙兰没有跟上来。
褚花扭头看向停在原地的少女。
“芙兰?”
……
……
“去听吧,赛尹的小狙击手,用心去倾听。”
“来自地狱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敲响了。”
——倒计时?
朽石虽然很想一弓打爆这货的脑袋,但还是注意到了这货神经兮兮的用词。
她做了一个简短的深呼吸,在保证手中弓箭没有松懈的同时竖起了耳朵,去收集场上有用的信息。
这时的朽石又不禁想到了她记忆中另外一个……二货。
那是一个和现在情况毫无相关的混蛋,一个长着白色鹿角,深度妹控,还喜欢说着满嘴烂话的炎国人。
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他会怎么做?
如何去破局?
“你们做不到物尽其用——”
朽石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有什么东西。
在场上,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足以把所有人都送下地狱。
……
……
“跑。”
Zucker没来由的蹦出了一个字。
“什……什么?”
门外的褚花和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而朽石懂了——她听到了。
是倒计时——
在Zucker的脚下,那废墟之上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躺着的是刃骨早已破烂不堪的尸体。
枯瘪干裂的肉块已经被火焰烧成了炭黑色,没有骨头支撑的胸口堆作一团,他早已没了气息,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无视了他。
而就在刚刚,朽石却在这具“毫无意义”的肉体中察觉到了异样的响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是电子钟的倒计时。
毫无疑问,是一颗炸弹。
是一颗早就布置好,藏至刃骨肉体深处的诡雷。
这该死的疯子居然还顺手在刃骨肉体的空腔里塞了一颗定时炸弹!
“褚花!!!!”
“*卡西米尔粗口*!!赛尹,快躲——”
芙兰和朽石几乎是同时行动的。
朽石扑倒了站在一旁的赛尹,而芙兰则是奋力挡在了褚花的面前。
挡不住的——
芙兰比谁都清楚现在的状况。
在这一瞬之间,她想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难防住全部的冲击,就算挡住火焰,这座建筑无论如何也撑不住这次巨大的爆破。
在这建筑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活埋,甚至楼外的众人也会被波及。
……
……
——“但是,芙兰也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第二个称呼。”
——“我确实不是……红鹿,真正红鹿……”
——“不对。”
——“不对啊,【红鹿】。”
——“你所精通的法术,从来都不是【燃烧】吧?”
……
……
“轰!!!!!”
顿时,整个建筑的每一个缝隙都闪出了耀眼的白光,每一砖每一瓦都轰隆隆的颤抖起来,甚至,整个墙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而朽石也没有办法完全防住这次突袭,虽然少女在第一时间隔断了扑面而来的冲击和火焰,但是冲击的余波却顺势击碎了二楼的地板,如蛛网般的裂痕遍布朽石的四周,整个建筑瞬间就垮了下来。
失衡——
朽石和赛尹几乎是直接摔到一楼的,无数的落石瞬间就淹没了她们。
——而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几乎要让褚花整个人都崩溃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就是傻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Z…Zu……”
在爆炸的那一刹那褚花几乎连发声都做不到,就连夺眶而出的眼泪都好像被蒸发掉了。
要死了!!!
这几乎成了少女心中最后一个念头。
站在楼前的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应对冲击的准备,甚至还有一位小姐姐从队伍中冲了出来,舍身飞扑把褚花压在了自己身下。
——可想象中的高温和气流并没有扑面而来,火焰尖啸声似乎又与他们渐行渐远。
褚花甚至感觉周围的温度有些下降,轻轻一哈就能看到零碎的空气。
她从小姐姐的怀里钻出头来——只见一道赤红色的银河拔地而起,就连蔓延的火焰都被渲染成了完全的红色,熊熊燃烧的火球像是有了实体一般固化在了原地。
火焰也好,气流也好,有形无形的冲击都变为了实体,就像是在那残戈瓦片上生下了根,向四周张牙舞爪的生长着,发出嘶嘶的响声。
这实体的火焰越来越大,仿佛一个古怪的蛋壳一般将褚花众人包裹在里面。
“这是怎么……”
众人张大嘴巴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
而赤角在第一时间夺下了赛尹控制中的收藏家,他也从废墟中探出头来,一边抱着收藏家,一边望向天空,凝视着那道诡异的赤光。
存活下来的众人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
在这平原之上已经没有一丝火焰了,留下的光源仅仅只有高挂在空的月亮和空气中的点点赤红色颗粒,如同下雪一般,就像是萤火虫一样飘来飘去,众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掌,任凭这红色的结晶飘落在自己手中。
“红色的火焰……?”
褚花轻捧着手里的微光,直至消散。
“不对……这是冰吗?”
“赤红色的……冰晶……”
褚花入神的看着这漫天飘舞的冰晶,在冲击的边缘,赤发的芙兰缓缓的呼吸着,随着少女一呼一吸,周围的空气开始凝结,变幻成一丝薄薄的冰幕。
“噶啊啊啊啊!!”
突然,一声声嘶哑的咆啸声传入褚花和众人的耳朵。
褚花被吓得尖叫,Zucker小队的众人迅速的将少女挡在了最安全的身后。
冰层之下猛的探出几双张牙舞爪的双手——是那些存活的萨卡兹,他们就像纠缠不断的恶鬼一般挣扎着从冰层中脱身,扑向褚花众人。
有数个萨卡兹马上就被脚下突然生长出来的寒冰冻成了冰雕,而剩下的则是被同样是从冰层中脱身的Zucker踹飞了出去。
“Zucker!!”
褚花惊喜的呼喊少女的名字。
而Zucker一手夹着昏迷的赛尹,一手拎着骂骂咧咧的朽石,少女从空中落下的同时,无言的看着芙兰的背影。
“居然把火焰冻结起来了吗……红鹿,或者说是【冬鹿】才更合适一点吗?”
看到这副景象的赤角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果然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啊。”
收藏家放眼望去,红色的冰凌倒插在地上,神似天灾过后所生长出的一片又一片的源石。
“一开始的伏击没能让你变成【冬鹿】,在大楼里放火还是没能让你变成【冬鹿】,我本来以为刃骨还是有机会让你变成【冬鹿】的,没想到那个Zu……Zu什么东西居然能强到一个人杀了他。”
“你的能力果然像赤角说的那样强大,赤红色的,更似火焰般的寒冰,两种完全不同的源石技艺——只要逼【红鹿】变成【冬鹿】,那借此回收黑剑就易如反掌。”
“你从一开始就算好了。”
芙兰嘶哑着说到。
“我只是想要这把剑。”
收藏家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东西。
众人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
那是同样被芙兰无差别冰封起来的【霍德尔之剑】。
“由源石产生的东西,只能由源石技艺来稳定,普通的容器没办法束缚这把剑,但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芙兰姐!!!”
褚花急得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芙兰!”
Zucker也朝着芙兰喊了一声。
……
对,就这样,下令吧队长。
芙兰已经摆好了朝收藏家进攻的架势。
只要你下令,我就可以把眼前的这个混蛋撕成碎片。
赤角也作好了应对芙兰的准备,火星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队长,我已经作好了在这里赴死的准备。
芙兰的嘴角已经开始渗出一丝鲜血,少女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极限何时会来。
我要死在21岁之前,这样我就可以——
可以——
“可以是永远的20岁了……”
芙兰喃喃自语,随后便深吸了一口气,抛弃了五官中所有无关紧要的信息。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声和寒冷没有了,烧焦的气味没有了,Zucker和众人的呼唤也再也听不到了。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突然又感到热血沸腾,毫无保留的展露着自己的敌意和战意。
“来啊!!!”
“来吧——红鹿!”
赤角咆哮到,男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飞速推进到芙兰的面前,他手中的火焰转化为一把长剑,照着芙兰的脑袋就一剑劈下。
而芙兰同样气势不减的迎面而上,她将自己所有的怒意都展现到了手中的源石技艺之中,她奋不顾身,她勇往直前,然后——然后就被人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领。
“卧槽!”
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向后飞去的芙兰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感受,然后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冲到自己身后的Zucker,一手拎着自己与赤角拉开距离,一拳莽在了对方脸上。
“咚!”的一声巨响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的赤角直接就被Zucker一拳掀飞到了数米开外的冰堆之上,肉体连同意识一通被打了个粉碎,瘫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
“……”
“……”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只是像傻子一样站在了原地,队伍中一个卡特斯小姐姐吓得耳朵绷得和天线一样直。
“呵。”
Zucker擦着自己手上的血,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
收藏家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这算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没命的捂着肚子笑,坐在地上笑,最后干脆在地上打起滚来,真的就像是被逗笑的孩童一般,就连冰封的黑剑也被她丢在一旁。
Zucker没有去捡,因为她知道,就算是被褚花的冷笑话逗笑的萁璘,笑得没这个假。
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怪胎分明就是在演戏。
突然之间,收藏家又不笑了,她像个弹簧一般腾的一下弹了起来,歪着脑袋看着Zucker和芙兰众人。
“这场show对于废品来说表演的还算不错。”
“对于你来说这只是单纯的一场表演吗?”
Zucker嘶哑着向她提问。
“破烂抹布!”
收藏家没来由的蹦出了一个词。
“英雄小丑!”
“赝品和人偶!赝品和人偶!哈哈哈哈哈!”
“喂!你正常一点!”
芙兰向这个疯疯癫癫的怪胎怒吼到,而收藏家只是转身去查看赤角的伤势。
“你们走吧。”
收藏家头也不回的说到。
“哈?”
褚花看着这货的背影,满脸的不可思议。
赤角重伤,刃骨战死,s3和萨卡兹部队被她亲手活埋,她现在凭什么想让我们转头离开?!
难道就凭她一个还想正面打赢Zucker和芙兰姐吗?
少女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朽石抓住了肩膀。
“冷静点菜鸟,看看你的身后。”
这位来自卡西米尔的黎博利由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警惕。
褚花扭过头——这才明白自己的脑袋已经在收藏家信手可摘的位置了。
小队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摸上来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戴着黑色的头巾和面罩,隐藏着自己的种族和相貌,只露出了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Zucker他们。
黑色斗篷随风而动,仿佛压盖住了天空中的月亮。
——“她有一支军队。”
褚花这才感受到所谓一支军队的压迫感。
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芙兰依旧死死的盯着收藏家的背影。
“因为我看腻了。”
收藏家摆摆手,黑压压的人群有序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众人不再言语,只是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的从人群中穿过。
“红鹿!!!!!!”
突然,一声凄惨而又不甘的声音划破了天际,芙兰在Zucker的搀扶下停了下来,赤发的少女扭过头,看向那个拼命喊住自己的男人。
“你甘心就这样走了吗!你甘心吗!你又要夹着尾巴逃走了吗!!!和我打啊!!!你他妈的和我打啊!!!”
芙兰的表情微微动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可眼神中的那一丝战意马上又黯淡了下去,她扭回头,继续一瘸一拐的往远走去。
“红鹿!!!!!!!”
至此,只剩下那个断角的男人留在原地,无能为力的咆哮着。
……
……
“我以为你会下令。”
在夜幕中,Zucker搀扶着芙兰,少女在Zucker的耳边低语,引来的却只有对方释然的笑声。
“你以为我会下令——下令让你去死。”
“我认为那是最优解,我撑不了多久了,但在那个时候我至少可以,可以把那个家伙送下地狱。”
“别傻了,芙兰,你会活下去的。”
Zucker的语气里满是温柔。
“而且,早在以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下令了。”
“以前,哈哈,以前的时候吗?”
芙兰听着Zucker的话语,思绪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露出了相当怀念的笑容。
“在战场上,在困境中,如果不能为那一线生机去搏的机会,那自毁与死亡就仅仅是无价值的逃避而已。”
芙兰轻声呢喃,重复着当时Zucker对自己所说的话。
“芙兰,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