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洋洋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让肚皮也能均匀地洒上透过百叶窗渗进来的午后阳光。今天是星期二,也就是所谓的人类工作的日子,于是今天我又能像昨天一样,继续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为所欲为了。
看了一眼时钟,现在短的那根针刚刚偏过像是一只鸭子的符号。
嗯,还有四个符号的时间可以让我自由自在地玩耍。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高贵而纯种的猫,有着一身美丽的,华贵的,夹杂着雪白与橙黄色的皮毛。这是身份的象征,代表着我独一无二的存在。人类十分尊敬我,甚至不惜以让其最为自豪,似乎代表着非常重要意义的名词来为我的品种命名。我的爪子如同鹰爪般锋利,如果没有被经常修剪的话,撕开一只老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的眼睛如火炬般明亮,就算是食盆里少了一颗猫粮我都能明察秋毫;我的耳朵比楼下那只蠢货拉布拉多要灵敏数百倍,只要楼梯响起脚步声,我就能立刻判断是不是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更别说那仿佛雷达一样的嗅觉了。我是如此地完美,却又那么地谦虚,每天我做得最多的事,也就是拨开百叶窗的窗叶,以君临之态睥睨着在其他房子中惺惺作态,矫揉造作,只能以宠物之名苟且偷生的下等货色而已。我非常同情那些家伙,看着他们如小丑一般以在人类的掌心跳舞为荣,实在滑稽而可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个品种决定一切的世界里,能傲视天下的,除了被冠以“中华田园”的我还有谁呢?
看来睡不着了。
我打了个呵欠,悠悠然地舔舔爪子,抹了一把脸,然后从沙发上下来,往从椅子扶手上垂下来的一根粗大的麻绳走去。这根麻绳是一个星期前突然出现的,虽然不知道那家伙用它来干什么,不过挠起来的确比沙发舒服多了。
“那家伙”指的是这个屋子的所有者,不,好像在那之上还有一种叫做房东的生物,不过现在的所有者是那家伙就是了。那家伙是一个男性的人类,是上天派来服侍我的奴仆。我也曾经埋怨过上天,为什么要给我派来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人类,但如果没有我,那男人是肯定无法活下去的,所以我还是非常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上天,只是,人类的语言体系里,“奴仆”似乎是读成“主人”的样子,这点让我不是很爽。
那家伙的名字叫叶离,人类的姓氏似乎是要遵从一定的规律,而名字则代表了取名人的一种愿望,那家伙的名字确实蕴含了什么道理的样子,反正听说他的父母生下他不久后就不在一起了,他跟着母亲生活。在十九岁的时候母亲生病死掉了,当时还在读书的他只好休学出来工作,就这样庸庸碌碌度过几年。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大概他已经不知道腐烂在哪个不知名的街头了吧,就像我的老妈一样。
但我一点也没有居功自傲,毕竟作为一个主人,拯救奴仆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钦佩于自己的胸襟,决定好好吃一顿来犒劳一下自己。
象征性地在麻绳上磨了磨爪子之后,我慢悠悠地往食盆的方向走去。
然后我发现叶离原本准备供我一整天的食粮,在早上就被我一扫而光了。
*
嘀嗒,嘀嗒,嘀嗒……
不得不承认,时钟这种东西拥有相当恐怖的魔性,光是看着那根最细的针绕圈圈就足以攫取我所有的注意力了。我不知道我的时间被浪费了多少,只知道当耳朵捕捉到皮鞋踏在台阶上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久违的饥饿感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站不稳,差点要从电视机上摔下来。
我的奴仆带着一脸疲惫,踉踉跄跄地走进屋子中。我以关切的眼神看着他,他却没有回应我,只是将领带摘下来扔到沙发上,然后松开了衬衫上面的三颗纽扣。我叫了一声,他才看向我这边,露出没有诚意的微笑,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我将他的手拨开,朝食盆的方向叫了一声。
“啊,抱歉。苏,今天太忙了。”叶离双手合十道歉后,连忙打开柜子将猫粮拿出来。在他把玉米粒和猫粮还有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钙粉在盆子里搅拌的过程中,他又跟我说:“苏,今天真是太忙了。”
“苏”是他帮我取的名字。人类有将任何亲近的东西取名的习惯,他们似乎并不是通过气味,而是通过视觉和听觉来区分彼此的,而“名字”便是一种听觉的传递。当年他与我相遇之后,将我取名为“苏”,他说是“苏格拉底”的略称,那好像是一个相当伟大的人类的名字。确实,“伟大”这个词倒是非常适合我的名望,只是为何我得到的供奉,却远远低于我应该享受的福禄呢?
我一边看着他搅拌猫粮,一边像往常一样,听着他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牢骚。
叶离是一个保险理赔员,专门负责意外伤害事故的理赔工作。当工作繁忙的时候,他甚至会忙到半夜一两点才回来。我是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意外啦,对我们来说,其中的许多意外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更多的是不良习惯和秩序混乱导致的恶果。如果每个人类都能向我们学习生存的方式,我的奴仆也就不必忙到那么晚,每天也都能早一点回来服侍我了。每次看到叶离因忙到深夜而无法准时为我供上食物的时候,我的肚子就会为他感到非常地悲伤。
今天也是因为什么他所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头疼万分的样子。
“真是太奇怪了,不,也许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说不定,就像以前那些事情一样。”叶离拧紧了眉头说,“就在今天下午的三点半,我接到客户的电话,那个客户是不久前刚在我公司办理车险的客户,她的车子被人抢走了,而且发生了交通事故。”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交通事故,我的老妈不就是这样死掉的么?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的客户当时刚好想在便利店买包烟,她想也就一分钟不到的事情,就没有熄火,没想到她刚打开车门,突然间从后面就窜出了一个男人,一把推开我的客户,直接开了车就跑了。我的客户当场就愣在原地,连呼救都忘了,然后后面追上来几个人,说那个男人是小偷,想偷东西被发现了,结果那个男人夺路而逃,他们追到这里,没想到那个小偷居然直接抢车逃走。”
车子被抢走的话,大概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来让那些人类警察跑来跑去,之后才轮到奴仆这边忙得昏天黑地。按道理,如果是下午才发生的事情,奴仆的烦恼应该是毫无意义的啊
我试着提醒他这一点,于是用爪子用力往他脸上拍下去。
“哎呀!抱歉,是不是搅拌得太快了?”叶离满脸歉意地把被我拍歪的眼镜扶正,继续说道,“但这个并不是重点,我被叫去不是因为车被偷了这件事,那个客户第一时间想到的确实是报案,之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警方的电话来了,说是车子找到了。”
看来事情并不单纯。
“虽然车子是找到了,但已经不成样子了。根据警方报告的情况来看,是被卷进了大货车的轮底下,直接碾碎了。那个小偷也死了,整个人都拼不到一块了。但奇怪的就在这里,现场的目击者表示,当时车子跑得很快,但很直,车道上也没什么车子,也没人追他,但就是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往左猛地一偏,直接就钻入对面车道迎面开来的大货车底下去了。现在警方的报告还没出来,就我那个客户所说,她车子刚刚做完全车保养,还开没有两天,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按理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么这起事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真是头疼。”
人类的车祸大多数情况不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么,比如喝酒啊,打电话啊什么的。
为了提醒他这一点,我又用爪子往他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啊!抱歉,是搅拌太久了吗,可以吃了。”叶离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把盛满食粮的食盆放到地上。问题再严重,也没有吃饭重要,我也就不去理会这件事,专心享用我的晚餐去了。
叶离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盯着我就餐的样子。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换做平时我肯定生气了,不过一方面叶离看来心情不是很好,另一方面肚子确实饿得没心情理会其他事了,我也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结果他蹬鼻子上脸,居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
“是手机吗?小偷在开车的过程中手机响了,他因为接听电话而分了神……不会,如果是手机的原因,车子的偏离应该是缓慢的,有征兆的,而不应该是这么突然而大幅度;会是被做手脚了吗?小偷开车到了偏僻的地方将车子做了手脚,然后让同伙开从而制造事故……不对,也不是,首先,小偷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刚好有车能被抢,其次,那条道路宽敞笔直,怎么可能突然就偏斜了?”顿了顿,他又说,“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不能这么简单地就放过这种离奇的事情,警方肯定不会将真相告诉我,媒体对这种事件也没有好奇心,看来还是得我自己出手。”
像往常一样,自顾自地下了决定的他,拍在我背上的力度稍微大了些,让我差点被玉米粒呛到。
我白了他一眼,看来他又要做一堆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了。