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中露出一只胳膊,已经黑了,让在场的人不敢上前查看,就连琉真也忍不住停住了原本向前冲去的脚步,咽了咽口水。
但她很快就注意到那只漆黑细长的手中握着一柄剑,是的,一柄已经烧得通红的剑,剑柄已经完全被烧毁,但是剑身却被那只看上去似乎不算有多结实的手紧紧握着。
也不知是不是要用力的缘故,被烧得如同一个红疙瘩的剑身上好像有暗红色的血块。
这剑是琉真父亲所留下的遗物,顿时让琉真忘乎所以地冲上前,伸手想要去接触那柄长剑,就被一声喝出:“你在做什么!”
她猛然惊醒,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鲁莽,手僵在半空,目光却不肯从长剑上移开,她咬咬牙,有些固执地皱起了眉头:“这是我的剑。”
“你的剑?”安其罗现在很不爽,反问的口气也不由带上了一份怒气,“就算是你的剑,你在自己同伴受伤的时候做出这种行为就有道理了?”
“他和我不是同伴。”琉真回答时,好像是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已经伸手抓向剑身。
安其罗恼怒地向要挥开她的手,他很不开心,至于原因,就是这个少女的行为让他感觉讨厌至极!他低沉着声音怒斥道:“对你而言,救了你性命的人原来还比不上一柄破铜烂铁?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琉真被一只手甩开,终于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安其罗身上,目光中满含着冷漠与不服:“你明白什么?明明最初就是你将我们推向火坑,要说会弄成现在这样,大部分的责任也在你身上吧?你从一开始就真的有想要考验我们的打算吗?还是你其实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们全部被飞龙吃了或者咬死?现在又出来装什么好人?”
“我的做法用不着你这种黄毛丫头来指手画脚!”安其罗挥手,琉真已经倒飞出去,但此刻却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看着甩飞出去的琉真,最终目光齐刷刷落在安其罗身上。
安其罗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你们是在怀疑我?”
“不……我们并不是怀疑您,只是您的指导方针……确实有那么一点问题。”终于,之前大声提醒过琉真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站起身来,望向了安其罗,“您的方式我是否能理解成在逆境中催发出我们的实力?”
安其罗沉默不语,这少年有点自讨没趣,却还是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您不说话的话,我就将您这当成是默认了。”他看了一眼安其罗,对方同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让人无法分辨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在少年看来,这就相当于不反对,他这才清了清嗓子,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水袋灌了两口,笑道:“您不觉得您的方式有点极端了吗?您难道不是先衡量我们的实力之后,再做出这样正确的培养手段?而不是逼着我们来面对三头巨龙吧?赶鸭子上架也不是这样赶的吧?”
“你们是鸭子?”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说,您不应该用这样极端迫切的方式揠苗助长。”
“极端?迫切?你们是我的学生吗?”
“不是?”
“那我有什么理由揠苗助长?”
安其罗的话也问得少年一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掉入一个误区之中了。
安其罗斜睨少年冷冷道:“我是考官,而你们是考生,我所做的事情不是揠苗助长,这就是对你们的测验,可惜你们根本应付不来。就连最基本的魔法师对魔法生物的震慑都做不到的废物,有什么资格通过这次的考核?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名敢自称是魔法师的人?”
众人这才猛地注意到,另外两条飞龙居然在他们闲扯的空档完全没有靠近的意图,老老实实地在原处飞舞,完全不敢靠近他们一里。
震慑?
安其罗冷哼着注视着在场的众人:“你们一个个眼高于顶,胆大妄为地以为只要参加业余魔法师的考核就能过,是吧?你们以为业余魔法师的考核不会结合实战?别天真了!废物!我的做法不需要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鬼指手画脚,我知道我的底线和能力,也知道把握分寸,而你们呢?不自量力,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自恃过高地以为自己说的就是公道,做的就是正义,以为旁观就能客观地指出别人是否正确吗?愚蠢又天真!”
安其罗的话,让在场的人心中都很糟糕,到底哪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是谁?就算是曾经有资格力争副院士资格的人,现在在这里大言不惭真的好吗?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寒彻的声音飘来,琉真捂着摔疼的手臂,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来,好在安其罗并没有怎么用力,她倒没有被甩得骨断筋折,但她眼睛瞪着大大的,毫不退让地瞪视安其罗的眼睛,喘着气,好半晌平复:“我们……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们为什么会报名参加业余魔法师的考核……你完全没有资格在一旁随意揣测,你的行为……根本已经逾越了你的本分……就像他……”
少女的手指向被斗篷覆盖,失去知觉的华霎:“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再参加考核……放弃,本来就是我们应该有的选项吧?你凭什么……强行将人带来?难道他的选项不重要?如果你没有不顾及他的行为将他带来的话……至少现在会死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我吧?”
“你什么意思?”安其罗对琉真意味不明的话语没有立刻反驳,然而淡淡地反问。他的目光复杂,看琉真的眼神也似乎多出了几分审视。
“你是我们什么人……你可曾为人父母?可曾为人子女?你根本就不会明白我们的想法!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们的做法!不管我们做出什么事情,什么选择,就算将来会为了我们如今的行为后悔……也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少女最终高声发表了她的意见,却换来安其罗耻笑:“可曾为人父母?可曾为人子女?你觉得我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做过某人的儿子?没有做过某人的父亲?”
琉真与在场的其他众人忽然感觉到身上好像忽然被什么压住了一般,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琉真挣扎地想要抬头,却被一只手领着身后的衣服拽了起来,她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不过那不在她熟悉的人身上,而是一个老怪物身上——一双赤金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焰,面前的中年那张虽老却俊的面容在扭曲,变得何其狰狞,却又挂上了残酷的笑:“你说我没有经历过?说我不知道?就算你们将来会后悔你们如今的选择,也不用我们管?这是你说能不管就不会管的吗?你认为,有谁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走向死亡而不去阻止?有谁会看着自己的子女迈入威胁而不会担心?我的心是冷的?还是你的心已经冷了!只考虑自己的小姑娘!明明那个完全不知道还敢口出狂言的人……是你吧!”
琉真惊了,她本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在有起伏,不会再产生涟漪,她以为自己会在死亡来临时微笑面对,但是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啊?不要我管?傻丫头啊……哪个父母会放着自己的孩子快要被饿死了,还逞强说不用您管的时候而不在乎的真的就放任不管了?除非我们死了,嗯……不,就算死了,也要管啊……毕竟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
“父亲……母亲……”琉真眼眶中的泪在打转,就算眼前这个表情狰狞甚至凶神恶煞的男人恶狠狠地想要杀死自己,她依旧忍不住将面前的这人与她过世的父亲的笑颜重叠在了一起,口中更是下意识地念叨了出来。
安其罗并没有想要将一个小女孩吓哭,可是对方说的话实在太气人,就仿佛……可是,「他」不会哭啊……如果哭的话,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像个父亲一样好好的安慰「他」?而不是就那样将「他」丢下?看着「他」死亡?
为什么当时要笑?为什么就不伸出手挽留一下?
安其罗颓然地松开了手,他踉跄地站起了身,自嘲地笑了笑:“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儿子……好父亲……”
“小霎,过来!到父亲身边来!”华霎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不……那或许是他的妄想,妄想小时候,他被父母抱在怀里,梦见哈诺顿是他的父亲,冬境出现的美丽姐姐是他的妈妈,希娅公主是他的妹妹,他们一家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亡灵幽境的深处,哈诺顿不再打他,不再用他做实验,比他去挑战他无法打败的怪物;冬境中的漂亮姐姐会和妹妹准备好他们的食物,他会去偷吃,妹妹的手艺会很差,但是母亲的手艺是很出色的……然后去打猎,和父亲一起去附近的镇子……
那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他不想醒来。
然而,现实总是很残酷,他被争吵声吵醒了,一男一女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就仿佛试图将对方的声音压下去一般。
华霎全身骨头都好像被大象腿用力地踩过,不但很痛,还完全使不上劲儿,心中正恼火,可是很快就被这两人的对话吸引了去,越听他的心中越不是滋味……父母?他有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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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思考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又不是不同的生物,为什么会存在无法理解的隔阂?你们就不能好好玩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